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的我已經準備好了坐以待斃、束手就擒,那麼等我得知楊帆被趙一平**事實、理清並非她始亂終棄之後,我那業已崩潰的身體馬上又青春煥、朝氣蓬勃開始明白︰在這場被我賦予悲劇色彩的愛情游戲中,最委屈的角色並非我自己,相反,我的楊帆受傷最深。現在,這件往事讓我對趙一平的愧疚降至最低,我無法去恨他,但也不會再同情。這種道義上的負疚感一旦減輕,我對生活的暖意又漸次向往起來。
我對法律知之甚少,我並不確定遭遇能抵消她多少罪孽,但我開始理所當然地認為︰楊帆罪不至死。這麼想來,我開始把求生的希望施放給那些海邊漁民甚至人民警察——哪怕最後她依舊會被槍決,但我至少還有時間與機會,讓她與母親再見一面。然而我實在背不動楊帆了,現在我月復中空空,我病態連連,我甚至連正常的行走能力都沒有了。思來想去,我最終決定讓自己先出去,然後爭取在楊帆死亡之前,用那錢去購買一份未知的希望。
楊帆的呼吸已經微不足道,在一陣嘔心瀝血的咳嗽之後,她終于暈厥過去。我掙扎著翻身下床,然後虛弱地彎著腰,向理論上的北方蹣跚而去。但不久我就感到四肢乏力,跌跌撞撞地走了幾里路,但覺頭昏眼花;再咬牙堅持了幾百米,我竟然跌倒在地!這時候我並沒有放棄,那股滾燙的力量讓我伸手抓住了蘆葦,竭力攀爬著一路向北。之後便剩下我一個人的戰爭——意志向身體宣戰,清醒與疲憊較量;堅守同放棄單挑,夢想與現實對抗。在這場血肉橫飛的戰役中,我緩緩爬到了一處泥漿滿地的水窪,然後身體開始寡不敵眾,無可奈何的暈死過去……
接下來靈魂從**中剝離出來,我看到那個滿臉是泥的李小峰,他的身體在水草中慢慢腐爛,最終締結成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與此同時,我看到一支送葬隊伍抬著模糊不清的楊帆朝大海駛去。漸漸地,霧氣把她的尸體漂白成一只蠶繭,然後眨眼之間,她又蛻化成一只光艷照人的蝴蝶。我看到許多熟悉或陌生的人物,他們盤旋在清淡的月色之下,通過唱歌、跳舞、吟詩、作畫來慶祝我們的死亡。後來不知為何,我和楊帆同時跳上了一匹奔馳而過的快馬。剛開始這馬就像飛機一般高而平穩,到後面它累了,我們似乎又坐進了呼嘯向前的火車,然後它越跑越慢,慢慢變成了汽車、輪船、摩托、馬車,到最後竟變成了一輛破舊不堪的人力三輪,慢騰騰地顛簸在鄉間小路上……這時候,我終于醒了。
我竟然真的躺在一輛三輪車上,身下有一堆柴禾,身後是幾只魚鴨,卻沒有楊帆!我驚愕莫名,轉頭看到前面駛車的是位消瘦老頭,便聲音嘶啞地叫了句︰「大爺,請停車!」不料這人繼續自得其樂地騎著車,睬都沒睬我一下。我只得伸手模了模泥漿下的錢——濕了卻沒有爛,便底氣十足地大聲喊道︰「停車、停車,我給您錢!」但老頭依然我行我素,仿佛在他的世界中我李小峰根本就不是人。這下我有些怕了,難不成我真的已經死了,那人听不到鬼魂說的話?
但這種死亡的感覺未免太過蹊蹺,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沉溺在夢里。于是自咬了一口,竟然很痛——哈哈,不是夢,我真的還活著!這下我沒興趣去顧及老人的神秘詭譎了,我開始擔心楊帆,我要馬上回去找她!就在我努力站起來、剛準備跳下三輪車的時候,前面的老人突然轉過了身!嚇得我差點栽了下去,不過還好,他有一張慈祥的臉。我舒了口氣,拿出一疊錢向老人說道︰「我還有個朋友在蘆葦地里,這是錢,麻煩您幫我救救她!」老人迷惑地看著我,哇哇兩聲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我這才明白,他是位聾啞大爺。
手舞足蹈了良久,老人總算明白了我的大致意思。只見他微笑著推回了我的錢,然後熟練地調轉了車頭,朝蘆葦起急駛而去。接下來老人拒絕了我的同往,臨走之前,他又遞了半個饅頭給我。等待的過程十分漫長,那一點餿饅頭驅走了我的饑餓,卻將我的擔憂彰顯得淋灕盡致。面對偌大一份未知,面對我現在的手無縛雞之力,面對國人談之色變的禽流感,我真不知道在下一次劫難中,我們還能堅持多久。我生怕,在不久之後的片刻,我們就會在主干道束手就擒;我更怕,楊帆已經舍我而去,早早地走向了她的死亡。總之,我膽小如鼠,我憂心忡忡,我虔誠祈禱,我一次又一次拄著木柴,向老人消失的位置張望,張望。
約莫過了五百年,聾啞老人終于平安歸來。他攜帶的楊帆依舊昏迷不醒,不過還好,呼吸猶存。我又試圖向老人比比劃劃,希望他能送我們去醫院,而且又告訴他,小心這病會傳染。但是老人卻急躁得很,只見他向我嗚嗚哇哇地叫嚷了一陣,然後月兌了大衣給我們蓋上,便跑到前面騎起車來。
我將楊帆抱在懷里,一手掌握著她的鼻息,一手緊握著木柴,準備給予她一些最基本的保護。車在平緩的小路上行駛了約莫半小時,好像折向了一條寬敞的馬路,時不時能听到汽車們嘲笑似的鳴笛而過。之後在大路上走了4o多分鐘,車仿佛又駛向了一條土岔路,因為偶爾才能听到摩托車的聲響。如此這般又過1個多鐘頭,車身開始搖晃起來,竟然就如爬向了一片小山坡。
下車,我們果真來到了人煙罕見的山腳,而一間木房子,就落座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