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中午我們走進海灘旁的國營餐館吃飯和尚似乎和老板很熟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全是光頭的緣故。餐館里在播放一些老歌「輕輕的我要離開你…」諸如此類——
我要了份簡單的椒鹽排條飯外加一瓶汽水。排條辣的驚人我想這辣的程度即使寫入吉尼斯世界紀錄也不為過。《世界上最辣的椒鹽排條》——
宇慧要了份三鮮面所謂的「三鮮」也不過是竹筍雞片黑木耳罷了——
他們像是有意安排我和宇慧坐在一張凳子上似的可較之上課的時候此時多少顯得不自然。頭頂上的三葉扇呼啦啦的轉著我幾乎一言不的默默吞飯——
「一會兒再去游個痛快。」光志邊用紙巾抹嘴邊說「暑假都在和尚和道士中間過幾乎沒踫過水。」——
「說到和尚道士上次你幫雪松帶的玉有什麼意義嗎？」——
「祈求平安的好像是幫他那個派到西部去援教的老婆求的。」——
「可如果祈求平安的話不應該親自去求才顯得心誠嗎？這樣讓人帶買菩薩是不會保佑的。」佳寧說——
「哦你信這個？」——
「不信隨便說說。」——
「听說雪松以前還沒來這里的時候是一個極為嚴厲的老師由于過分嚴厲還被家長到校長那里投訴過。可自從他和第一個老婆分手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變成現在這樣變得容易親近了。」——
「照這麼說分手也不是什麼壞事。」——
「不過里面的苦楚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唉……」我們五個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佳寧光志城海三人去沙灘上整理帶來的東西鋪上塑料毯子重新插上遮陽傘。我嫌麻煩便留在店里吸汽水宇慧用不知看哪兒的眼神看著窗外——
「不喜歡海邊嗎？」我瞧著外面忙開了的三人說——
「沒有很喜歡。」——
「騙人的吧你。很喜歡可不是這種樣子。」——
她淡淡一笑不知是被我說中了還是覺得我這麼猜想很可笑——
「喜歡的話一起去游泳吧來海邊不游泳的話就像去如東不吃海鮮。」——
「我不會游泳。」宇慧換個姿勢對著窗口坐下「吃海鮮也會過敏。」——
「可憐….說的好像是被大海拋棄的人一樣。」——
「對啊我就是被拋棄的。」——
「海是無限大的。」我說「‘河皆入海而海不溢’的道理知道嗎？」——
「哎？」這句話好像勾起了她心中的什麼——
「你這樣寫的吧在暑假小節里面。」——
「你看過？！」——
「看過點不是有心的。」我說「還以為你真不喜歡除亞洲以外的東西呢。」——
「是不喜歡…」——
「那麼去游泳好嗎？」我有意拖長音調因為有種直覺清楚地告訴我她比任何人更想投入海的擁抱——
「可我不會。」——
我思索一陣而後說︰「所有的生命都是由海里誕生的沒有什麼會被海拋棄的我們只是重新回到生命開始的地方而已。」——
「這是誰說的？」——
「我說的。」——
這回她真正的笑起來如同色彩飛揚的花園般的笑容只流露出一點就讓人難以忘懷一份難以言明的喜悅在我心中像漣漪般的飄蕩開來——
我們走出餐館朝佳寧他們走去到一半時宇慧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
「糟了」她說「我沒游泳衣….」——
「早猜到了。」我看了看她「路邊有賣你在這等著。」——
「可是…….」沒等她說完我就跑開了——
我跑出十幾米想到了必須要問的一個問題回頭朝宇慧喊道「對了三維多少？大了恐怕不舒服。」——
她搖搖頭不知道是自己也不清楚還是不好意思說。我上下打量她一番又望了望在遠處的佳寧覺得她們兩個的身材應該差不多于是說了句「在沙灘等我」後跑上一旁的公路——
路兩邊有不少賣泳衣和租橡皮船的商店我跑進最先進入眼簾的一家名為「」的小店來到女式泳裝前心情不安的挑選——
服務小姐上來熱情的推薦說這是新到的比基尼款式我在腦中推出宇慧穿比基尼的樣子可不成功。再說買件比基尼給她也未免不妥她很可能會以為我是個輕浮的人而拒絕接受的——
左思右想一番後我選了件連衣裙樣式的淡黃色泳衣這應該合適。可一看價錢…88元…離月底還有一個星期買這件的話往後七天的日子就要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度過了——
然而還沒等我多考慮什麼錢已經莫名其妙的交給了服務小姐。對方道了聲多謝惠顧後幫我小心的將泳衣裝入購物袋——
跑回沙灘光志與和尚已不見了蹤影宇慧坐在佳寧身邊像在等我回來——
「給。」我送上精美的購物袋給她——
宇慧接過並沒打開看只說了聲謝謝。佳寧狡黠的瞟了我一眼跟著同宇慧朝更衣室走去——
