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樹林里的陌生人
在迷茫中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不知道自己等待的人在哪里，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這世上有一個人在等他。
大蛇妖青花的萬年時光就是在這種迷茫中度過的。
當歲月流逝得越來越快，生命就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她幾乎已絕望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水妖綠兒從遙遠的東天帶來了東濱的消息，他依舊活著，並且沒有忘記她。對于青花來說，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積滿心頭的那些辛酸與委屈，在這一刻都化為薄薄的輕霧，隨風散去了。
青花的心里前所未有的輕松，這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而這快樂是小水妖綠兒帶給她的，這讓她對綠兒倍感親切。
因此當她听到綠兒的際遇，雖然明知道那兩位上神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挽留綠兒。
對于綠兒來說，此時的確不宜在外面四處游蕩。僅僅是畢方找她，就夠她受的了，現在又加上一個東華，章峨山的勢力和蒼靈宮的勢力合在一處，簡直就是天羅地網。她這次能逃銳。純粹是一僥幸。
反正她也沒處可去，天大地大，她卻只識得章峨山和蒼靈宮兩個地方。青花婆婆肯留，正合她的心意，她便沒有客氣，謝過青花婆婆，答應了下來。
青花婆婆很開心，因為綠兒昨天還見過東濱，她總覺得綠兒的眸子里有東濱影子，便總是盯著她的眼楮看。
綠兒也知道她的心思，既然不著急離開，她便自己所知道的關于東濱的事情一樁一件細細講給青花婆婆听。
青花婆婆專注地看著綠兒的眼楮，靜靜地听她講述，臉上掛著幸福平靜的笑容。
一直到月上枝頭，星斗滿天，青花婆婆才笑道︰「累了吧？我去生火做飯，洞外東側的林子里有一處逸香池，你去那里洗一洗，回來咱們就可以吃飯了。」
听聞青花要她去洗澡，綠兒的臉紅了紅，解釋道︰「婆婆，我這一身的怪味道怕是洗不掉的，實在是……九蓮聖女的元神天生便有蓮香，我從東天逃出來的時候，差點兒被他們循著香氣追上。臨行前東濱給了我一種丹藥，他說服下後可以掩蔽香氣，沒想到卻是這種怪味道。讓婆婆見笑了。」
青花婆婆了然地點頭︰「傻丫頭，我可不是嫌棄你髒，你身上這味道別人聞著難過，我倒覺得挺親切呢。咱們剛才乍一見面，你一提東濱我便信了，也沒有跟你要什麼信物，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綠兒一臉的茫然，搖了搖頭。
「因為你身上這怪怪的氣味呀！」青花婆婆開心地笑，「當初東濱總愛把自己弄得香香的，跑到外頭去招惹凡人小姑娘，我氣不過，就煉出一種丹藥來，騙他服下，讓他臭了好些日子不敢出門，哈哈……」
綠兒也笑了︰「原來那丹藥還是拜婆婆所賜，我倒是謝錯了人。」
跟綠兒說起那些舊日的回憶，青花的眼中煥發出亮晶晶的光彩來，仿佛一下子年輕了許多。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說道︰「他最愛臭美，所以那時候我要是怕他出去惹禍，就想辦法哄騙他。讓他服下這藥。只要得手一次，他就能安分好些日子不敢出門，所以他咬牙切齒地給這丹藥起名叫閉門丹，哈哈……每次他都傻乎乎地運功驅散藥力，他卻一直不知道，其實只要跳進那邊林子里的逸香池洗一個澡，就能將那氣味洗掉……」
綠兒想像著當初東濱被青花惡整，渾身臭烘烘的不敢出門，也覺好笑︰「對不得他沒有告訴我解法，原來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呀。」青花臉上的笑容淡了，「這是我唯一隱瞞他的一個秘密，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親口告訴他。」
「一定有機會，他這些年修心養性，想必不久後天尊就會放了他的。」綠兒只能這樣安慰。
青花點了點頭，然後擺手道︰「快去吧，你這俊俏的小模樣，偏偏帶著一身的酸臭，實在是委屈了你。這里暫時是安全的，咱們娘倆兒的鼻子先干淨幾天，你什麼時候需要變臭，我這里還有那種丹藥呢。」
「太好了，我自己聞著都惡心，那我去洗掉！」
綠兒高高興興地出了朝陽洞，外頭月光明亮，她很快便在林中找到了青花婆婆所說的逸香池。
