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酒以為自己這一夜都會睡不著,沒想到在天明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睡的很踏實,香甜的甚至讓人回味。他好像從來到大明朝開始一直到現在,這是睡的最舒服的一覺了,沒有夢,沒有系統,沒有半夜出事的驚醒,更不用奔波逃命的一夜無眠。
當陽光刺眼攪了他的美夢時,他甚至有對著太陽大罵的沖動,緊緊是沖動而已
洗漱完畢的白敬酒在葡萄架下等待,今天或許就是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無論抓自己來的是晉王還是竹葉青,白敬酒這三個字都要從世界上消失了。
竹葉青出現在小院門口時,臉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瘋’的神態,依然驕傲的抬頭這,仿佛整個世界都不應該進入眼中為其蒙灰一樣。但是,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了起來,沒有在秦淮河上被藥物充斥的叫囂,沒有在賭場內的咆哮,更沒有在河北幽冥一樣出現的陰冷,就連昨天晚上的失望都沒有出現,只剩下水一樣的柔情︰「該上路了。」
那聲音柔的就像是繞指青絲,九曲十八彎之後,總有舒服不住的一頭翹在指邊。
白敬酒臉上不曾出現任何表情,回應了一句︰「我死之後,能幫我把朱懷嚴送回燕京麼?」
竹葉青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白敬酒看著那間不曾打開過的房門,也許這個一路勞累的小姑娘現在還在熟睡……
兩人走出小院,竹葉青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用說話白敬酒也知道她想問什麼︰「不用告訴她了,一個女孩子看見這種場面,總不太好。」
竹葉青再次點頭,眼神中似乎閃爍出異樣光芒,哀怨的說道︰「為什麼當初沒人為我考慮這些?」
正院內,晉王正如同鄉野村夫一般蹲在椅子上,手里捧著一碗面,一口口的吃著,非常認真,好似這碗面比其他燕窩魚翅都來的香甜。
再看院落內,穿著大明軍裝的士兵一個個扶刀而立,一雙雙眼楮都放在了白敬酒身上,只要他有人任何動作,正院內的四五百並將就會一窩蜂的沖入。
白敬酒沒有被繩索捆綁,更不需要被捆綁。
不知道為什麼,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白敬酒心里竟然平靜如水,連半分想法都不存在,否則起碼還會有些許波瀾。
竹葉青走到晉王身邊,哄孩子般說道︰「現在殺了他可好?」
晉王不說話,不點頭,不搖頭,只是對著手里的這碗面使勁,一個勁從碗中將寬面條送到嘴里,消瘦的臉上已經滿是油星。
竹葉青嘆口氣道︰「殺。」
江湖人永遠有一種難以說清的豪邁在身上,生與死對于他們來說仿佛只是兩個字那麼簡單。
刀斧手早就準備好了,他們從士兵身後走出,手里拎著後背砍刀,手臂手上壯碩的肌肉能夠保證他很輕易的砍下一個人頭。
踫。
一個木墩子被擺放在白敬酒面前,他知道,晉王和竹葉青殺了自己根本不用給出任何原因,他們之間的恩怨早就足夠填滿一整條鴻溝,但是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法離開這個世界。
還好,起碼在離開大明朝之前自己又學會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在如今這個朝代殺人並不如同電視劇中一樣,動不動搬出狗頭鍘,其實殺人的道具十分簡單,一把鋒利的刀,一根很大的木樁,在加上一個首發純屬的劊子手,足夠了。
此刻白敬酒自嘲的露出了笑容,偏偏他心里沒有任何難過,很奇怪,在死之前不去懷念曾經的歲月,不去感慨自己的人生,甚至連一點害怕都不曾出現在心間,難道自己真的已經達到了某一個境界,可以不畏懼生死麼?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竹葉青在問白敬酒的遺願,或許這個遺願根本就沒有人回去替他完成,但是此刻竹葉青特別想听听如同白敬酒這樣一個男人在死之前的想法。
她不懂,看不懂白敬酒的人生。曾經派人將白敬酒查了一個底掉兒的她至今為止都不明白這個出身于丐幫的人為什麼會為燕王效死力,難道真如外界傳聞的那樣,燕王才是真龍天子,身上有王霸之氣?她不信,不信這個世界上有不靠刀槍拼出來的真龍天子,更不信什麼王霸之氣,她讓白敬酒再次開口就是想听听他的回憶,听听他的感慨,甚至听听他張嘴大罵,將晉王和燕王比較一番,畢竟就這才是一個人到了將死之時的正常反應。就算是江湖豪杰,也沒有在斷頭台上不吆喝兩嗓子,如同白敬酒這樣勘破輪回的目光,簡直讓她這個勝利者無法接受。
白敬酒只是搖頭,有什麼可說的?
在臨死之前痛哭流涕的是孬種,憤恨大喊的就一定是英雄?人說害怕的極點就是憤怒,當一個人面臨讓內心恐懼的環境下時,肯定是先害怕,害怕到明白膽怯無法解決事情的時候在轉為憤怒,類似大喊︰「來啊!老子不怕你!和你們拼了!」一類的話語都是在恐懼到了極致之後擠壓情緒的爆發。
白敬酒是學歷不高,但是網絡上的東西他沒少看,什麼心理學,名人名言,各國名著等等都是他特別喜歡瀏覽的類型之一。
他決定不開口,寧願讓自己默默的去死。
「你真的沒什麼可說?」竹葉青就不信他不說︰「你就不想讓你死之前的話傳到燕王的耳朵里?既然你對燕王如此忠心,難道不希望燕王獲得最後的勝利,將你記載于史書之上?你們這些跟隨在眾位藩王身後的人都不都是這個想法麼?」
白敬酒繼續搖頭。
「不說也得說,別忘了,在那個小院里還有一個人。你要是還想我繼續遵守承諾,就把心里想的說出來!」
白敬酒瞪大了眼楮,怒氣沖天道︰「竹葉青,你他娘的就不是個好老娘們!」
竹葉青笑了,陰謀得逞之後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時,竟然如同花一樣開始綻放。
「說就說!」
白敬酒瞪著竹葉青開口道︰「力微任重獨身死,務虛哀衰力不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謫居正是王恩厚,養拙剛于立商圖。戲拒千歲虎狼意,試吟斷送老頭皮!」
晉王听罷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摔了手中碗,伸手爆指道︰「砍了他,殺!」
白敬酒凝目如同赴死魔王,淒厲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這笑容與他所看過的一部叫做《見龍卸甲》電影中趙雲長阪坡七進七出之後,躍馬懸崖的笑聲,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