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七二)時輪扳指

作者 ︰ 曲甲

上午的夏空潑下白箭一般的密雨,在積水的青石板上打得濺濺,遮朦了望向前路的視線。打油布傘面傳來的沉悶撲撲聲和由地面傳來的清脆啪啪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種長久不衰的旋律,充滿于天地間。

前方響起了跑步聲,十幾名灰衣僧人打不遠處的小橋那邊跑過來,跑在最前的還喊著號子,雖僧衣被雨水澆得透濕卻隊形不亂。來到近前停下,先沖著阿圖單掌告禮︰「施主好」,再向雪舟施行一禮後,又繼續他們回寺的跑程。

萬佛寺的僧人都是有值的,習文練武的時辰得錯開安排,適才的那隊便是剛做完早課的武僧,最早的晨課是自四時就已經開練了。

僧人的離去使得四周再次恢復到了只有雨打之聲,雖然單調,卻無擾于你的心神,反而濾去了吵雜,使人陡生一股省視內心的願望,在傘所撐起的那片天空下獨自徜徉。

武僧的勤懇和有序使得阿圖暗自慚愧起來。早在太空的年代,他已有定時練劍的傳統,到了蝦夷後也維持了晨練或晚練的習慣,可自打來了京都後,好規矩便逐漸地荒廢掉,晚上已完全變成了和老婆們的廝混,練功只是偶爾為之。

人生似乎已墮落,照道理應是滑向「荒于怠」的深淵,但得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結果。在過去的時代,就算他百倍的努力也顆粒無收,「能」就是不肯屈尊降臨。可來這里不到四年,只相當于往日的四個月,過著荒荒廢廢的日子,卻練就了一身的好本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坤曾說過,要使用「能」得先有智慧,難道智慧已醍醐灌頂般地降臨?可智慧又是什麼呢?坤只是個極星溫鼠,屬太空低等生物,嘴里能說出「智慧」一詞,卻終身和智慧無緣,當然也無法回答「什麼是智慧」的高深問題,每每都是以「無所不在」四字來搪塞。

對于智慧,阿圖倒有些心得,起碼知道誰有智慧,比如姬昌、李耳、莊周,他們的《易經》、《道德經》、《南華真經》等等,無一不是奧妙之作。還有屈原,他的《天問》問天、問地、問人、問史、問社會、問萬物之起源與奧秘,更是一種磅礡的狂想,可見那個時代人的思想是何等地奔放。

先秦以前,整個中原的人口不到二千萬,識字率最多不過一成,更可能只有半成。也就是說,在不過一百至二百萬的識字人口中便誕生了老子、莊子、孔子、荀子等等先賢,這又是件何等神奇之事。

讀著智者的典籍,雖然尚不能完全明寮,但總會有些心得,至少可以來個邯鄲學步。偶爾用《周易》卜卦來代替盤仙,也頗有幾分道骨仙風。

過了小橋,經行十幾處岔口後,雨漸漸地小了。再走上一大段路,便瞧見了一所白牆院落,四周圍繞著深郁的密林,蒼翠的竹枝打院牆里茂伸出來,在霧濛的雨水里傾斜著搖曳的身姿。

「武拙院?」阿圖問道。

「是。」雪舟簡單的回答,腳下並不向院門走去,而是帶著他從院左繞過,繼而走上了一條更加深幽的小徑。

小徑狹窄得使人無法並肩,便換為雪舟在前,阿圖于後。兩側的樹木高枝大葉,把本就不甚明亮的天色遮得更加昏冥,又將積水小溪般地瀉落,傾倒在頭頂的油布傘上。

走出這條百余步的僻路,腳下來到了一個山崖邊邊。崖外是個大斜坡,雖不險陡,但深達數十丈,右邊無路,左側的山岩壁立,一條兩尺寬的木棧道沿著岩壁蜿蜒鋪開,旋而向上,因被山體所阻而望不到盡頭,也並無扶攔之類的保護。

煙雨菲靡,雲霧積在半山間,向下望不到山腳。雪舟回過身來,微笑道︰「如何?」

阿圖明白他是問自己能不能走這條看似驚險的木棧道,也不直接回答,而是笑著伸手道︰「請。」

雪齋點點頭,將雨傘收起,氣定神閑地轉身踏上,一層無形的氣牆將他通體緊裹,雨仍在下著,卻無一絲一毫沾染其身。阿圖隨即也收起雨傘,後腳跟上。

山勢並不險峻,但坡體畢竟有這般的深度,腳下也僅有短短的橫板落足,加上風雨一吹,常人恐怕早要眼暈目眩。不過對于他們這種高手來說,卻視之如履平地,少頃便過了這段五、六十步的棧道,踏上了一塊山間平地。

