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六九)首會雪舟

作者 ︰ 曲甲

大雄寶殿中,涂金的佛祖山一般地坐在金葉蓮台上,俯視蒼生的半眯眼里透析著大慈大悲,彷佛在一面聆听著信徒們默禱的心聲,一面用他的慈愛目光手掌般地抹過祈求者的頭頂,如此就應了許願兼免了罪孽。

對佛祖的信仰因香火的焚繚、木魚的篤敲、和尚的梵唱、信徒的擁簇而推波助瀾到了一個臨高點,殿內的氣氛已凝重得象層層緊裹的幕布一般密不透風,將一股宗教的力量無形地壓到每個人的心頭上,使得虔誠者更虔誠、篤信者更篤信、自省者更自省、懺悔者更懺悔、冀望者更冀望。

趙栩這一拜中的禱告時間稍長,也不知她倒底求了什麼,許了什麼,或者是悔了什麼,末了竟有兩滴清淚打緊閉的雙目中滾落下來。阿圖再次感嘆︰「是了。她一定很悶,一個婦道人家老呆在她相公身邊也不成體統,還是得想個辦法收進府來為好……」

跟著就輪到了長樂,著身鵝黃色的菊花紋薄褙子,端端婷婷地持香而立,閉目沉眉,鮮女敕的紅唇如扇貝般微微開合,虔心默念禱詞。阿圖心道︰「其實小白兔又美貌,又賢惠,這個老婆娶得真不錯,以往是有點欺負她了,委實不太應該。」

接下來,穿了身淺棕色寶相花金紋深裙的傅蓴打和尚手里接過三支香,點燃後往佛前一站,禮拜、問訊、上香、禱詞、再禮佛,如此依序而施,大大方方地開始,平平淡淡地收場。盡管舉止如常,然而妙人自有仙氣,雖未蓮步,卻妖嬈身段;雖未顰笑,但春風暗來;雖未流楮,可秋水已含;雖未顧盼,還撩人心懷。一時間,滿殿的男香客都做了回呆頭鵝,惹得某人意氣大發︰「等婆娘入門後,門神像就該換成左阿蓴、右阿羽,雙姝並蒂,為本夫守住十方美嬌*娘。」

輪到蘇湄之時,眼瞧她頷首垂目,口中念詞,十根手指如青蔥細玉,持香手法有如觀音揚柳灑露,又叨念道︰「湄湄最為大氣,觀音大士的泥像若以她為像偶來做,定要好賣許多。」

見傅萱上香時目不斜視,神態也恭恭謹謹,彷佛還帶上了點往日所少見的閨秀氣,阿圖不禁竊笑道︰「蠻妹最近正經了不少,看來還是那個赦命封得好,但願以後能一貫如此,蠻勁只留在晚上耍就好。」跟著就是傅櫻走了出來,挪著秀氣的步子,帶著點點的淺笑,雖然早已身為人婦,卻還是個小女的神態,暗笑道︰「布女圭女圭還是那麼幼,每次都要問本夫長大了些沒有,也許該用個鼓風囊來打打氣。」

里貝卡穿了身宋式的花色長裙,一頭過膝長發編成了數十根粗粗細細的火紅辮子四散于腦後,象牙般白皙的皮膚在明耀的香油燈下晃人眼目,又因原來在西洋穿慣了袒胸露背式的洋裝,所以連衣長裙是無袖的,整條手臂都晾在外面,甫一從眾女間走將出來,即刻就吸引了無數要吃豆腐的便宜目光。狼意滔滔,法不責眾,阿圖只能暗暗氣惱︰「西洋娘皮太不懂事,竟然把本相公的豆腐送給外人去吃,完全是個敗家婆,下次出門只許穿黑烏鴉一樣修女袍。」

隨後就是盤兒、花澤雪、寧馨兒和芊芊四人依次上香,大相公又把她們給一一暗夸了一番,乃是盤兒的溫香明麗、花澤雪的凝脂玉*肌、寧馨兒的嬌柔嫵媚和芊芊的毫無瑕疵。尤其是寧馨兒,雖然她年紀最大,容貌在諸女中也只能排後,可卻有其他的老婆們所學不來的女人味,拜佛時以蓮花手扣持長香,躬身之際還稍許地輕扭小腰,盈盈起伏的身段恰似弱柳裊裊,風情盡顯。阿圖對她可是打心眼里百分百地滿意,感概道︰「若不是本夫有智,以朱砂來定乾坤,必定已錯失這個好老婆,豈不令人抱憾。」的確,寧馨兒的本事不下于阿圖最欣賞的丈母娘千葉,要不是她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給攬了下來,讓他這個大相公無牽無掛,他又怎麼可能象現在這般瀟灑清閑。

出雲國有個大宋著名的神社,名為出雲大社,每逢新春,國主都要去到那里帶領萬民祭神。因此,在祭祀之禮的把握上,無論是神態還是舉止,滿殿無一人可及花想容。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暗水雲紋直綴男裝,頭戴阿圖所贈的銀珠冠,舉手投足雍容含蓄,前進後退閑履雅步,國主的風範盡顯無遺。

