神馬浮雲記 (五五三)一波三折

作者 ︰ 曲甲

雙丫髻、花色辮、駱駝紋樣褙子,王晴身著吃私房菜那日的裝束,只是彼時的滿臉笑色和滿口調侃換成了此刻脖子上的一把利剪。

利剪對粉頸,萬一在那里開了個大洞可怎麼辦?就算只是不小心劃破了一道小口子,並未有實質的傷害,那也會留下疤痕,使得香色有虧,白璧染瑕,乃是美女不可承受之破也。

不成!得趕緊阻止,正欲強奪利刃,身旁卻上來了俞亮,手握腰刀,暴喝道︰「住口!拿下!」

「是!」

武師王升、章華以及數名護衛齊聲吶喊,又將腰刀拔出數分,更添威勢。

「慢!」

三人急喊住手。一個是阿圖,一個是屈閑,另一人卻是王晴本人。

王晴在喊出這聲「慢」的同時,將剪刀口往脖子上毅然一扎,刃鋒入肉,脖子間頓時乍現一道紅痕,沁出兩滴血珠。

完了!阿圖心頭一涼。小妹也太死心眼了,比個樣子就好了嘛,搞得斑痕累累的。倘使有遭一日,于青春之夜,處紅帷之帳,欲兩情比翼之時,俯身忽見此痕,又叫人情何以堪!急切之間,忙舉臂喝止︰「王晴不可!」

與此同時,屈閑踏上前來,大袖一揮,沖著俞亮等人沉身道︰「退下!」等一干人收刀退後,沖著王晴拱手道︰「這位姑娘,大家有話好說,且不可如此。」

這一段往來僅僅發生于數十息之間,階前的大福船行那幫人俱都是目瞪口呆,作一只只木雞狀。直到屈閑說完了那句話,老者才反應了過來,伸出了巍顫顫的手指向王晴,連急帶咳地說︰「阿晴!咳咳咳……放下……咳咳……你要干什麼啊?」

另外的人也一起驚醒,往上圍道︰「小姐,不可!」

「別過來!誰都不許上來!我要刺了!」王晴用剪刀對著自己的脖子,身子左右旋動,瘋虎般地大囔。

一個漢子本已伸手想去搶她手中的剪刀,被她歇斯底里地一嚇,立馬縮手,其他本欲上前的人也被唬得動彈不得。老者氣得渾身發抖,將藤杖在地面上一陣亂篤,搖搖欲墜道︰「作孽啊,作孽啊!」

「不可強來。」屈閑勸說一身,接著轉身發令︰「各退三步。」

眾人得令,全數向後退了三步,只留下阿圖和屈閑留在前列。台階上陷入了僵持,王晴雙目噴火地持剪不放,周圍的人根本無法靠攏,只能哀聲相勸,連語氣都不敢放重了。

怎麼辦?阿圖擠出個笑臉,簡直比哭還難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王晴啊,其實這是個誤會……」

王晴與他眼神一對,赤紅的眼里閃出一絲慌亂,忙高呼道︰「別過來!」手上一動,剪尖戳得更深,血順著刃口下流,雪頸上立現一道殷紅的血線。

唉!太慘了。阿圖硬頓身形,一邊連連搖手,一邊相勸道︰「好、好,我不過來就是,你先把剪刀放下……」

「我不放!你給我出去!」王晴猛地大喊,隨即跳起腳來,抖動著身體狂吼道︰「出去!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

還跳腳!要是萬一跳個失足,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如何是好?用「能」當可于不知不覺中搶下她手中的剪刀,但還是沒解決問題。細雨又開始瀝瀝地下了起來,飄落衣領間,脖子處就一陣地發涼。

臆想中,丟了剪刀的王小妹哭哭啼啼地回到了閨房,在櫃子、抽屜、床底等處好一陣翻騰也沒尋到寸刃,蓬頭散發地坐在地上,朝著正偷窺于一旁的他哀切道︰「趙圖,把我殺了吧。」、「樂意效勞,可本同學也沒有刀。」、「不一定要刀,隨便怎麼殺都成,反正我不活了。」、「要不,本同學練有一身仙仙大神功,狂飆一發,王同學必欲死無疑。」、「好!就這麼辦。不過我想在臨死之前多回憶一下美好的往事,你慢慢地殺吧……」

今天這事搞成這樣,真是如那老人口中的作孽!阿圖心頭撥涼撥涼,嘆著氣,向台階上問道︰「誰是王文承?」

扶著老頭的灰衣中年人應道︰「在下便是。」

認清了王文承,阿圖點頭再問︰「王晴是你何人?」

王文承拱著手,慘然道︰「乃是小女。」

和自己所預料的差不多,大福船行居然是王晴家里開的。還是放棄算了,天下的船行很多,但王同學只有一個。阿圖決意已定,稍稍往前移動半步,向她字斟句酌地說︰「我保證,永遠都不會再買大福船行了。現在,你可以把剪刀放下了。」