此處山壁彎掌般地內凹,上為陡直的山岩,除來時的木道外,並無其它道路可循。平地約十來丈方圓,幾棵根深葉茂的松柏栽于邊緣處,一所草廬依山而建,斗笠形的廬頂高而寬大,給人以稍許頭重腳輕之感,蒼黃的枯草從屋檐邊垂下,灰黑斑駁的木柱和板壁可推測其年代已久。這便是雪舟今日要帶他前來的地方,其師松明的清修之處。

四下靜悄悄的,仍然只有風吹雨落之聲,草廬的木扉緊閉,門額上有一小小匾額︰識明堂。雪舟于門前止步,轉身道︰「識明堂乃本寺禁地,非蒙方丈之召不得踏入。貧僧已達成師命引施主前來,這就轉去于木道的另一邊以候施主。」說罷,低聲唱記佛號,也不等他回答便徑自離去,不一會就消失在山壁的轉角處。

阿圖來到門前,恭謹地行了一禮,朗聲道︰「晚輩趙圖,拜見松明禪師。」

話剛落音,里面就傳來一聲回答︰「阿彌陀佛,施主請進。」聲音不顯蒼老,語調柔和得如同有人在耳邊輕言細語。

阿圖伸手推門,門扇向內略移卻彈回,里面竟已上了閂,再試一下,仍是如此。等了一會也沒听見有人的腳步聲前來開門,心念一動,用「能」將閂撥移一旁,門自行而開。

室內的正中搭著個高于地面一尺許的四方坐*台,八尺見方,上鋪草席。席上設一方正的案幾,幾左坐著名的灰衣僧人,正對著這邊笑道︰「施主來了。」指著幾右的空位說︰「請坐。」

再瞧格局,卻是間尋常的禪房,除了這個坐*台之外,僅有一張禪床和一個書櫃而已。房內並未燃燈,只靠著門旁的兩扇小窗采光,光亮灰蒙而黯淡。

在「能」的作用下,門于身後關閉。阿圖除去鞋後坐了上去,再次施禮︰「見過方丈。」

僧人便是傳聞中年過九十的松明,可看上去卻遠沒那麼老,一張臉面泛紅光,皮膚猶如嬰兒般白皙細女敕,兩道半百的長眉隨著說話抖簌,合掌唱聲佛號後道︰「老衲今日請施主前來,主要有一事相詢。」

哦!阿圖軒眉一昂,用目光答以「請說」。松明攤開手掌,從左手拇指上取下枚墨玉扳指遞給他道︰「施主請細瞧此物,且尋思一下,自己是否有類似物什?」

阿圖伸手接過,但覺手中微微一沉,掂量一下,估計約重半斤,比想象中的玉扳指重上了五六倍。仔細去瞧,卻是烏墨中透著青,一些精巧的凸凹花葉紋環繞于其玉面,往拇指上一套,一幅圖案頓時侵入了「能」的世界︰一面青色的岩石上有一道門,兩扇石門上刻了縱橫十九路棋盤,盤上空空。跟著,扳指提示當于盤上擺放棋子,棋子擺落的先後次序和最終棋型便是進入石門的密碼。

墨玉扳指竟然是枚和昭武戒指相似的物什,其密度超過的黃金,看似這個世界的玉石,卻決然不是。阿圖驚疑不定地取下扳指,還給了松明,稍一猶豫後問道︰「請問禪師,這是何物,又何人可戴這枚扳指?」

松明將扳指戴回拇指,淡淡一笑道︰「此物名為時輪扳指,乃是本門祖師道知大師的遺物,練過六輪書或唐家鳳凰引的人都能戴,或者有相似能力的人也能戴。」

阿圖明白了,傅蓴能戴昭武戒指是因為她練過了上天梯,而蘇湄、長樂以及家人們也是同樣原由而受到了排斥。接著,又問道︰「禪師可知其密符?」

松明微笑道︰「當然。」又拿目光瞧著他,便是在等他回到早先的那個問題了。

不是阿圖藏私,只是由于長樂曾說過昭武戒指乃武宗私璽,當獻之皇帝,又雲可能會給天下帶來紛亂,因貌似關乎重大,所以覺得當謹慎從事。自那日跟傅蓴、蘇湄和長樂把玩過昭武戒指後,他就將它扔回了背囊里,一年都沒理它。三女也不可能將此事給泄漏出去,可既然和尚那麼問了,便是已認定了在自己手里,那他又是怎麼得悉此事的呢?

一個在等;一個在拖,或者說是在權衡。好半晌,阿圖才指著他手上的扳指道︰「此物有何用,那些與其相似之物又有何用?」

雖然仍舊是沒答那個問題,但也沒否認,反而隱隱有默認之意。松明臉上的笑意更濃,悠然道︰「施主有所不知,世上存在著五件物什,如組合起來便能構成一件法器。法器的持有者可以打開一道神秘的門,由此門可通往另一個世界。」

阿圖驚異得都快彈起身來,難以置信地重覆道︰「另一個世界?」

「佛曰︰三千大世界。的確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且它們原來的持有者已去到了那個世界。」

這麼說,武宗和葉遁都沒死,而是去了另外的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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