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飯店老板熱心的幫忙我往駐舊金山中國總領事館撥了電話說希望找人。一個耐心的華人女子在電話中詢問詳細情況諸如有什麼生活技能什麼愛好之類的。然而我除了姓名與性別外其他的一樣也回答不上來在對方要求傳一張她的照片過去時我道了聲抱歉掛了電話——
十年的分別讓我除了她的名字與性別外還能知道什麼?但除了有些辜負了熱心老板的好意外我沒有感到太多的悲傷畢竟這結果是早就料到的——
我要尋找的是無法借助他人之手只能一個人孤身追尋的東西有時想想我或許並非在找她並非是在找宇慧我要找的是自己是自己消失了十年的一顆心——
每每這麼想時思緒就會亂成一團——
「看樣子要人幫忙尋找是不可能的了。」在听我講了大致情況後老板如此分析道——
「也許吧可還是謝謝你。」我點著煙眼前放著的肉絲炒面一口未動——
「那麼你可以說是在毫無目的毫無方向的尋找咯。」他說「那可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
「沒關系。」——
「你還真執著啊為什麼不問問她以前的朋友?也許她們清楚呢。」——
我搖搖頭「她來美國前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因為听說美國這邊研究出了新的治療方法所以賣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到這里來走的很急恐怕那時除了她的父母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而那也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那在這十年里她就沒有找過你?」——
「因為上了大學所以我那時候搬了家一年後房子拆了改成了連體別墅所以….」——
「放棄吧。」老板忽然站起來說「原本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很困難而分離後的重聚更是難上加難所以放棄吧。」——
「我也常常想著要放棄。」我深深吸一口煙說「如果放棄就能忘記的話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可放棄了我還能干什麼呢?感覺上一旦放棄了就等于給我的人生判了死刑。」——
「這樣啊….」老板走入櫃台清點一天的收營款「人要是為了渺茫的夢想而活著的話是很累的的確人需要找一個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那可以是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一旦這個理由變得不切實際變得毫無意義那樣的一個人也就等于死了。」——
「找不到她的話我想我不會回去。」——
「錢用完了呢?」老板問道——
「找份活干。」——
「簽證到期了呢?」——
「跑。」——
「為這個毀了自己的一生都沒關系?」——
「那玩意兒早就毀了。」——
他嘆了口氣將點過的錢用橡皮筋扎好後提著兩瓶生啤回到我身邊——
「愛究竟是什麼呢?」——
「愛是遇風而散卻到處生根芽的蒲公英。」忽然間腦海中傳來了宇慧的聲音這個異常親切的聲音冷不丁的在耳邊響起讓人感到似曾相識卻又不知是多久的以前——
「愛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老板繼續問——
「恐怕是為了讓人堅強的生活下去。」——
「如果是動物就好了。」——
「是動物就好了?」——
老板笑起來「嗯是動物就好了完成繁衍後代的任務後就痛快地一走了之這樣不是很棒?」——
我不認同的看了看他呷了口啤酒淡淡的酒花味兒讓滯重的心情漸漸平復——
「沒有什麼動物會在與配偶分別後還不遠萬里的去尋找的吧除了人。可為什麼人要去尋找呢?因為人有了愛這種東西。如果把愛說成是情感的一種倒不如說更像是由進化而來的某種抽象的身體器官在還沒現之前覺得這東西和盲腸一樣無關緊要可一旦不小心現了得到了並且失去了之後人就生不如死了。「——
我不說話的听著將視線投到窗外被一抹金色夕陽染黃了的街道時值晚餐前夕各家飯店都異常忙碌可這好心的老板卻還無動于衷的在和我聊天。我猜想或許我的經歷與決定觸動了他記憶中的什麼——
「如果一個人確定了自己為了愛而活著的話那這個人必然沒有未來愛畢竟是抓不到看不到的東西為了這麼個東西而生存不覺得傻氣透頂?「——
「傻氣嗎?」——
「愛的偉大之處是因為它沒有恆定的單位量這點你明白嗎?」老板將煙頭掐滅在煙缸內大大灌了口酒「如果可以用某個單位來衡量愛的多少那人就不會為了愛而困惑了。比如我說‘今天我得到了十五公斤的愛昨天丟了一噸的愛而現在我正為其中還缺失的九百七十斤的愛而煩惱。’真可以這麼講的話或許人就永遠不會迷茫了。」——
「那樣的話愛也就不存在了。」——
老板又笑起來露出泛黃的牙齒「講了這麼半天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師音山。音樂的音山是火山的山。」——
「師音山….」老板重復了遍「那不如這樣吧你在我這里干活如何?」——
「啊?」對于老板的這個突然邀請我有些不知所措——
「反正你現在也無處可去簽證可是一眨眼就到了的不如在我這里干活再一起想想辦法我可以去找朋友讓你在多待一年五年的沒多大問題當然如果你真的能待這麼長時間的話。」——
我深吸一口氣又點上一根煙看窗外的景象。的確如老板所說真要尋找的話應該做好長久的打算一年五年甚至是又一個十年。而在這期間簽證到期必然會被當成非法移民遣送回國真這樣的話那就永遠不可能再通過正當途徑來美國——
「好我就在您這干活。」在煙燒到一半時我如此決定道——
「那在國內的時候你是干什麼的?」——
「改良農作物的品質。」我說「像馬鈴薯西紅柿茄子茭白之類的。」——
老板听了皺皺左邊眉毛「那好像在我這家小飯店派不上用處….」——
「無所謂讓我干什麼都成。洗盤子擦桌子點菜上菜都沒問題。」——
「不會覺得委屈了自己?」——
「沒有這種感覺。」——
「那麼就這樣定了從明天開始今天你還是我的客人。」老板笑著與我踫杯——
「剛才你說因為美國這邊研究出了一種新的治療辦法所以她才來的是嗎?」——
「嗯是這樣的。」——
「新明的治療手段應該沒有幾家醫院能干照這條線索去查應該有用查找這項技術在十年前有幾家醫院擁有過。」——
「對啊!」我一下茅塞頓開心頭為之一振——
「不過這可能要費點功夫畢竟過去了十年。」老板說「不過交給我好了我女兒和醫院的人很熟我們一起幫你總比你一個初來乍到的人容易的多。」——
我不知該講些什麼只好用感激萬分的眼神看著他——
「別這麼瞧著我我受不了。」——
「那個…您為什麼這麼幫我?」我問道「應該不是同樣是中國人這麼簡單的吧。」——
「的確不光是那麼簡單我有我的理由。」老板靠在椅背上看窗外的人流「也許是看到了你能明白愛的真正意義吧。」——
「我能明白愛的真正意義?」——
「是啊。」他嘆口氣像對往昔的感嘆「明白我所永遠無法明白的愛的真正意義。」——
此時店門被打開進來幾個到中國城購物的本地人。老板見了調整自己剛剛泛起波瀾的思緒用生硬的英文迎了上去——
我喝干杯子里的啤酒感到空間與時間正在不可思議的變化。仿佛上一秒我還置身于國內和宇慧手拉手走在海邊。而這一秒我卻來到了大洋彼岸坐在一家飯店的窗邊為尋找她而絞盡腦汁——
如果照這種規律想下去是不是在下一秒我們又將走到一起相互擁抱對方。感覺過去的十年就如同宇宙中的一剎那般呼的過去了——
望著漸漸下沉的太陽我起身回房想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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