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門 母愛

作者 ︰ 公子齊

俊眉蹙起又松開,手機就在掌心翻來覆去,跟此刻的心一樣,顛簸起來跟過山車一樣。浪客中文網

「遠修,你出來一下,媽有話對你說。」

秦遠修握著電話的手一頓,慢吞吞的轉過身看。不知何時白林推門進來,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他。

他收了電話,轉身面對她。神情沒有多少變化,還是平日里的疏離和冷淡。點點頭,跟著白林出去。

只一天的時間白林就像蒼老許多,如果不是發生這樣的事,秦遠修還不會刻意想要看清她。認真的盯著她的背影看,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同。白林是所有豪門貴婦人里做得最有模有樣的一個,樣樣秉承得都無可挑剔。只怕誰家娶媳婦都會以這個標準看過來,有身價又端莊,這樣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就連秦遠修都很少會想這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媽媽。就像廟宇中的神靈,就算再怎麼有血緣關系,只怕也不會想著去親近。如今細細看了,卻發現,這不過一個婦人,再怎麼莊莊肅寧,還是抵不過蒼老和憂傷。

一直走出住院部白林才停下來,轉身看向秦遠修,月光下眼眶濕潤,泛起水霧一樣的東西。剛一啟音,就已哽咽︰「遠修,你就沒什麼話想對媽媽說麼?」至少該有一句抱怨或者鄙夷的話,畢竟是她讓整個秦家受辱。

月光下秦遠修靜靜的,讓他說什麼呢,安慰人的話他不太會,再者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是他涼薄,整件事感覺跟他沒有多大關系,若說感想,這一刻她要說明的人,該是秦紹風才對吧。

不禁坦然︰「沒覺得有什麼要說的。」他每天不都是這樣,從來沒想著跟長輩有什麼話說。

白林盯著他看,這也是她一手疼大的孩子,已經長得這麼英俊這麼出挑。是她一直驕傲的資本,沒有什麼比她的這幾個孩子更讓她面上有光。心疼達到極至,一時像血脈勁斷,幾乎發不出半點兒聲音,一剎看著他的時候只能啞言。良久,淚眼婆娑的問他︰「遠修,這麼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恨我?覺得我不愛你,也不關心你,一門心思都放在紹風身上對不對?」

秦遠修下意識蹙眉,不知怎麼又提到往事。他沒有同人一起回憶的嗜好,由其誰對不起誰這事,真是連想都不願想。

「媽,我不知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白林斂了下神,不讓自己一開始就哭到泣不成聲,努力把話說完。

「容顏的事是我讓人做的,我想讓容顏跟紹風在一起,紹風的性情你懂,為了容顏他折騰了這許多年,沒少吃苦頭,最後得不到她,他好過不了。為了紹風我的確煞費苦心,連後續事宜都想好了,便是一心想把容顏跟他撮合到一處。可是……媽不知道你心里是愛著容顏的,我以為你喜歡安月。如果媽知道你心里這麼多年一直只裝著容顏一個人,就算紹風為這段情困死,我也不會為了他毀滅了你心中的意念,你們哪一個為情所困我不擔心呢……現在好了,我這樣摻和反倒起了反作用,將紹風和容顏的距離拉得無限大,紹風該是因為我這個媽媽斬筋斷骨的退出了。我這些不堪,可憐累及了紹風……但郝佳同我說,你一直愛著容顏的時候,我便想,辦砸了是好事也是天意,不論紹風情願與否,都得退出了,因為我這樣的舉動,他再沒顏面和容顏在一起。其實有什麼不好呢,注定沒有結果,他一路跌跌撞撞,愛也愛得很辛苦,不如就這麼回頭。否則,紹風這一生恐都要不幸……這一次我雖然做錯了,但我不後悔,不論你,容顏,還是紹風,想恨我就恨我,做為一個長輩子我也是真的無話可說。」一句話哽住喉,白林攥緊自己的手,咬著字句說︰「郝佳說我不愛你,也不愛她,你們都很恨我。我怎麼可能為了紹風全不顧及你的感受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哪一個都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是啊,這麼多年我很少過問你和郝佳的生活,也感覺你們離我越來越遠,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孩子長大了,就都要長上翅膀飛走呢?如果真是這樣,我倒很想你們一直長不大,還是可以圍著我嬉戲玩耍的年紀。永遠是那樣,多好。你和郝佳受了很多苦,我這個當媽的卻一直不知道,誰說我不心疼呢。我自己的血肉受到傷害,當媽的怎會不疼?你們說我不關心你們,說我盡不到一個當媽的責任,說我讓你們丟臉了,怎麼說都好。生下你們,卻沒讓你們感受愛和溫暖,是我的不對。」