我躺在沙灘上對著天空沒有一絲瑕疵的天際仿佛完美無缺的工藝品。當沒有參照物時天似乎觸手可及但當伸手想去抓得時候才現原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我對自己剛才十分鐘內的行為感到驚奇那些話那些舉動都不像是我做的。像是在那幾個瞬間我心中有一個不知名的好事者替我去做的。他代替我下決定代替我做這些事說這些話並且堅定的認為這一切全是合情合理的全是正確的。「他」只是幫我做了自己尚沒有勇氣去做的決定——
如此思考著時天空似乎離得更近了我不再想試著伸手去觸模只要這麼看著就好。忽然間我的眼前一下子出現了宇慧的臉長快觸到我的面頰她半蹲著在我身邊——
「想什麼呢？」宇慧微笑著看來對我買的泳衣還算滿意——
「在想沒有名字的東西。」我坐起來望見佳寧也換好泳衣正朝光志他們那兒奔去——
「那教我游泳吧。」——
「好。」——
我情不自禁的拉上她朝與他們三個不同的海面跑去遠處的茅草亭中正播放著「」歌聲像從幾百萬光年的外太空傳來一樣穿越一切阻礙進入我的心中——
她像接觸新事物的孩子般小心翼翼的跨入水面海水漫過她的雙腳膝蓋肚臍在沒過胸口時宇慧說了聲︰「好涼….」——
「慢慢就會習慣的。」我在一旁扶著她我們的身體隨著不大的波浪上下起伏「先要習慣海的味道。」——
「習慣海的味道？」——
「嗯就好像成為海的一部分那樣。」——
「那我算習慣了嗎？」——
宇慧剛說完一個較大的浪頭打來海水浸沒她的頭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死不放——
「這樣可不行。」我把她拉起來「海又不會吃了你。」——
她默默點頭放開我的手。也許是被海浪推去了較遠的地方水也沒過了脖頸我們勉強可以在水中伸出腦袋——
「來深吸一口氣。」我說「別急著吐出來。」——
宇慧照做跟著我也憋住一口氣一頭躍入水中順帶把她也拉了下來。她略顯緊張的緊閉雙眼海水的灌入讓她感到十分不適應。我拍拍她的後背又點了點她閉著的眼瞼宇慧像會意般的緩緩睜開雙眼一下子驚奇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麼夢中的景象般。恐怕她在這以前從沒有在水里睜開過眼楮甚至連人是不是能在水中睜開雙眼看見東西都不知道——
我蹲從海砂上撿起一片被遺棄的貝殼給她她笑了笑接過。在水中宇慧的樣子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見輪廓想必我也是如此這麼樣看起來她的臉與表情有些滑稽——
忽然她用手指著我的腳面我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只寄居蟹停留在我的腳趾上正來回打磨自己的一只大鉗擺出副準備用餐的架勢來。我抓起這個小東西放到宇慧的肩上她驚慌的用手彈開嘴里一口氣也吐了出來鑽出水面——
「怎麼樣？很神氣吧？」我邊用手擦著臉邊問——
「沒想到在水里也能看見東西。」——
「再去深一點的地方如何？那里更漂亮。」——
「可我不會游泳沒關系嗎？」——
「有我在呢再說游泳也是要在腳觸不到海底的地方進行的要讓身體充分利用海的力量。」——
「海的力量？是浮力？」——
「嗯那走吧抓住我。」——
于是宇慧像抓一個泡沫板般的抓住我我領著她朝較深的海面前進我一向認為游泳是可以完全無師自通的東西從水中誕生的我們難道生來就會游泳很奇怪嗎？——
「就照剛才那樣不過這次要感受浮力只有感覺到這種力量才能游起來。」我放開她的手將學游泳說的和喝汽水一樣簡單——
宇慧深吸口氣潛入水中按我說的一動不動的感受海的力量身體很快浮了起來臉對著水底從下面看上去甚是有趣她揮揮手讓我把腦袋挪開像是要看更深處的海底景象——
可這里離海底還很遠腳下不過是些沙坑與沙灘退潮時這里就沒有海了。不過我覺得這里已經是極限再往前的話對一個不會游泳的人來說未免危險——
不久後宇慧拽住我的胳膊指指自己的嘴表示要換氣我浮出水面將她拉出來她又像抓塑料泡沫般的抓著我——
「好痛….」我看著被她抓出五條指甲印的胳膊「能不能不要這麼生硬的抓著？」——
「對不起…」她將貼著臉的頭拂到耳後——
「抱著脖子也許會好不少。」我開玩笑似的說「試試看抱著脖子怎麼樣呢？」——
「這樣嗎？」她的雙手順著我的胳膊我的肩膀在我的後頸上合攏。真正這樣做的時候才現原來抱著脖子後我與她之間只相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我幾乎不敢看她心僕僕亂跳海水也仿佛陡然加溫了好幾度般後背也很快沁出了汗。而宇慧抱的也極為僵硬看著身邊無限延伸的海面太陽照在我們的臉上微微泛射出水光——
