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和十多年前沒有多大區別七層的老式建築爬滿爬山虎的磚砌圍牆。可由于秋去冬來大多數爬山虎都已枯死等待來春再重整雄風——
主樓似乎被粉刷過但那看起來也是幾年前的事了大多數的窗口都緊閉著仿佛是個從來沒有被開啟過的恐怖空間樓頂的天台上曬著白色床單風一吹大有要就此墜樓而下的感覺——
醫院內的人也寥寥無幾冷冷清清的櫃台上一名中年護士正在剔牙一個保安拿著過了期的環球時報翻著。我坐在冷的刺骨的鐵制座椅上等光志去詢問那位剔牙的女子對方不耐煩的翻翻白眼隨後告知病房號——
走過一條通向電梯的狹隘通道時兩邊旋即暗了下來空氣的味道也陡然一變很有走入時光隧道的感覺——
電梯來到七樓停住時出了像是要墜毀似的巨大響聲而門一開一股濃烈的寧靜氣味撲鼻而來這種寧靜若非親身經歷是難以形容的這哪里是醫院簡直像是新開張的殯儀館兩邊隨時會有令人膽寒的守尸人突然從斜刺里殺出——
找到病房後我小心的敲了敲門里面立即傳來一聲既熟悉又親切的回應我像是尋找到了失蹤多年的親人一樣推門進入——
看見是我宇慧似乎嚇了一跳但她又很快鎮定下來讓我們隨便坐。我坐在床邊看她的樣子除了右手上打著石膏外與平時沒有多大不同。無論是臉色胖瘦精神都沒有用眼楮能看得出的變化——
「怎麼突然住院了?」我質問般的說——
她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抬了抬自己的右手——
「我知道可怎麼會的?」——
「怎麼會的…」宇慧為難起來「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哪有無緣無故骨折的?」——
她笑了起來仿佛看到我如此擔心而快樂「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跤可當時沒什麼感覺只是有點酸但一覺醒來後才現要把手舉起來很疼來醫院檢查醫生說是骨折了。」——
「可骨折也用不著住院啊?」——
「媽媽不放心說還是住院好。」——
宇慧每一個回答都存在著或大或小的破綻感覺好像她早就知道我會問什麼會講什麼所以早早準備好了應對的言語可看到她還是這麼有精神我還是大大松了口氣。光志與和尚將我這兩天的表現一一上報宇慧听了歪著嘴笑——
我停止思索環顧病房的環境不算大的雙人病房但很干淨一旁的病床沒有病人通風也不錯太陽只要出來就能照進屋里並且從七樓可以看見平時看不見的風景遙遠的我的家像是供昆蟲居住的屋子一樣藏身在一片松林之中——
病床旁的櫃子上擺著本「渡邊淳一」的《櫻花樹下》書旁的花瓶里插著一支百合花「很悲傷的仿佛在隱隱哭泣的花」頭一次看見百合花的我如此感到——
大約十分鐘的閑聊後光志將兩天的上課筆記交給宇慧而後拉上城海說︰「任務完成了我們去樓下等你。」——
我點點頭宇慧揮了揮左手向他們道別跟著走廊上傳來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電梯的停止聲開門聲下降聲最後一切恢復寂靜——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我反而不知如何開口心中莫名其妙的盤算著來一個長長的吻是否合適宇慧看看窗戶上的玻璃又看看桌上的《櫻花樹下》再看看百合花同我一樣不知開口說什麼好——
還是來個吻比較好吧。我想到雖然只有兩天沒見可在這兩天中我每天都度日如年每天都在擔心她到底出了什麼事電話也不知打了多少個「嘟先生」恐怕和我一樣也厭煩透頂了——
如此訴苦時宇慧把眼楮投到我的身上微微噘起嘴唇看我。我的心像被什麼海潮般的東西沖擊了一樣全身都麻了。莫不是她也想和我接吻?從宇慧的眼神表情我都感覺到這麼一點。好吧既然兩廂情願那來個長長的深吻也未嘗不可——
「我們下棋吧。」她莞爾一笑的說——
「啊?」——
「下棋怎麼不喜歡?」——
「不是…」我大為失望像是求偶失敗的動物「那就下吧。」——
說著宇慧從床邊的櫃子里取出國際象棋擺好後她讓我先走——
沒事下什麼棋呢真是。我沮喪的自言自語。然而宇慧的棋藝驚人的高不出十分鐘一局即告結束——
「音山從來不下棋嗎?」她擺出副勝利者的架勢來——
「對啊我從來不下。」我扯謊道其實國際象棋從十歲就會也偶爾和老爸下上幾回自覺棋藝雖算不上專業可在業余之中數一數二——