白林越說語音越淡,哭泣弱下,安靜而詳和的細著著秦遠修,像眨一下眼,這個讓她滿意不止的兒子就要飛走了,是那樣的不舍。

絮絮說,時光退了又退,回到年少也安然的年代,她在每個陽光四溢的時候喚兒子起床,又懶又調皮。她卻總是這樣語調輕恬,沒哪一時真狠下心思說兩句。

「這麼多年我什麼感受呢,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們時時粘著我,什麼事都讓我費心打點,能听我嘮叨多好。可是,你們三個孩子都是那副性情,越大越疏離。我說多了,你們會嫌棄,管多了,你們索性就任著自己的性子不理不睬。是啊,我的孩子都有本事,個個有一身不凡的本事。但再怎麼,在我眼里永遠都長不大,我想你們親近我。可是,你們哪一個容我親近?又容我關心呢?如果你們肯開一扇心門給我這個當媽媽的,我又怎會連關心自己的孩子都像無從下手?!我每一次真心實意的想為你們考慮,最後都被認成是做亂。紹風說我是鏡子照久了,看慣了自己的樣子,便覺得這天下就自己最好。如果說我心里真有一面鏡子的話,鏡面里呈現的也永遠是你們這幾個孩子。這些年,我用在紹風身上的心思那麼多,並非我偏袒他。你和郝佳理事早,別的孩子還都任性不听話的時候,你們就已經進入公司撐起一片天了,這一點連紹風都不及,他放蕩不羈,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和郝佳太讓我省心,我看著你們的時候常常在想,這一對兒女哪家的都不及,從不會讓我操心,是整個秦家最引以為傲的……其實我跟任何一個炫耀嘮叨的母親沒有任何區別,我也喜歡在聊天的時候談及自己的孩子,說你們的種種好,並從不認為這是賣弄,看到別人羨慕的樣子我可真是心滿意足,真慶幸生下了你們。」她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放心最後會成了忽略,以至他們小小年紀就在心里烙下傷痕。這傷疼最後又何償不是通通的烙印在了她的心口上,秦遠修有多疼?秦郝佳又有多難過?最後都如數的被她感知,誰說她這個當媽的不心疼呢?

虎毒還不食子,何況她不是虎,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母親。

白林捂著心口的時候,覺得那里很疼。原來她是真的老了,最後連自己的孩子都束不住,個個遠離她而去,到了這把年紀眼見夫離子散,她卻已經無能為力了。

「遠修,我知道,三個孩子中你雖然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善言談的一個。可是,我知道你是最懂事最識人心的一個。我們秦家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以後就要指望你撐下去了。媽媽很對不起你,那些年我欠下的,怎麼也還不完。如果說上天想給你一分疼,媽媽便有心替你承受兩分,為了你們哪一個,我都是死也甘願的。可是,如今我做到這個地步,便是死不足惜。如果人真有來生,媽媽做牛做馬也會來請求你和郝佳的寬恕,那些年你們默默承受的,媽媽願意替你們承擔,以後的路就都是平坦的了。郝佳活得實在不容易,你是她唯一願意相信的人,要好好照顧她。」去拉他的手,抑制了那麼久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怎麼放心得了,這些孩子還沒哪一個成家有了著落。「遠修,答應媽媽,要照顧紹風,永遠都要把他當親弟弟待。紹風再怎麼,也是跟你們一起長大,他只是表面頑劣,實則是個好孩子,答應我好不好?」

秦遠修靜靜的站了良久,此刻手掌被她握在手中了,才感覺真實起來。這段母愛的確太虛幻了,大家都像修行的高人,平常人家的和樂紛紛像那麼不屑。細數起來,是誰的錯呢?怎麼也怨不到一個人的頭上。都市生活的節奏太快,上流社會的人情冷暖又太榮華。珠光寶氣的顏色太濃重了,往往就不太能適應太陽光的顏色,他們在這樣的氛圍里行走太久,通通眯著眼楮,不願看很多東西,很多東西也看不到,最後忽略了,也舍棄了,又怨得了誰呢?!

