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燒。
我如一只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在屋中來回踱步︰怎麼辦?怎麼辦?
想了很久,終于給成都的哥哥李小山打電話,亂七八糟地問︰感冒加高燒不止該怎麼辦?」李小山風趣地說︰「這簡單,送醫院唄!」我說︰「我們現在不在城區,只有藥店,該給她吃哪些藥?」李小山擔憂地問︰「那你先量量她的體溫?」我就急躁了但我沒溫度計啊!」「藥店有賣!」
……
怎麼不早現?燒得這麼厲害,要死人了!」哥哥在電話里大驚失色。
我心冰涼。只听哥哥在那邊一陣搗鼓,列了好幾種藥物吊鹽水,危險得很啊!你們到底在哪里?」
擱下電話,飛狂奔至附近的藥店,花了整整錢才買全大哥所列的藥物。李小山說這些藥是在沒醫院的特殊情況中選配的,第一次這樣試,不知道靈不靈?
按照指示給楊帆灌了幾種藥,她氣息奄奄的睡了過去。我在旁邊不斷地更換著濕毛巾,一邊凝望著她晶瑩的睫毛,一邊撫模著她柔順的長,但覺心痛不已、酸澀不堪。換下來的毛巾像開水一般滾燙,看著楊帆烏青哆嗦的嘴唇,我真怕她馬上就要走向死亡——假如她死了,我也便失去了活著的勇氣與動力。
半夜的時候,楊帆被高燒帶向了顛狂。可憐的小女孩一會兒厲聲高呼,一會兒慘然低吟,身體蠕動得就像一只浸泡在酒精中的蚯蚓——拼命的垂死掙扎。我又給她服了幾種藥,楊帆這時卻清醒過來。我大喜過望,興奮得跳了起來,高聲喊道︰「醒了,醒了,你終于醒了!」楊帆苦澀地笑了笑,卻以一種微弱的語調告訴我︰「小峰,我不行了,我腦袋里好像有一堆火,它們快把我燒死了。」我悲從中來,緊緊握住楊帆溫軟而蒼白的小手,柔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楊帆淡了淡的搖了搖頭有用的,我夢到趙一平了,他是來找我報仇的,小峰,我真的要死了……」
盡管我竭力控制,但男兒的熱淚終于還是溢出了臉頰,不小心掉了一滴在她臉上。楊帆歪過頭,楚楚動人地問我︰「小峰,你哭了?」我再忍耐不住,放聲哭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楊帆听得淚眼婆娑,過了一會兒,她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我以為她已經死了,或者即將死去,但等我伸手探她鼻息的時候,楊帆竟突然睜開眼峰,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我拼命地點頭,信誓旦旦地說絕對。這時楊帆蒼白的臉色中滑過一小絲狡黠,對我說道︰「你給我唱一歌吧,我還沒听你唱過歌呢。」
這鬼靈精怪的小丫頭,我傷心得要死了,她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要知道我這人生來五音不全,唱歌比殺豬還難听,更別提在「楊歌星」床前班門弄斧了。見我逃避式地搖搖頭,楊帆有些失望,她轉過頭,淘氣地說︰「那我死啦!」
我唱,我唱!」為了楊帆有可能彌留之際的安詳,我只得扁著嘴巴,動情地唱道︰「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楊帆轉過去的小腦袋,在我難听的歌聲中又轉了回來,並且開始用她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與我海枯石爛的深情對望。望了一會兒,楊帆倔強地告訴我︰「小峰,這回我又不想死了。」
然後,小姑娘張開干皴的嘴唇,向我要水喝。我拍拍腦袋,這才感到饑腸轆轆,忙去加熱昨晚熬好的稀飯。吃到第三口楊帆就咳嗽起來,這咳嗽牽掛出那些可憐的胃液,令她嘔吐不止。我的左手、拖鞋以及大面積的地板,全都濺滿了她那清湯寡水的嘔吐物。楊帆虛弱的表示了一下歉意,又昏睡了過去。