花想容進完香,就輪到了趙栩帶來的一干貴夫人們,其中多為阿圖所不認識,只有安小藝一人是熟的,彼此已老早在目光交接之際暗飛了幾個眼眉。胡若旋似乎真的變了性子,幾個月都不怎麼出門,當然也沒再見過他。

拜完佛祖,再拜背面的觀音,然後就出了大雄寶殿,前往萬佛殿和祖師殿。等到于兩殿中進香完畢,已至下午一點,齋飯時辰也就到了。進入齋堂,房內開了兩張十二人大台,上面先各擺了八個冷碟,小碟若干,琳瑯滿目。

十二人大台堪堪夠使,正好是阿圖和十名老婆再加個未來老婆花想容湊成一台,趙栩則帶著夫人們坐了另一台。

諸侯來京是要去理藩院備案的,否則就是有罪,雖然花想容籍招商的借口以個人身份而非國主名義來京,但也不能忽略手續,是以不少人都已得知此事,起碼與趙栩同行的貴夫人中就有人知道其真實身份,沿途再跟同伴們一說,便人人盡曉。女人免不得八卦,暗中把女國主和風流駙馬二者聯系起來,便開始悄悄地私下嚼舌頭,還彼此嬉鬧一番。當下,看到一身男裝的花國主果然坐在他那堆老婆中間,曖昧的目光便直往這邊瞟,惹得趙栩低聲罵道︰「瞧什麼瞧,人家樂意,關你們屁事?」貴婦們听了,雖然回望的次數少了,可偷瞧過來的目光里卻含著更深的隱晦之意。

幾名小和尚端著燒箕過來擺碗筷,便是宣告素宴即將開始,這時卻見一名中年僧人大袖飄飄地獨自走了進來。

趙栩、長樂和諸位貴婦一見此僧都站起來身來,上去合掌道︰「大師好。」和尚也微笑著一一合什回禮。見完禮,長樂把阿圖拉到他面前說︰「大師,這是本宮的駙馬趙圖。」又向阿圖介紹道︰「這位乃是本寺的雪舟大師。大師佛法深妙,學識廣博,胸羅萬象,駙馬日後當多多請教才好。」

雪舟是塵來的師傅、雪齋的師兄,也是理藩院的一名六品僧都。阿圖一慣都知其人神通廣大,若只是個尋常人,也許早就登門拜訪去了,只可惜是個和尚,而他對和尚的確是好感不多,所以今日才是第一次謀面。

雪齋此時卻不在寺內,事關去年夏國打下了蘇國後,皇帝深感顏面無光,便修旨一封讓理藩院派人去夏國將其國主夏循申斥一通,因雪齋的師兄雪渡是夏國的國師,理藩院領旨後便把差使交給了他。夏國國都新鎬距京都萬里迢迢,此去經年,教棋之事也因此而停,雪齋估計還得半年才能回來。

眼見此僧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身材中等,氣度雅致有如飽學之士,略帶金色的雙瞳里蘊含著溫潤之意,再看他低首合什之際露出了頭上的十二個香疤,阿圖便陡然間敬意大起,覺得他大有骨氣,當下合掌行禮道︰「趙圖素聞大師盛名,今日得見尊顏,實感榮幸萬分。」

兩人見完禮後,雪舟抬頭細看他的樣貌,不由一愣,眼中暗閃訝色。接著,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寥寥兩句客套話後就轉去看長樂,再看趙栩,每看一人,臉上都微現異常。雪齋曾和阿圖說過其師兄雪舟會相人面,有十發十中的本事,見他在自己和趙栩的臉上瞧來瞧去,頓時就被唬地不輕。與此同時,趙栩也好象意識到了這點,花容一下子就有些變了。

接著,長樂便將九名姐妹們一個個介紹地給雪舟認識。每見一女,雪舟的目光總要在對方的臉上停留數息,看傅蓴和芊芊的時候,表情尤其古怪。

與各位夫人見過禮後,雪舟合什唱聲「阿彌陀佛」,然後對阿圖道︰「貧僧適才失禮了,但其中自有道理,施主莫怪。」

阿圖知道他所說的失禮是指什麼,故作大方道︰「在下豈敢,大師過慮了。」

雪舟點點頭,微笑道︰「貧僧乃是奉師命前來。師尊獲悉貴人蒞臨本寺,本想請駙馬前去一敘,但得知有夫人們一同前來後便改了主意,想請駙馬改日單獨前來本寺一晤。」

他師傅松明禪師是萬佛寺的主持,時年已近九十,听說早就不太管本寺的日常事務了,最近數年都是躲在寺里的某處潛修,也不太見外人。

松明禪師是德高望眾之人,門下弟子和信徒少說也有數千萬,其人欲見自己可是件極有面子之事,阿圖笑道︰「禪師見召,本爵豈敢不從。」

兩人隨即便定下了日期,乃是周二上午。雪舟接著道︰「貧僧也有話想與施主敘敘,不知可有空否?」

阿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因剛才被相過面了,憚他真的看出了什麼門道,投鼠忌器之下只得允諾。

再次約好飯後在臥佛殿相見後,雪舟雙掌合什道︰「那貧僧就不打公主、駙馬和各位夫人用飯了。」

「大師請便!」

于是雪舟就告辭離去,留下他們一干人自用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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