這樣的姿勢似乎保持了很久我也好像早將教游泳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身體隨著海潮一起一伏不時吃上一口海水。而這浪潮卻使我們貼的更近了近到我能感覺到從她心中所傳出的一陣悸動——
「再試試吧我。」——
宇慧看著海面說完一下潛入水中依舊像剛才那樣在水中一邊漂浮著一邊用自己的眼楮打量淺灘。只不過這次她試著滑動雙手好像是要放開什麼又像是要抓著什麼——
我也來到她身邊她注意到我後有意揮動水波一股水流打在臉上的感覺像在被貓撫模。我游到她身下從下往上看海面上是澈藍的天空海面下是淨藍的海水而她的臉頰就是在這兩種藍色中間。仿佛她是從這兩種美妙的東西中誕生的我感到一種不可思議有一種極想上去擁抱住她的沖動——
將視線從天際抽回來時現宇慧也在用和我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們的眼楮在不深的海水中交匯海水似乎除去了我們心中的不安與憂愁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從對方眼中讀出各自的心思——
稍頃她皺皺眉頭顯出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她是要去換氣便從她身下游了上來。而宇慧卻像早準備好似的只等我從水中一游上來就用手摟住我的脖子同我一起浮出水面——
「好像還不行在水里覺得手和腳都好重。」她大口吸著空氣說——
「姿勢不對。」我說「像個浮尸一樣的漂著可不行。」——
「這不是你教的？」她氣憤起來——
「是我教的嗎？」——
「嗯就是你教的。」——
我們爭執著卻現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經貼的這麼近了。我不清楚是海讓我們貼的近了還是我們的心在情不自禁的朝對方那靠。但感覺是妙不可言的妙到開始期盼時間就此停住海水就此凝固甚至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也覺得沒什麼不可以——
但我們誰也沒說出那種感覺並非說不出口而是不知道怎麼形容。我們緊緊地靠在一起望著她時覺得在她心里涌動的是和我一樣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外人無法感覺也無法明白的心跳——
「音山知道海的那頭是什麼嗎？」她忽然將視線從我的臉上挪開意味深長的問道——
「只要不是你別的什麼都無所謂….」——
這麼回答的時候我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答案就如同一加一等于幾一樣自然而然的這麼說出了口。宇慧笑笑依舊望著遠方我追著她的視線看去在起起落落的海面上仿佛看到了色彩飛揚的水光它們如舞者般躍動著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來到我們面前一個挨一個的跳入我們心中在我們心中依舊散著奪目耀人的光彩——
日近黃昏游累了的我們在海灘上一字躺開海水不時涌到膝蓋忽冷忽熱的感覺很舒服像是在被什麼無聲的安撫——
宇慧最終還是沒有學會游泳看來世界上並不都是像我這種扔進水一會兒就會游泳的人。可她不會游泳反而讓我覺得慶幸仿佛這樣一來我就能帶給她她所沒有的東西。這種想法讓我覺得既滑稽又幸福——
打掃海灘的工作人員從我們身前走過拾起一個又一個的塑料瓶與廢紙片。那群城里人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個像「爆炸後的切爾貝里核電站」般的建築。海水一來毀了大半——
當太陽半個身子退到海平面以下時我們起身準備離去。奇怪的夕陽看上去更像是晨曦。日升與日落的景象為何如此的相似？是不是人的出生與死亡也如同日升日落一樣讓人難以分辨？——
人的生是為了死同樣的死也是為了生。這個看似循環的過程實則只是一種替換我替換了你他又替換了我而在不久後的將來必將有一個人將他替換。人無法永生便希望愛能永生。然而諷刺的是「愛」比人的生命更為短暫——
我對著太陽的余輝倒退著下坡換回校服裝的宇慧在我身邊一言不只是時而偷偷望我一眼。濕漉漉的頭在橘紅色陽光的映襯下格外美麗——
不知為何看著這種美麗的夕陽時我有種預感。我感覺我們的快樂會像從身邊吹過的風一樣短暫在還沒確定它真的是快樂的時候快樂就消失不見了——
好在這種預感轉瞬即逝我和宇慧不約而同的放慢腳步好像有意要和前面的三人保持距離。來到坡頂時他們已快走到坡底了佳寧在坡下呼喊我我隨口敷衍了一句宇慧在一旁歪著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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