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八六)樓門外

作者 ︰ 曲甲

正午的陽光怒火般地瀉向大地,空氣里彌散著惱人的熱潮,樹蔭外就是鋪著青灰色石板的廣場,被炎日曬得滾燙兼明晃刺眼。

三台相機仍在那里不停地拍著,隨行的前收藏、武師與家丁們分成兩人一組來給人照相,又派出幾人吆喝並收錢,接替了夫人和婢女們的活。因擔心百合花般嬌女敕的皮膚被曬黑,夫人和婢女們已進入到樓里,各自結伴地去瞧江景風光去了,傅櫻還從頂層廊欄內探出腦袋朝著下面揮手,似乎在招呼著他們上去。

朝堂的權力就好比一張餅,各黨分而食之,你多我寡地總有不均。十二名內閣中,帝黨鐵定的席位只有兩席,余下的十席便在皇權、內閣以及各黨派之間進行博弈。在歷史上的某些時段,比如武宗、文宗與睿宗時代,皇帝的威望達到了鼎盛,臣子們恭謹侍奉,不敢有絲毫妄想;在宣宗、景宗、敬宗的時代,皇權和臣權基本上處于平衡狀態,君臣間和和氣氣地說話,規規矩矩地辦事,各行其責,國家倒也一片興旺;可在余下的熹宗、敬宗和本朝的崇治皇帝時代,皇權已風光不在,行政大權已完全旁落到了臣子的手上。[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當睿宗接過熹宗的爛攤子時,其時的情形與目前的崇治皇帝類似,可謂政不出宮門。時朝廷大軍南征滄瀾王國,四年不克,丞相孫坤和太尉陸預不和,睿宗便利用這一矛盾,引導內閣彈劾了陸預,以皇後楊氏之父楊度取而代之。至此,皇權和軍權逐步地結合起來,也是楊家將發家之源,之後便定滄瀾,敗西洋于美洲,再南收浡尼于版圖,使皇權的威望達到了頂點,各黨不敢稍挫其峰,丞相孫坤亦告老致休,讓位于皇帝所選之人。

睿宗先籠絡了軍隊,于疆場上獲勝後贏得了威望,反過來又鞏固了軍權,如此反復,便一改熹宗朝的頹勢,把軍政大權全都統在了手中。趙弘細思自己目前的處境,乃是軍權、政權和威望一條都沒有,而趙圖的辦法則可以讓民眾隨時隨地見到皇帝,久而久之,崇治皇帝的印象便能牢牢地駐留于人心,的確是個增加帝王威望的好辦法。當然,此舉得以政績相配,否則就不是老百姓對著皇帝像仰瞻,而是要吐唾沫了。

帝王都是以權位為首要,一旦陷入有關的思索,趙弘就把楊園園的事忘去了九霄雲外,直到阿圖叫了聲不好,接著又提點︰「楊姑娘」,方才醒悟過來。扭頭朝樓閣那邊望去,卻見她正在台階上的飛檐下跟蘇湄聊著,有說有笑。

兩人放心了,起身聯袂朝著閱江樓大門走去。為了顯示和彼女無關,又故作悠閑狀,阿圖還遠遠地用折扇點指著兩女,口中放浪道︰「並蒂雙姝立眼前,左蘭右蔻兩神仙。左蘭本我金嬌客,右蔻香花落誰肩?」惹得皇帝罵道︰「少犯渾!」

走上台階,帶著點告誡皇帝別打自己老婆主意的心思,阿圖伸手在蘇湄腰間一攬,笑著對楊園園道︰「學姐,大熱天的怎麼有空跑來這里玩?」

楊園園抬抬眼皮,俏皮地說︰「什麼話,許你們全家來,莫非我就來不得?」又眨巴著眼楮道︰「剛才听你在吟詩,左蘭右蔻的,是否有所指?」

阿圖本想和她調笑兩句,可一來老婆在身旁,二來皇帝尚在一邊虎視眈眈,便只是呵呵一笑,把她裝模作樣地介紹給了趙弘。等兩人見過後,心想︰「這頭狼還是讓他早點滾蛋為好,免得留在身邊夜長夢多。」于是問趙弘道︰「午時已至,四公子是否要下山去用飯了?」只等他回答聲是,便要拱手與其作別,讓他跟楊園園兩人自行去瀟灑。

「不急。鄙人還得上樓去跟六妹說一聲,就這麼走了似乎不妥。」趙弘道,微微一頓後繼續說︰「鄙人今日和豐原尹偶逢,想借此時與其聊聊,不知得美之後有何安排?」

這是何意!居然賴著不走了,他可是皇帝啊,莫非是個賴皇帝?阿圖不願拖個油瓶跟著,可又沒理由拒絕,一時間竟僵住了。蘇湄听皇帝發問後相公老半天都不出聲,瞧瞧兩人,一個瞪著眼等著,一個瞪著眼愣著,不答帝王之問乃是慢君,心頭惶恐之下,代為答道︰「回公子話,我等本欲去玄武湖那邊用午飯。」

