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自己是否真的睡去了沒有也許沉沉睡上了幾個小時又或許只是這麼閉著眼楮過了幾分鐘而已。想摁開電子表上的燈看確切時間然而燈怎麼也摁不亮只好作罷。「體育快評」節目轉成「八十年代老歌精選」聲音較先前要輕不少听收音機的人大概已進入夢鄉——
于是我再次想要睡去可一閉上眼即浮現出宇慧蒼白的臉蒼白無力但又微含笑意的臉——
「能救我的只有你。」她開口說跟著轉過身蹣跚而去——
周圍一片漆黑我試著對剛才短暫的幻覺置之不理但一合眼剛才那幕像電影回放般又重演了一遍不多也不少畫面到她轉身離去時戛然而止——
腦中有什麼東西被連接上了在如此反復上演的畫面的同時腦中有什麼原本斷了線的地方被連接上了。好像在一團迷霧中失卻了方向一陣不強卻反復吹涌的風刮過霧氣飄散露出一條崎嶇小徑——
她在等我救她所以我才听到如此的呼喚。她就在這醫院中在這里的某一間陰暗的房間里她生病了得了一種極大的來勢洶洶的疾病。病勢強烈到連和我打聲招呼的時間也沒有。可在哪呢？她在哪里向我出這聲呼喚？我睜大眼楮環顧四周唯有「」的英文字母閃閃亮黑暗中看見這麼一點光倒不如什麼也看不見。好比在巨大的失落漩渦中現了如手掌大小的希望之光此時應該鼓起勇氣去抓住那麼點希望還是繼續隨著漩渦沉入海底？我會猶豫甚至可能放棄我鼓不起巨大的勇氣去抓住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希望倒不如繼續沉沒——
察覺到時周圍一片寧靜牆內的廣播聲也悄悄停止了。我側耳傾听以確定廣播真的是被人關閉了而非將音量調到人耳不易現的程度接著我再次摁動手腕上的電子表燈依舊沒亮時間無從知曉。由夢境返回現實後時間這一概念會暫時失蹤一會兒等到人借助其他非自身的事物來重新連接——
忽然走廊上傳來開門聲。哦不確切的說是鑰匙插入門孔並且與之相吻合的轉動聲。四周一片寂靜我不可能听錯如果真出錯那也只有幻听這一個可能。我迅起身跑到「」下仔細分辨——
的確有人擰開了宇慧病房的門我再次跨入七樓走廊看見走廊上亮著幾盞昏黃的壁燈窗外的夜空一片夜深人靜的光景。山林外隱隱浮現的房屋也無聲無息的棲息在那兒像是躲在草叢中安靜冬眠的動物——
在這時間進入病房的人一定有問題護士不可能進入明知病房空無一人還進去干什麼呢？打掃房間也不可能唯一說的通的解釋是住在這房間里的人「回來了」——
我邊想邊惶惶不安的靠近病房值班護士像是在與男友打電話看來她清楚知道此時回房的是什麼人我緊貼著牆壁來到門前透過小玻璃窗張望其中黑洞洞的屋子——
起先看不清屋里是否有人或者說知道屋里有人可不清楚在哪兒。幾十秒後站在窗簾邊的人影一點點浮現出來像是用檸檬水顯出隱秘文字般極為緩慢的漸漸出現——
我輕輕轉動門把手確定沒鎖後推門而入。不料打開的聲音十分巨大仿佛這聲音能在黑暗的隧道中遙傳千里。我屏息靜氣的听在走廊上護士的反應她依然有說有笑的在談著一部名為《》的電影也許听見了動靜但對此置之不理——
「誰？」在注意外面的動靜時屋子里的人開口問道聲音相比開門聲要孱弱許多——
我大大松了口氣幾乎要滴下淚來似乎心中所有雜七雜八的情緒在听到這聲「誰」的時候全都化作了一種心情一種能讓人潸然淚下的心情。但我沒有落下淚來即使很想落淚但還是沒有掉下來。我輕輕扣上門有些難以相信眼前的情景。我和宇慧在這時間在這里相遇恐怕她也是萬萬想不到的吧——
「音山？」宇慧說聲音透出一股疲憊——
「嗯。」我用鼻子回應想問她些什麼但一時語塞所有想要說的話想要問的問題突然不知去了哪里——
「音山？」她又問了遍——
「嗯。」——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宇慧用毫不驚訝的語氣說——
「接你。」——
「接我干什麼？」——
「原來說好星期一就回學校的可沒見到你回來所以我就來接你。」——
「唔。」——
我來到她身邊借著淡的不能再淡的朦朧月光看她的臉。宇慧略顯疲憊可那並非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理上的。換句話說這不是美美睡上一覺第二天即能煙消雲散的疲憊。可她為何而累呢？我難以明白只能伸出手撫模她的臉頰久未感覺到的心愛之人的面頰觸感在瞬間被喚醒眼瞼下的皮膚有點濕潤應該是剛落下的淚——
這麼想時又一滴淚落到我的食指上我看著她的眼楮這是一雙什麼也望不見的正在安靜哭泣的眼楮。我一旦抹去第一滴淚第二滴隨即滾落下來我不知道宇慧為什麼會哭是不是和我剛才要落淚的理由一樣呢？低下頭現宇慧手上的石膏已經拆了可這反倒讓我覺得害怕骨頭已經康復了可久久不出院不正說明事情不那麼簡單嗎？——
我不停擦著她掉下的淚就這樣默默等待她平靜下來。但似乎過了很久久到如果太陽忽然從東邊冉冉升起也不足為奇。終于她站起身像是宣布哭泣告一段落般的來到窗邊——
「音山找到新的工作了嗎？」宇慧用與平時交談一樣的口吻說——
「沒有一直沒去找。」——
「那沒餓死？」——
「也沒有。」——
「馬上要考試了」她停了停「我是說期末考。」——
「嗯是快考了考完就放假。」——
「放假會去很多地方嗎？」——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月亮上也行？」——
「沒多大問題我也不是第一個登上月亮的人。」——
宇慧笑起來可笑聲只在她周圍幾厘米的範圍內傳遞。這笑聲極其脆弱像是早產的嬰兒般只要一點點風吹草動即能將她擊碎我听著這難以傳入耳中的聲音分不清那是笑還是一般的空氣振動——
大約三秒鐘後笑聲結束她用靜的如一池湖水般的語氣說「哎今天…是我們見得最後一面。」——
「是嗎…」我用和她一樣的語氣回應「刻意躲了我這麼多天都是為了這句話吧。就算不開口說出來也會寫信給我的對嗎？」——
她輕輕點頭沒有再要說什麼的打算——
「就是說這次分開後不會再見面了？」——
她依舊點頭——
「那我們去外面走走可好？」我來到她身邊同她一樣望著窗外的夜空「如果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
宇慧沒有反應可不像在猶豫似乎答案在她的心中清清楚楚可將心中的答案表達出來需要時間並且這一問題的回應時間似乎格外的長。我轉過臉看她的側臉黑暗中宇慧的雙眼比正常人更為透徹那是種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對什麼都了如指掌的透徹。她知道我來此的目的她知道怎麼面對我她知道說出那句「今天是我們見得最後一面」後我的反應。在我看來這雙眸子似乎對什麼都清楚甚至能預見未來——
「好啊。」許久後宇慧答應下來「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畢竟時間不多嘛。」我歪著嘴笑「說服你的時間。」(本作品由原創文學網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