其實白林說的也對也不對,秦遠修是幾人中能力最強的一個,也是適應能力最強的。他看慣了太多東西,最後再怎樣也都看淡了。但他不恨白林,有些傷疼不是關心的人多了就能好得快,與其讓所有人跟著一起憂心,他寧願獨自飲償。

你看,曾經那麼不幸,最後還不是挺過來了。

抽回手,是淡然無波的一雙眼,冷冷藍光下有徐徐溫暖的顏色︰「媽,我不答應。還是由你自己照顧吧。你知道的,我不會照顧誰,也從沒這樣的心氣,把他們交由我照顧,跟讓他們自生自滅又有什麼區別。還是你自己來吧。」

白林怔愣住︰「你是不肯原諒媽媽麼?」

秦遠修淡淡的︰「不是不原諒,是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我沒哪一時恨過你。曾經那些不幸我從沒怨過誰,跟你和別人又有什麼關系呢。你說得對,不是你不想關心我,是我從來不願把心門打開讓別人進,這許多年我都是這麼活過來的,並且覺得很好。誰這一生還不經歷一些坎坷,何必這麼耿耿于懷,媽,你沒什麼好擔心的,不論紹風還是郝佳,用不到任何人,他們的路,自己總能走下去的。」

白林淚眼汪汪,嗓子哭得干啞,顫巍巍問他︰「會嗎?」

怎麼不會?只要人還活著,路就是現成的,只看你想不想走。

不想再說下去了,時間已經不早,秦號天整個下午到現在一直睡著沒吃東西,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知了,想來這會兒也該醒了。

秦遠修抬起手腕看時間,真的已經不早了,看白林一臉灰沉的倦意,就說︰「媽,你先回家休息吧,爸這里有我,還有醫院的看護,你就不用擔心了。」

白林不放心,又害怕秦號天仍舊生她的氣不肯見她。慟慟的說︰「我跟你一起回病房看看,如果你爸爸醒了,我就安心的回去。」

想來這一天秦號天也不會跟她好好說話,白林就在醫院默默的轉悠了一天。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心里再經受這樣的煎熬只怕身體會承受不住。年少輕狂時誰沒犯過點兒錯,就算懲處還遠不至于將人逼到絕路。

秦遠修想也不想︰「一起進去吧。」

病房里極其安靜,秦號天躺在床上安安穩穩的睡著,這樣的狀態一直沒變過。其間秦郝佳害怕,擔心他這種癥狀又是昏迷了過去。可是醫生說就有人會有這樣的狀況,許是覺得醒來時要面對的人和事會煩憂,就會自我催眠進入一種類似于睡眠的休克狀態。但跟昏迷還有很大不同,是一種深度的睡眠狀態,對身體無害,而且不會無限期的睡下去,很快就能醒來。

秦遠修立在門口看著,白林不敢發出聲音,連腳步都放得很輕。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秦遠修知道她很擔心他。有些人相扶到老了,縱使年少有那些難忘,也不及枕邊人陪同走過的寸寸履履。他默然的退出去,將門板關好。

白林走到離床兩步遙的地方便不敢再靠近,遠遠的看著秦號天時腮面即時一片濕。當年嫁給這個男人的時候有那麼多的不甘願,她有心愛的人啊,硬是被扯散了,心里怎能好過得了。

可是,看著他這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里慌慌然。何時她也說過︰「秦號天,你可得好好的,就算死也得等著我。」那時她不是有心逗著他玩,他們早已過了說情話哄人開心的年紀,當真是肺腑里發出來的。那次他病倒她是真的很害怕,年紀大了誰也說不準幾時會走,但如果秦號天走了,她白林也活不下去了。

不知不覺縮短距離,已經站到床邊握住他一只手︰「號天,你以為我是在同你開玩笑的麼?沒哪一句話是隨便說說哄你開心的。是啊,我那時真不想嫁給你,連熟悉都談不上,還不知是你個正直的男人,也不知你是個多麼溫柔的丈夫。我知道紹風的事讓你很介懷,我何償不後悔呢。這就像是一團火,燒在我的心里,連內里都焦爛了,也要捂著蓋著,怕你知道,怕紹風知道,怕遠修和郝佳知道,更怕世人知道。就這麼包著一直到了今天,像將我燒透了,其實這樣也好。這是一個不堪的秘密,守著它太疼太痛,不比光天化日好過。你說,我這樣是解月兌了對不對?世人怎麼罵我都好,我只是想告訴你,嫁給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選擇,連做夢都會笑出聲,沒哪一時後悔過。若說後悔,就是我做得不夠好,不能安安穩穩的陪你一直走下去,到老,到死。無論你信不信,我都得說,心里早就沒了蘇敬恩的半點兒影子,那里滿滿的都是你。不論你還認不認我,我白林生是你秦號天的人,死也是你秦號天的鬼。

