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只為等一句話
在忽渺山的時候，東濱就曾經批評過綠兒，說她雖然是妖，卻沒有身為妖的覺悟和性情。綠兒仔細想過，覺得東濱這話很對，究其原因，可能與她成長的環境有關。
就比如眼前的情形，一個水妖捂著臉怕見盤踞在她面前的青花大蛇，這事在妖界算是一個笑話吧。
青花雖然覺得綠兒矯揉造作，對她頗多鄙夷，但是她听到「東濱」兩個字，便沒有心思再逗弄綠兒了，蛇身一扭，現出妖形來。
的確是一位婆婆，不過並沒有老樹皮一樣皺干的臉，也沒有佝僂成熟蝦米狀的體態。雖然是滿頭白發如雪，眼角和唇角有清晰的皺紋，可是腰身筆挺，眼眸也很有神采。
只是想起東濱那玉樹臨風的樣子，再看眼前的青花婆婆，終究是有心理落差的，很難想像這兩位曾經有過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青花婆婆見綠兒只是盯著她瞧，也不說話，便開口問道︰「你見過東濱？你是打哪兒來的？」
綠兒剛被青花婆婆用蛇信子舌忝過的臉頰還在酥麻，她抬手拍了拍，露出一個笑容來︰「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可不可以在婆婆的洞府中打擾一會兒？咱們進去再說，好不好？」
她其實還是存著警惕心，怕章峨山或蒼靈宮的仙人們追來。
青花審慎地打量了她一會兒，覺得這個小水妖的道行與自己相距甚遠，想要害她還不太夠份量，便念了開門咒，啟開朝陽洞口的石門，帶著綠兒進了洞里。
綠兒很怕一進洞就看到許多的青蛇盤繞，還好這情形沒有出現。洞中大而空曠，陳設很簡單，卻很干淨，一進來就涼嗖嗖的，像剛才被蛇信子舌忝過臉面的感覺。
青花婆婆拿起桌上的竹筒，走到洞里頭石壁上的泉眼那里，接了一竹筒清亮亮的山泉，回來往桌子上一放，指著對面的藤椅說道︰「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該不會是正在被追緝吧？我這洞里是最安全的，坐下來說話吧。」
綠兒沖她笑了笑，拿起筒里喝了一口山泉水，沁甜清涼順喉而下，頓時覺得精神了不少。
「婆婆，我是打東天仙域而來，東濱托我來看望你。他說……」綠兒抿了抿嘴唇，其實東濱沒說什麼話，因為他都不能確定青花是否還在世。可是綠兒看著青花婆婆那期待的目光，又覺得僅僅帶給她一個簡單的問候，她一定會失望。
于是她在心里措了措詞，說道︰「東濱讓我告訴你，他一直受困于東天忽渺山之上，不得自由，可是他一直很牽掛你。他希望你保重身體，若是他日得了自由，他馬上就來看望你……」
青花婆婆的神情一直是沉定的，畢竟是萬年大妖，經歷的事多了，沉得住氣。
可是綠兒的話一出口，她眼楮眨了眨，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波瀾壯闊，流下來兩行淚水。
綠兒見她哭了，本來還準備幾句煽情的話語，就不敢再說了，沉默著喝水，等著青花婆婆自己平復情緒。
良久，她听到青花婆婆幽遠而深長地嘆氣，說道︰「唉……我本來以為，在我有生之年怕是再難听到他的消息了，卻不想還有今日……他還好吧？有沒有吃苦受罪？」
綠兒趕緊安慰她︰「他很好，東華帝君很照顧他，只是他被天尊封印在忽渺山中，沒有辦法出來。」
「東華帝君……是他的哥哥吧？沒有受罪就好，當年他被女媧大神帶走，我一直擔心女媧不會放過他。可惜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蛇妖，上不了七寶山，不能救他……」青花婆婆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哪一句，就不住地喘氣，不時地抬手抹眼淚。
「他自己做錯事，女媧大神確是要懲戒于他，天尊左右為難，後來東華帝君出面保他一條性命，天尊便將七寶山的一片山崖劈下來，將他封印其中，交與東華帝君看管。」綠兒將她從東濱那里听來的情形，大致告訴了青花，「他雖身在山崖之中，卻還是蠻自由的，只不要出東天，他可以隨處飄蕩，東華也時常去看望他，他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這就好……這就好……沒想到女媧那麼心胸狹隘，生的兒子倒是寬厚仁愛……他有沒有說，天尊什麼時候能放他自由呀？」青花婆婆總算在激動得一團亂的思緒中，抓住了一個重點，眼巴巴地看著綠兒問。
綠兒心里酸酸的，可是這種事她不能撒謊，只得照實說︰「只說讓他思過養性，沒說什麼時候放他出山。」
青花婆婆眼神一黯︰「我也沒有多少壽數了，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綠兒也跟著揪心。
本是兩小無猜的一對兒，卻相隔萬年，到死都不得相見，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可是就算東濱不久後得了自由，他們終于得以相見了，到時候一個白頭，一個黑發，一個行將就木，一個千秋萬載，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綠兒轉著手中的竹筒，看著筒里的水微微蕩著細紋，心中喟嘆。
洞里一時安靜下來，青花默默地整理她的情緒，綠兒就默默地陪著，想發安慰兩句，卻想不出來合適的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听到青花婆婆吸了吸鼻子，開口問綠兒︰「謝謝你給我捎信兒，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這一生都在苦心修練，希望自己修為高一些，壽數長一些，有一天能等到他回來。雖然他終究是沒有回來，可是能听到他平安的消息，我這一生的心血也沒有白費。」
綠兒擺了擺手︰「婆婆不必謝我，東濱于我有恩，我給他跑一趟腿兒不算什麼。」
青花婆婆其實一開始就好奇綠兒的來歷，于是她問道︰「你既說到這里，我也想問一句，若是我看得不錯，你是一個水妖吧？好像也沒有幾年的道行，怎麼會從東天而來？」
因為信任東濱，綠兒對青花婆婆也沒有什麼戒心。既然婆婆問起，她便將自己的經歷簡略地講述了一遍。
饒是青花婆婆有見識，綠兒身上發生的事還是太過傳奇。她訝然地看了綠兒好久，才憐惜道︰「可憐的孩子，那些大神們向來自尊自大、目空一切，你怎麼就跟他們纏上了？你哪里斗得過他們？」
綠兒勉強一笑︰「我雖渺小力弱，也要為自己的命搏一搏，總不能束手待斃吧？」
「那是當然！」青花婆婆眉毛一挺，隨即又想直一件事，「可是他們神通廣大，你打算逃到哪里？」
綠兒搖頭︰「我枉活了三千年，只知道蒼靈宮和章峨山這兩個地方，還真不知道何處能容我生存，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花婆婆眯起眼楮來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你既然無處可去，不如就留在我朝陽洞吧，這里是人妖混居之地，妖氣人氣甚是雜重，便于你隱匿形跡氣息，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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