隨著這句話出口,隨行前來的一干人臉上露出了怪異的表情,而大福船行的人卻都帶上了喜色。

四周一陣死寂,王晴的眼神從怒恨到驚愕,接著平息了下來,移開了和他對視著的目光,低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你保證?」

「我發誓。」

這三個字一說,王晴頓感虛月兌,身體一軟,向後靠住了門牆。同時,叮當一聲,手中剪刀落地。

剪刀剛落地面,一個身影就打阿圖身後快步上前,彎下腰將它飛快地撿起,然後退回,正是俞亮。

阿圖走上台階來到她面前,從懷里模出塊手巾遞給她,責怪道︰「看你,都刺出血來了,快捂上。」

還好,傷口並不深,也不長,失去了剪刀的壓迫,也不往外流血了。王晴乖乖地接過手巾並捂住了傷口,再看他一眼,忽然「噗哧」地笑出聲,一直都呈蒼白色的臉上涌上了氣血,笑道︰「瞧你穿成啥樣。」言罷,又覺得實在是不對勁,想到自己剛才還是在尋死覓活的,臉上頓時紅得發燒,腳一跺,帶著滿面的羞慚,轉身就跑了進去。

最後這一段好似小兒女打情罵俏,把旁觀的人都看呆了。

危機總算解除了,王同學不用刺脖子了,自己也不用買大福船行了。阿圖對著空空的房門發了會呆,轉身下了台階,手一揮道︰「咱們走。」

這時,一個人卻搶到了他的前面,阻攔道︰「如意子,請留步!」

灰撲撲的衣著,灰撲撲的臉,長得毫不顯眼,精明的目光中蘊含著有話要說的意思。阿圖回禮道︰「王行理,何事?」

王承文一笑,拱手道︰「小女不懂事,讓貴人見笑。大福船行乃是我王家自願轉給如意子的,請如意子勿疑。」

什麼!這可讓人模不著頭腦,莫非他自願被人訛詐?再瞧瞧旁人,船行的那幫人也都是滿臉的錯愕色。阿圖略一思量,估計他是怕錦衣衛不肯與其善罷甘休,于是道︰「王行理請放心,貴行之事本爵自會去說,定不讓他們再難為爾等。」

「如意子誤會了。在下並不知是如意子欲收買本行,如果事先有知,當踴躍投效,豈有不肯之理。此處非說話之地。在下想與如意子私下細說,不知遵意如何?」

「你不知是本爵要買船行?」

「他們只取了賬冊,讓我行等人前來交割而已,並未事先透露買主是何人,在下也是看到了爵爺方得知曉。」

恐怕這就是錦衣衛大爺們的一貫作風,凡事都不給人留余地,連個聲氣都事先懶得跟人通一下。也可以解釋為何王晴不事先跑去自己府上訴說,而是要在現場尋死尋活,又或者是看到了自己後才覺得憋屈得厲害,臨時發了性子罷了。

真是一波三折,同來本欲走的人留下了步子,等候著東家的回話。阿圖望向屈閑,所見的表情是「你看著辦」,望向海野滿,對方的目光里卻露出了首肯之意。台階上,那名老者,也就是王承文的爹王宏福長嘆一聲,拄著拐杖轉身就走,在身旁之人的扶持下進入了門內。

那就談談。阿圖允諾道︰「好。」接著沖著眾人說聲「稍候」,隨著王承文向著門內走去。

進了門,沿著屋道往內走,三拐兩彎之後就來到了一間公事房。房內擺放著幾張辦公所用的桌椅、立櫃之類的物什,雖都是尋常之物,倒擺放得整齊,收拾得條理不亂,地面上的青磚也打掃得干淨,可見這個船行的管理還是不錯的。

王承文將他帶進了內室,這里有張大書台,台前擺著兩張椅子,台後則是個圈椅,看來就是他自己辦事的地方。兩側牆面上掛著幾幅書畫,椅背後則是一副帆船落日圖,書台上還擺著只銅飛鷹,文書之類的東西也收拾得緊緊有條。

「如意子請!」王承文一指台後的那張圈椅道。

這是他自己的座位,要是自己跑去坐了,豈不有無禮之嫌。阿圖笑道︰「王行理不必客氣,王晴乃是本爵的同學,若非是為公事前來,本是當喚行理為世伯才對。」

王承文恭謹中帶著笑道︰「在下豈敢當‘世伯’之稱。如意子乃是本朝高爵,又是朝廷的駙馬,在下何敢僭越。小女也時時在家提起爵爺在學校的諸般逸事,論才,爵爺的理論層出不窮,條條都驚世駭俗;論德,為國募捐慷慨在先,資助社團大度在後。才德兩全,爵爺乃是世之楷模,今日屈尊來到小行,當請上座。」

哎呀!這人著實會拍馬屁,讓人听著舒坦。阿圖心下暗喜,也不謙讓,于台後坐下道︰「若王行理有事,請只管說。」

這時,打外面進來名職員,端來了茶水。王承文端起一杯,恭恭敬敬地擺放在他面前道︰「爵爺請用。」隨後一揮手,讓那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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