你氣我也好,恨我也罷,何必要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如果我在你眼里已是污穢不堪的,就當是一塊泥巴剔下去。你得好起來啊,不能再這麼睡下去。號天,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怎麼還得起。不還了,就讓我這麼跟你牽扯不清好了,總好過毫無瓜葛。可是,求你好好對待紹風,他生在秦家長在秦家,骨子里也是只認秦家的。他那樣的性子,如果秦家不肯要他,讓他怎樣呢?他就是一個無辜的孩子,我有再多的錯,也怪不到他頭上。若說他錯了,只是投胎時眼神不濟,選我當了他的媽媽……」白林沒想哭,可是話一出口,還是泣不成聲。果真是造了孽,連紹風都得跟著這麼不幸。

貼在臉上的手掌微微動了動,白林驀然驚醒,抬眸看他。秦號天微微瞌著眼,一副就要轉醒的樣子。

白林匆忙將他的手放好,擦干眼淚退出房間。

秦遠修漫無目地的倚在醫院走廊的牆面上,見人出來站起身。

白林眼眶通紅,昏黃的燈光下還是不敢直視他的眼楮︰「遠修,你快進去看看吧。你爸爸他好像要醒了。」

秦遠修遲了一步,問她︰「你直接回家嗎?」

白林攥著衣角擦干眼淚,點點頭︰「是啊,我回家,要不然還能去哪兒呢。」轉身要走了,又問他︰「郝佳今晚回去嗎?」

「公司事情很多,紹風閉起來不肯見人,她該抽不出身回去。」

白林想了一下,只說︰「好,你快進去吧,你爸身邊沒有人怎麼行。」

容顏從閔安月的公司出來,早已月上西樓。大半個下午累得她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不知怎就這麼急,才從秦紹風那里回到公寓,不見沈莫言,就見她的電話擺在桌上,還留了便條。只說他有要緊的事先回D城了,很快便來接她,再者就是替閔安月捎口信,通知她下午去公司。容顏被這一身的困倦浸襲,沒太多心思想他的話。這可真是個神出鬼沒的男人,她明明有話想說,卻像怎麼也說得不到機會。

一從公司出來就給沈莫言打電話,出乎意料的,竟然關機。他親口說過的話會忘記還是頭一回,早在她答應他的求婚,他第一次回D城的時候便說︰「有事得最先給我打電話,放心,我會二四十小時都開機,不會有怠慢的時候。」

此時此刻,他卻關機了。

整個晚上容顏打了三四次,依然如此。容顏靠在出租車的窗子上便在想,沈莫言抽瘋的時候她不是沒見過,但絕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他這樣,定然是心里有點兒什麼。電話握在掌中,歡快的唱起來。是夏北北的電話,一個晚上已經打過七八次了,那時她正在緊張的忙碌中。因為一直不在狀態,所以事情進行得並非多順利,奈何自己和閔安月都是個較真的人。連攝影師都說要不然緩一緩,兩個女人卻執意。事情又得在整場人的無奈下繼續進行著,夏北北的電話就順其自然的被擱淺了。

這一會兒夏北北早已怒火中燒,扯著嗓子問︰「容顏,你怎麼回事啊?先玩失蹤,找到人了又不接電話,你存心的是不是啊?」她還不知道容顏昨晚發生什麼,若她知道容顏一夜之間質變了,而且是徹底的化學變化,催化劑還是秦遠修的話,肯定就不會這麼淡定的嘰嘰喳喳了。奈何她和劉小听到的版本都是容顏沒有事,只是不小心走丟了。這要是擱別人身上就算說成是天大的不小心,她們恐也不會信。但說這事是容顏干出的,不用多不小心,稍稍不小心就可以成事了。所以,當沈莫言告訴她們這樣的結果時,簡直心服口服。