徹夜未眠,將嘔吐物打掃干淨後,我每一個小時測量一下楊帆的體溫。這時我的手放進了她滾燙的腋窩,我完全能夠觸及到她柔軟的**,我的手甚至可以在不經意中踫到她身體的隱秘,但那晚上的我一點邪念都沒有。我開著微弱淡黃的壁燈,含情脈脈又憂傷無比地向她凝望……
早上八點的時候,楊帆的體溫已經降到四十度。雖然仍處高燒,但多少已經有了些回心轉意的味道。我再服侍她喝完稀飯吃好藥,趴在床上隨楊帆沉睡過去——那是我在趙一平死後第一次沒有夢境的睡眠。
下午,楊帆終于蘇醒過來。或許她中午甚至上午就醒過來了,只是沒有叫醒我而已。等我從流暢的睡眠中自然醒來時,小丫頭正在睜著眼楮看我,我估計她也將我瞧了個遍。
我問楊帆餓不餓、渴不渴,但她卻紅彤彤的表示︰「我要上廁所!」我尷尬萬分,只得說︰你去上吧,我先給電腦重裝下系統。」不料楊帆卻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半晌,才听她小聲嘀咕道︰「人家腳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啦!」于是我不得不將她攔腰抱起,懷中的楊帆就像紙片般單薄透明,她羞紅著臉,不說話。
面紅耳赤的走進廁所,剛把她放在馬桶上,楊帆就掙扎著喊︰「好了,好了,我能行的!」我馬上退回到臥室,同時細心留意著她的聲響。但過了大半天,楊帆卻絕望地小聲低喊道︰「小峰,能不能幫我一下下?」我復又腆著臉走進去,見小姑娘仍穿著我那條軍綠色的休閑褲,原封不動的坐在馬桶上。
楊帆的聲音細如蚊蟻把眼楮閉上,幫我月兌下褲子。」
我心浮氣躁地閉上眼楮,毛手毛腳的按照吩咐做了。只聞響亮悉啐的水聲,跳動悠美歡快的樂章。
……
我和楊帆曖昧地度過她生病的這段時光。那三四天的我們寸步不離,楊帆躺在床上,我就坐在床的邊沿,看一部又一部的言情電影。漸漸地,我牽她的手開始攥得很緊,而她被攙扶時也變成了溫柔的依靠。偶爾看到驚險或感人的情節時,我就會不經意地拉起她的手,就像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楊帆紅著臉,不說話。
我不知道這個牽手意味著什麼一種表達,還是對曾經曖昧的某種追憶?抑或在尷尬的處境里,我們都需要從對方的手心得一絲溫暖?但我們的出格也僅限于此,雖然我時常被一些東西撩撥起莫名其妙的**,但我的理智、我的道德、我的愧疚,常常鞭笞著那顆激動不安的內心,一桶桶現實的雪水,倒進我欲火焚身的頭蓋骨。
除此之外,我們之間培養起了一種奇怪的默契。那就是我們開始談論趙一平,談論即將生的逃亡,也談論我們所面臨的經濟危機。但不管談什麼,我們總是習慣把自己和對方捆綁在一起,我並不感到多吃虧,楊帆也不覺得有多愧疚。我們就這樣以不明就里的曖昧關系,回憶最親的兄弟與愛人,展望多舛的命運,承擔著物質的匱乏。到後來,我們開始越過趙一平死去的始末,去單純地回憶起他生前的趣事偉業。譬如我想起和他小學偷桔子被人逮住,慌亂中趙一平咬了失主兩口,最後那人倒賠了我們二十個桔子的事情時,就會覺得我和趙一平很親很近。而當楊帆說起哪年哪月哪日與他外出旅游,途中趙一平與兩個老外聊得火熱,最後說丟了錢包騙得對方十美元時,就會覺得她和趙一平相親相愛。我們這樣你一言我一句的回憶趙一平,仿佛是為了加深我們彼此之間的認識。
死後的趙一平,就像一根紅線,將我和楊帆重新拴在了一起。我們的感情變得模糊不清,就像「性障礙者」服用「偉哥」一般,只有說起死去的趙一平時,才感到彼此之間關系曖昧感情深厚。我真怕有一天,當我突破重圍與楊帆*們非要大叫大聲趙一平才能動起**來。
那無疑是人生的一大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