「難怪呢…一會兒就投降了。」——
「你經常下嗎?」——
「沒事的時候經常和媽媽下。」她回憶似的說「以前媽媽在城里可是出了名的棋後。」——
「棋後?」——
「嗯拿過不少國內外的大獎可為了爸爸為了我把原本可以去美國的機會也放棄了。」——
「想不到宇慧的媽媽這麼厲害。」——
宇慧開始擺第二局我這才現她怎麼一個人在病房里呢?——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沒有人陪嗎?」——
「有啊媽媽一直陪著我現在回家幫我做吃的了我不喜歡吃醫院里的東西。」——
「我也不喜歡。」我想起十多年前這家醫院的伙食——
「沒有告訴音山住院的事不會怪我吧。」在將我的皇後逼到絕境時宇慧如此說——
「很怪你。」——
「果然…」她毫不客氣地用馬換了我的皇後「音山是很喜歡很喜歡我的呀。」——
我低頭注視棋盤不知怎麼回應轉而問到「那晚上呢?晚上宇慧和媽媽一起睡在這兒?」——
「星期天晚上是昨天我一個人睡讓媽媽回家了。」——
「為什麼?不喜歡有人陪著睡覺?」——
「也不是是覺得媽媽這樣太累了而我一個人睡也沒什麼問題。」——
「那要在這住多久?」——
「醫生說最長一個星期。」她邊說邊將我棋盤上除了「王」以外的子剔了個精光「那音山呢?有沒有找到新活?比如當個搬尸工?」——
「還沒有要找也要到下星期現在每天放學就要來陪你。」——
她听了似乎有些感動放了我的「王」一馬可光桿司令還有什麼用呢?「——
「還有錢吃飯?」宇慧問道——
「沒有打工的錢用的差不多了。」——
「那不是要餓死了?」——
「確切的說是正在餓死…」——
她點點頭從床下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個隻果「給。」——
「干什麼?」——
「不想看音山這麼活活餓死。」——
「洗過?」——
「沒有。」——
「那是要把我毒死啊。」——
宇慧笑起來笑聲平緩的回蕩在這個寂靜的房間中很快從開著的窗口遁走了——
「我晚上來陪你怎麼樣?」我忽然靈機一動的說——
「陪我?怎麼個陪法?」——
「偷偷溜進來不就行了?」我說「晚上這房間里沒人吧?」——
「媽媽回去睡得話就沒有。」——
「會有巡夜的護士嗎?」——
「嗯不過也都是在門口張望一眼就走了畢竟不是什麼重癥病房。」——
「那會上鎖咯?」——
「規定從里面上鎖可音山來的話開門進來就行了。」——
「宇慧也很希望我來?」——
「不是你自己說要來的…」——
「對對是我自己說的。」我高興得計劃起來「半夜十二點月黑風涼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醫院來到宇慧的床邊然後…….」話到此忽然止住——
「然後什麼?」——
「沒什麼….」——
「那….會來的?」——
「計劃順利的話就一定來但也不排除潛入到一半被人現當成小偷什麼的送進公安局的可能。」——
「今晚就來?」——
我思索一陣覺得今晚多少有些倉促「明晚好了明天晚上十二點準時報到。」——
「為什麼是十二點?」宇慧奇怪道——
「新的一天開始了嘛日歷上的日期朝前跨了一步。」——
她像是喜歡我這番莫名其妙的說辭收起棋盤靠在床背上——
「那麼我走了。」在看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後我不情願的站起來「再讓光志他們等下去怕是要成現代兵馬俑了。」——
宇慧歪著嘴什麼也沒說微微露出快樂的樣子。我站在她的床邊幾十秒沒有成功挪開步子她似乎也注意到這點用平靜的語調喊我——
「音山。」——
「嗯?」——
她招了招手我往前跨了幾步停下後不解的看著她——
「接吻好嗎?」宇慧說——
接吻好嗎?——
于是在寂靜的病房中我們來了個長吻一如在無聲的海灘邊那個吻一樣。宇慧的嘴唇上留有淡淡的檸檬味一抹橙紅色的夕陽余暉拂照在我們的臉龐櫃子上的玻璃花瓶閃閃光——
這不是個綺麗的夢真的不是。這是活生生的生在我們身上的如果把周圍一切多余事物統統取走取走病床取走病房取走整個醫院再取走陽光取走天空乃至于取走這片大6只留下相互擁吻的我們這時便會清楚地明白這不可能是個夢——
夢…….(本作品由原創文學網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