容顏起初是想給她回過去的,可是今天莫明不是很想說話。就想著,明天吧,或許更有時間和精力的時候再說。沒想到夏北北也這麼沉不住氣。接起電話懶洋洋︰「你這麼急著給我打電話,是什麼事嗎?」

夏北北在那端不知跟誰抱怨說她很沒良心,然後才轉過頭說︰「你說我急著給你打電話干什麼?由于你天大的本事把自己弄丟了,不知我們急成什麼樣。我肚子里這家伙都差點兒要跳出來找人了,你怎麼能這麼不緊不慢呢。」

容顏依舊望著窗外,瞳孔中全是A城璀璨的燈光。

「哦,對不起啊,我今天太忙了,忘記跟你說這事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根本沒什麼事。」

夏北北听她有氣無力,語氣和緩一些︰「怎麼了?今天干什麼了,累成這樣?沈學長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他回D城了,中午就走了。我才從閔安月的公司回來,耽擱了這麼久任務加急,這會兒剛閑下來,我正往公寓走呢。」

夏北北「啊」了聲︰「既然沈學長不在A城,你過來吧,我和小小等著你一起吃飯。正好住這里,今晚就別回去了。」

容顏不想動︰「怎麼這麼晚還沒吃飯?我不過去了,不想動。」

不等夏北北說話,劉小奪過手機沖她吆喝︰「小顏,你過來吧。我來A城一趟容易麼,你就一點兒都不想我。昨晚為了找你,我都急成什麼樣了。」

容顏顧左右言其他︰「是多不容易,隔這麼遠還來得這麼頻繁。」

劉小臉皮厚的本事早不是一天兩天,打馬虎眼︰「別說亂七八糟的了,痛快過來吧。我和北北等著你,不見不散。」

容顏叫司機調轉方向,直接去夏北北家。

劉小听到開門聲樂成一團,蹦達著去看門。開了門抱怨︰「怎麼這麼長時間,餓死我了。」

容顏不想說話,一進門將客廳望盡,除了一個近在眼前的劉小,夏北北坐在廳內的沙發上招呼她。見再沒有其他人,索性踢掉鞋子一坐到夏北北家的地板上。太累了,再動彈不得。一身骨頭本來就散著架的,再被閔安月這麼折騰,想死的心都有了。

劉小驚訝的蹲看她︰「怎麼了小顏?至于累成這樣麼,你也忒夸張了吧?」

容顏半死不活的挑開眼皮看她,奄奄一息︰「是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她傻著臉,又補了一句︰「心累,這種感覺你肯定領悟不了。」

劉小指著容顏就像指著一只賴皮狗一樣給夏北北看,哇哇亂叫︰「北北,你快看,小顏在你們家門口放賴。要不要把你們家的吉女圭女圭放出來咬她?」

容顏狠瞪她︰「用那東西干什麼,你不在這里呢麼,有本事你就下口咬吧。」反正她已經這麼半死不活了,再被啃兩口又何仿。

夏北北哼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丟人。」

容顏才不管丟不丟人呢,她的臉皮也不比劉小薄,再者都好了一把年頭了,誰不了解誰?在她們面前要臉面,費力又矯情。容顏想不明白,當個人怎就那麼難,她已經冷情到這個份上了,壞事還是接二連三。從昨天到現在,那感覺就像原本一個內力高深的劍客,一朝不慎筋脈盡斷,五髒六腑疼起來,除了深山休修,將養生息她想不出還能干些什麼。身體一放橫,直接趴到地板上。夏北北家財大氣粗,地毯也是最高級的,質感並不比床墊差。

劉小被她這個四仰八岔的造型深深的震撼了,而且還是全趴在地上。她已經很久沒做這種天真又爛漫的姿態了,就怕被別人看到說她智力反彈回到小時候。張大嘴巴提醒她︰「小顏,你要是真的累了,去房間躺著吧,這樣被人看著了不好。」

容顏枕著自己的下巴哼哼︰「有什麼不好,你和夏北北閉上眼楮就是了。我沒力氣,趴不動了。」

劉小莫明又正式的咳了下,再湊近一些提點︰「主要……主要這房間里不單是我和北北啊。」

容顏煩死了,郁悶的閉上眼︰「就北北肚子里那個東東能知道什麼啊,就算夏北北現在就把他生出來了,那東東估計都不認得我們是什麼。」她不就隨便的躺一躺至于這麼大驚小怪?「都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劉小徹底被她打敗,重重的一個感嘆。