唉!玉不琢,不成器;琢不精,器不才;娶不教,夫之過;妻有失,夫之咎。看來自己還是教得少了,以後每晚……阿圖擾著腦門強說道︰「適才忘了‘玄武湖’三字,好久都記不起來,公子莫怪。」接著說那邊有家私房茶並私房菜,準備帶全家人去品嘗一下。

趙弘不疑有它,以為他確實是開口忘詞,這種事自己也常有,便點頭道︰「那鄙人就叨嘮了,等陣和得美一起去便是。」又瞟瞟楊園園,以目示意阿圖。

阿圖無奈,只好請楊園園也跟著,後者笑而應允道︰「我前幾日剛譯完一個西洋戲本,覺得里面的許多段子都譯得不好,適才還想著向蘇夫人請教,這不正巧就有空了。」

打廣場入口的排樓下出現了一個人影,邁著匆忙而雄闊步子向著這邊走來。阿圖眼角瞟見此人,忙跟皇帝道了聲罪,迎面走去相迎,于廣場中相逢後埋怨道︰「先生,為何到得如此晚法,再遲我等就要走了。」

來者正是屈閑,本和傅恆約好早上十點在閱江樓見面一起觀景,卻因要事給耽擱住了。由于怕來的遲了,所以一路急趕,此時見到阿圖才放下心來,掏出塊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水,解釋道︰「尹公病重,我得知後趕去瞧了瞧,是以遲了。」

他口中的尹公便是尹志善,阿圖雖沒見過,可其大名卻是如雷貫耳,問候道︰「尹公要不要緊?」

屈閑的兩撇眉毛耷拉了下來,嘆了口氣道︰「暫時無礙,可魯國手說了,恐怕也拖不得太久。」

魯國手乃顏明真的師傅魯未已。尹志善听說已有六十幾歲了,雖不能說太老,但就此死了也不算早逝,阿圖勸道︰「人命天定,先生也無需過于介懷。」接著就把皇帝在此以及相關之事撿緊要的一一道來,最後說︰「先生乃我寶業所推薦的新公行之董事兼副總行理,皇上曾說過要召見先生,今日正好恰逢其會。」

兩公行重組之事各方面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已達成的共識有如下︰一,新公行的總部將既不設于大南洋公行所在的馬尼拉,也不位于東美洲公司所在的上海,而是定在京都,並請皇帝御賜新名;二,新公行的董事會共九人,由倫以賢出任首席董事,阿圖為常席董事,即負責日常事務的董事,其余七名為列席董事,簡稱董事。七名列席董事中,內務院和阿圖這邊各出兩席,李家出一席,三輔學社和聚殖會那五家合出一席,剩下的一席將在股東大會里由小股東們推薦選出,大股東們將會回避投票;三,在總行理的選取上,阿圖早已聲明滕以熹和尤則仕必須滾蛋,內務院也沒勉強要兩人留職,但卻堅持要在兩公行內部選拔,說以便其業務延續。為此,李家推薦了大南洋公行目前的副總行理房延明,此人五十四歲,在公行里已干了二十八年,聚殖財院出身,提議得到了內務院和三輔那幫小股東的認可。阿圖本想讓屈閑來擔任這個職位,但屈閑畢竟沒在兩公行中的任何一家干過,資歷有所不足,便同意了大家的建議,轉而推舉他做副總行理。副總行理共兩名,另一名也有了可供考慮的人選,乃是目前東美洲公司的副總行理姚光治。

听說皇帝就在此地,屈閑的臉色頓時一僵,舉頭去瞧樓門那邊,果然就看到一名戴著墨鏡的青年人正和兩名女子站在一起,女子中的一人乃是所認識的蘇湄。

皇帝還等著,匆匆說完幾句後,兩人便向著樓這邊走來。剛轉過身去,阿圖便遠遠瞧見趙弘正在見縫插針地跟蘇湄說話,右手持扇,折扇頭打拍子似的緩敲著左手心,貌似悠然且得意,心頭大怒道︰「晚上去宮里找阿姐聊聊。」

上了台階後,屈閑沖著皇帝抱拳恭行一禮,不輕不重道︰「屈閑見過公子。」

早在籌建南北船馬聯合行時,阿圖就提出要用屈閑,因其牽扯到了丁丑案,所以還得皇帝首肯,趙弘當時雖答應了,可對此人並沒怎麼上心。這段時間重組兩公行,阿圖又提出了想用屈閑為總行理,這就引起了皇帝的興趣,招來嚴象一問,就得知了此人不少的生平事,再讀了讀他所寫的《軍學地理》,不由拍案稱奇,因深感是個難得的人才,便起了召見之意。

適才阿圖並沒有說要去迎誰,趙弘尚未在意,此時听說是他,眼神便是一亮,虛抬右手︰「免禮。」待其直起身來後,說道︰「得美曾說過東亭好幾次,言詞中頗多褒美,鄙人也拜讀過足下的《軍學地理》,所闡述的戰爭道理異于旁人,真乃大作也。」

屈閑謙恭道︰「公子抬愛拙作,在下愧不敢當。」

趙弘再打量了他兩眼,微笑道︰「門口非說話之地,咱們不如一起上去觀景,順便聊聊,如何?」

「在下從命。」屈閑道。

于是五人一起進門,沿著樓道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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