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宇慧家時我的心中忐忑不安感覺像是上門拜見岳父岳母大人的女婿。當然她父母並不在家中。遠比我家考究的房間內只有我們兩人她像離家數年的學子一樣小心轉開自己房間的門站在門口足足注視了一分鐘仿佛在確定在她離開的這一段時間內家並沒有改變——
宇慧的房間充滿著各種洗水或者是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香味隱藏在房間內任何一個可以隱藏的角落環視完屋子她拉開窗簾用塑料鉤扣上從她的窗口望去可以隱約看見我們的學校那個藏匿于半山腰中的大型建築。而在窗前的不遠處既是剛被粉修一新的「子美橋」剛才來的路上注意到橋的兩側刻著杜甫的詩不是「三吏三別」而是《同谷縣作歌七》——
從窗口回來她一下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像是投入心愛之人的懷抱。我跟著也倒了下去她抓起我的手放在眼前反復打量接著又將自己的手與我的手相比——
「好像又小了些。」宇慧開口說「一天天的縮小最後會不會變回嬰兒的手變回嬰兒的胳膊呢?音山看見過剛出生嬰兒的手臂嗎?」——
我說沒有拉起她的手放到胸前——
「嬰兒的手臂只有音山的手指那麼粗。」——
「手臂只有手指那麼粗?」我有些難以置信的說——
「是真的。」她翻過身趴著看我的臉說「不去上課沒關系吧?」——
「沒關系雪松走了學校就毫無意義了。」——
宇慧听了嘆口氣「唉…為什麼要走呢?這一走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不覺得雪松和我們很像?」我說「為了愛不顧一切。」——
「怕是比我們痛苦對方可是拋棄了他的原以為兩個人會不離不棄可一個去了西部一個在這等待最後弄得兩相分離勞燕分飛。」——
我笑了起來宇慧的臉和我的臉之間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笑什麼?」她問——
「看見宇慧這麼精神很高興手還在痛嗎?」——
「無時無刻啊每心跳一次手就痛一次。不過沒關系干點其他事就會忘了越是在意就越痛所以不去想就是最好的止痛方法。」——
「今天的藥吃了嗎?」——
「在口袋里還沒吃。」——
「為什麼不吃?」——
「沒有效果啊!反倒是這藥的副作用特別厲害會讓人打不起精神只想睡覺。所以不想吃誰願意昏昏沉沉的生活下去呢?就算痛的忍不住了也不想吃。」——
我想說她堅強但又覺得不合適只是在她的嘴唇上點了點——
「別說這些了難得跑出來听歌吧。」宇慧將我從床上拉起來拉得格外吃力——
「想听什麼?」——
我將這些名字與腦中的歌曲一一對應覺沒有特別想听的便問「;——「日本組合。」她說「听听?」——
「听。」——
宇慧抿著嘴唇在收音機旁尋找磁帶找到後放入機器內按下播放鍵。我拿過磁帶盒看起來第一歌是「。」——
中文歌詞看上去應該是悲傷的歌可誰知旋律卻如此輕快讓人聯想起同居情侶的早上生活。一同起床一同刷牙對著同一幅窗外景色吃同樣的早餐。兩個人仿佛一個人般形影不離的快樂生活。我想——
「以前錄得帶子還在?」我躺在床上听著歌問——
「是錄雨的帶子嗎?」——
「嗯還在嗎?」——
「在。」她回到床上「怎麼了想听?」——
「沒有只是忽然覺得那里面可能錄了我們過去的聲音。」我回憶道「頭一次見你在錄得時候我不是說過什麼嗎?這也錄進去了吧忽然很想听听那時候的聲音。」——
「好像是錄進去過可只有短短幾句話。音山只問了一句‘干什麼呢?’我說‘在錄雨的聲音。’跟著你吃驚的回答‘這樣錄?’就是這麼幾句話。」——
「听听好嗎?我想听一听。」——
「哦。」她不情願的打斷的演唱在書桌的抽屜里尋找那時錄的磁帶。磁帶似乎是按時間順序擺放的共有十幾盤宇慧取出倒數第二盤來放入收音機中——
按下播放鍵雨的聲音既刻傳入耳中沒有任何過程的突然殺出。音質雖說不上好可還是能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只消閉上眼身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我們躺在床上思緒跟著這雨聲一點點前進時不時地會有打破蒼穹的雷鳴傳出。由打開的窗口吹入的風仿佛如那天在公園橋洞下所感受的一樣舒爽——
宇慧挪了挪身子把頭靠在我的手臂上我不願就此睜開眼打斷回憶便也朝她靠了靠鼻尖觸到她柔滑的絲。我們睡在床上在如此安逸的午後時光中回憶甜美的過去——
「干什麼呢?」遠在光年之外的我說——
「錄雨的聲音。」同樣遠在光年之外的她說——
「這樣錄?」——
僅僅幾秒間的對話听來毫不真實也許是太美麗了美麗到失去了至關重要的真實感。話語來自遙遠的從前同現在的我們格格不入甚至毫不相干。那些聲音是過去的他們是過去的師音山與樊宇慧而不是現在的「莫名其妙先生」與「沒有名字小姐」——
越是遙遠的聲音越能震撼心靈短短幾秒的對話在心中反復可雨聲一直在繼續如世界末日般的雨和如前世注定相遇的我們——
「我們相遇在世界末日的雨中。」忽然真實的沒有名字小姐如此說——
我睜開眼用手撫模她的臉頰听她繼續說「如果回到那一天音山猜我最想做的是什麼?」——
「猜不到。」我猜也不猜得說——
「如果真能回到那一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你說‘我喜歡你!’對你表白這樣就不會浪費這麼多的時間。」——
「是個好主意。」我說——
橋洞內的雨聲結束音樂不容分說地跳到某片山林中流水聲鳥鳴聲再配以鋼琴與管弦樂得伴奏給人種奇妙的享受——
「班德瑞?」我問——
她晃晃腦袋差點沒把別在頭上的卡晃下來「不知道什麼班德瑞?」——
「樂團名字啊專門演奏自然的音樂。佳寧的媽媽很喜歡听。」——
「沒听過磁帶是媽媽的開始覺得這音樂滿好啊可越听越覺得不舒服好像被困在鐵牢里的森林一樣森林雖然美麗神秘可被可怕的牢籠囚禁。這音樂就是這麼種感覺。」——
「森林被囚禁在籠子里?」我笑起來「好有意思的話。」——
「還要再听一遍嗎?」宇慧把下巴支在我的胸口問——
我學她剛才那樣子用力搖頭「回憶多了再美妙的記憶也會索然無味。」——
「那倒是。那我把這盤磁帶給音山吧。」——
她說這話的語氣略顯感傷感覺這份回憶只屬于我而與她無關一樣——
我久久沒有答應下來看著她。宇慧面無表情或許是手的疼痛加劇。跟著她重又躺上床我靠著她無能為力的等待她捱過這陣疼痛——
忽然間我覺得回憶是不是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東西呢?回憶或許是一切傷痛的根源所有傷痛從這里出去到不為人知之處深藏在那里刺痛人的心。越是美好的回憶刺入內心的程度就越深。宇慧也許比我更清楚這點所以才說「我把這盤錄有我們過去聲音的磁帶給音山吧。」——
深深刺痛我心的一句話——
好在疼痛持續的時間不長大約一分鐘後宇慧的臉上又綻出沒事生的笑容。她跳下床打開電視接著說「我們看電影吧。「——
「看什麼?」我也強裝無事的問——
「彩虹花。」(本作品由原創文學網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