似笑非笑的莊重嗓音已經響起來︰「怎麼?你接下來還想連著打幾個滾麼?」

容顏瞌著眼,整張臉都埋進手掌里,漫不經心的話從指縫中滲出來︰「你太缺德了,我又不是狗。」

宋瑞有些無奈︰「說誰缺德呢,我還有你缺麼,誰肚子里懷個東東了?那是我兒子好不好?」

容顏能說不好麼,怎會有這麼遭雷劈的事,一臉驚怔的抬起頭,宋瑞一身漂亮的家居服蹲在地上,旁邊站著憋紅臉的劉小。她幾乎三秒沒反應,訥訥︰「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宋瑞回答得很倜儻,而且原始而真摯︰「從我媽的肚子里冒出來的。」

容顏干干的笑︰「是麼,好了不得。」

宋微依舊笑著︰「怎麼?听你這意思冒出來的還有點兒特別?」

容顏回答他之前先含蓄的爬起身,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太消耗體力了,暫且原地休息片刻,坐在地板上答他︰「是啊,听我爸爸說,當年我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撐著身子往起爬。

這次宋瑞沒說話,倒有人淡淡的︰「這副小身板也能難產多麼了不起。」

容顏本來一腔辯解的話,覺得這位仁兄說話好沒道理,誰說她現在骨瘦如柴了,剛生出來的時候就一定得跟個老鼠似的?她小時候龐然大物也說不定呢。正要抬頭好好的跟人理論一番,看清說話之人了,當即頹喪下臉,半晌沒言語。

能說什麼呢?這是她處事以來遇到的最尷尬難解的一個題目,程度遠遠趕超當年那份考研英語帶給她的心里傷害。她就納悶了,這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一夜,多少個妹妹或者姐姐可能一輩子都再沒機會見到那個與她*共度的哥哥或者弟弟,當然,大叔也說不定。可她這是怎麼?才爬下床就又打了照面,而且對面的秦哥哥顯然要比她沉著冷靜得多,目光炯炯又隱隱含情,非要將尷尬上演到這麼冷酷到底的地步不可麼?

若是以往,她還能揮動手臂動道一句︰「好巧,原來秦少也在這里。」她張了張嘴,實在沒法說話,直感嘆,的確是真他女乃女乃的太巧了。

當秦遠修不窘迫麼,他連個電話都躊躇著打不出了,心里會坦蕩成什麼樣?長這麼大也是僅此一見的新奇感受。由其現在看到本人了,昨天到今早的記憶在腦子里還很鮮活,听到宋瑞說一會兒容顏要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熱血沸騰了,明明已決定要走,步伐卻著了魔似的邁不動。非趕到這一時,從樓上一下來就見她若無其事的月兌掉鞋子,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膛。已是花了極大的力氣和心血才能保持此刻沉穩淡然的模樣。手掌微微攥成拳,掌心一片濕意。

視線極力從她臉顏上移開,微抿了嘴角沒說話,她這個神情算是極至了,見到他竟然這麼恨麼?眼珠都快掉下來,就好似他是什麼萬年不該瞧一眼的修仙老者,站在這里跟夜深看到了鬼一般。嘖嘖,多麼生動炫目的膽戰心驚啊。

奈何今天秦大少也是時間匱乏,若不是為了讓宋瑞外力作用一下幫忙止息秦家這場風波,回秦家幫秦號天拿東西的路上順道拐過來談及一下,今天怎麼也抽不出時間跟她踫個面的。雖然早已經過了為了遇見一個人安排一場偶遇的年紀,但今天多多少少也算是用了一回心思。如果早走一步,就無法知道原來她見到他,會是這麼個反應了。冥神苦想了一天的事,這一刻得到解答。

若無其事的轉頭對宋瑞說︰「我還急著去醫院,先走了,我說的事,你多費費心。」

宋瑞看了容顏一眼,送人出去。

容顏半低著頭,听到一個要走一個要送,二話不說乖乖的讓出門口那段要地來,幸虧此刻是站著的,只需往邊上挪一挪就好。若像先前那樣還死去掰咧的趴在地上,估計現在就得是往邊上爬一爬了。那樣的場景驚忪得連自己都不敢想,惡狠狠的打了一個冷顫,正逢秦遠修途經她身邊的時候。便感覺一道灼灼的目光望過來,那樣切切又別有意味的兩道精光,她不敢抬頭,不禁低得更狠。

早不知低了多久,就听劉小毫無同情心的鬼吼鬼叫︰「我說小顏,你有完沒完了,還要傻站到什麼時候?現在知道丟臉了,剛才我提醒你那會兒你干嘛去了?」

容顏一抬頭,一干人已經齊齊朝餐廳去了。只有劉小一人回過頭,無好氣的喚她。

容顏有種屋露偏逢連陰雨,雪上加霜的悲摧感。她交了一群完全沒有同情心的朋友,怎奈時間久了,想絕交已這樣難。這就是所謂的一步走錯步步錯。

這頓飯吃得並不順心,而且是可想而知的不順心。她猜宋瑞一定還記得她說他兒子是個什麼東西的仇,說話老是旁敲側擊,一桌人除了劉小覺得宋瑞無比正常之外,容顏和夏北北紛紛覺得宋瑞今晚大有玄機,而且這種過招式的說話方式是沖著容顏去的,有單挑的嫌疑。可是怎麼辦,太久都是群毆,容顏一時已很難適應這種過招方式。一路下來不禁慘敗連連,只得默默的吃飯不肯說話。

劉小見場面一時安靜了,還一臉狐疑的抬起頭︰「怎麼了?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麼都不說話了?」容顏咬著米飯惡狠狠,就劉小這樣的不打回娘胎里重新修練都對不起杜允和人民大眾。

直到將人送出門,宋瑞又是吟風弄月的一陣笑。

容顏剎感一陣陰風呼呼吹,第一時間偏頭看向宋瑞,那廝果然扯著嘴角,笑得亦恐亦怖。

劉小被勒令留在餐廳洗碗,這會兒宋瑞只有夏北北一雙母子陪著。這陣風刮起來的時候,她已這麼嬌弱,盛夏的天里打了一個冷戰說︰「不行,太冷了,我得先進去了。」

容顏抹了額頭上的一把汗,瞠目結舌的看著夏北北遠去的背影。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會有些古怪,不想夏北北竟這麼怪。綜了下脖子問宋瑞︰「你家北北沒事吧?」

宋瑞搖搖頭,笑呵呵︰「沒事,只是我兒子比較怕冷。」

容顏跟著樂呵呵︰「是麼。」你丫的竟胡扯,他兒子大熱的天悶在夏北北的肚子里,沒嚷著憋死了,要出來透透氣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可她再不敢詆毀夏北北肚子里那個東東什麼,宋瑞實在護子心切。擺擺手︰「我走了,你快回去陪北北吧。」

當真是這一步走慢了,又被宋瑞的陰風掃尾,背後說︰「遠修看著比誰都風流,實則純情的很,他這會兒一準比誰都羞澀呢。」

容顏沒回頭,捂住臉已生起淚奔的沖動。不敢問餐桌上宋瑞為何陰陽怪氣,莫非連這種事秦遠修也與他說了?

秦遠修剛將車子開時來,秦家大宅的管家就已迎了出來。

「少爺,您怎麼回來了?老爺怎麼樣了?」

秦遠修跳下車,大步往室內走,邊走邊說︰「老爺已經醒了,情況都很穩定,我回來幫他收幾件衣服。夫人呢?」

管家看了看樓上︰「在自己的房間,從回來就一直沒有出來過。」

秦遠修點點頭,已奔樓上去。

三樓主臥室的房間很安靜,秦遠修敲了幾下門板沒人應,輕輕打開門進去。室內沒開燈,朦朦朧朧的一點兒月光照進來,細紗帳一樣落在床上人的四周,白林一張端莊又哀傷的臉就浸在其中,瞌著雙目,似睡得平穩。

秦遠修模索著將燈打開,室內一刻通明,視線再轉過來,頓時一鎮心驚,白林衣裝整齊,依是平日里典雅高貴的樣子,是她喜歡的衣服款式。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床沿,雪白的地毯上因為那點兒刺目的紅也顯得格外妖艷醒目起來。一根細細的傷痕蜿蜒在白林的手腕上,像命里注定的那根紅絲線。就是這根紅絲線讓她一生都不得消停,如今將她逼到絕路上了,這根線似也要將她帶走了。秦遠修大腦停頓,不能再作任何想法,抱起人往樓下去,大聲呼喝︰「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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