青花婆婆告訴她，這座山峰是她的地盤兒，別說是凡人，就是附近的妖怪也不敢來惹她，所以這里是絕對清靜的。
綠兒站在池邊。放出神識往四周探尋了一遍，的確是沒有發現異樣的動靜。于是她放心地褪了衫裙，跳進逸香池中。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與水親近了，雖然她現在已經幻化出人形，可是本性使然，她對水還是有著天生的渴望。
逸香池水涼涼地包圍著她，令她從心里往外感覺到愉快。她像魚兒一樣在池子里翻騰浮沉，撒著歡地嬉戲，玩夠了，撩起水來將身體上上下下好好地洗了遍，又洗過了頭發。
她自己抬起手臂來聞了聞，果然因為服藥而產生的怪味道消失了，只是這樣一來，九蓮元神的香氣再次從她的心宮里溢漫出來。
其實她是喜歡這種蓮香的，就像小白說的那樣，九蓮元神的馥郁香氣是集玉清境上純淨的仙氣與她高深的修為萃煉而成的，是神秘而聖潔的。
如果不是因為這香氣時刻提醒著她，她的身體里有一個隨時可能醒來的強大元神，她倒是願意有這樣一身聞之心動的香氣。
在這樣靜靜的夜晚，在距離章峨山和紫府洲均是千里遙遠的濱若河畔，綠兒的心情是放松的。此時此刻，她任由周身香氣繚繞，讓自己浮在逸香池的水面上。隨意飄蕩著。
歇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她那一身的衣裙沾染了臭烘烘的味道，她得在逸香池里洗干淨了再穿。
于是她從水中浮起，踏著水面朝岸上走去。
上了岸，來到她剛才放衣服的地方，她彎腰撿起攤地上的衣裙，正要往水里去，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有一雙眼楮在附近盯著她一樣，讓她覺得芒刺在背。
她小心翼翼地往四下里張望。銀晃晃的月光下，樹林靜靜的，連一只飛鳥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一定是最近疲于逃命，神經過于敏感了。
于是她抱著自己的衣裙跳回逸香池中，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邊將衣衫揉進水里，仔仔細細地洗著。池水嘩嘩作響，她的歌聲在池面上蕩漾。
洗了一會兒，她再次感覺到了那種心慌意亂，仿佛又被盯上了一般，這一次更加明晰了，那暗藏的危險分明就在她的前方。
她趕緊停了手，急急忙忙地將濕衣裙往身上套。
就听到一個聲音突然傳來︰「姑娘，濕衣服也能穿嗎？不如讓在下幫你烘干了吧。」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輕輕的，還是嚇得綠兒變了臉色！她此時正赤身**，衣裙還掐在手中，東濱給她的防身荷包更是被她留在朝陽洞中。
「誰？」
綠兒只來得及喊出這一個字，她的衣裙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從她的手中掙月兌出去，像蝴蝶一般飛到岸上，浮在半空里。
而一個身影就從對面的林子里走了出來，來到了岸邊，坦然地看著綠兒︰「皓月繁星之下，夜半于深山野浴，姑娘好大的膽子。」
綠兒一句話也不答，抬手就放出一串冰箭。這還是她前些日子修練冰魂雪魄的成果，可惜後來知道自己的修為增進能助九蓮蘇醒，她只能放棄夢寐以求的冰魂雪魄了。
那一串冰箭在月光下劃出一道一道的寒光，朝著岸上的身影飛射過去。
只听得一聲輕笑，也沒見那身影怎麼動，綠兒的冰箭就在他身前幾尺的地方定住，然後劈哩啪啦地落進池水中，化掉了。
「姑娘休要驚慌，在下只是不經意路過，並非要傷害于你。」那人又開口說話。聲音里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說完，他轉過身面對著飄在半空里的綠兒的衣裙，平攤起手掌。有一道紅光從他的掌心里飛出去，在綠兒的衣裙之間來回穿行。
過了一會兒，那道紅光飛回他的掌心，隱沒了。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你的衣服已經干了，你可以穿了。」
說完，他朝林子那邊走了幾步，背過身去︰「姑娘放心，在下並非登徒子，不會偷看的。」
綠兒在水里一直沒有出聲，她死死地盯著那個人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走上岸來，將仍舊飄在半空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抓過來，穿在身上。
無論如何，她光著身子是沒有辦法應付來人的，因此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那人果然一直靜靜地背對著她，既沒有出聲，也沒有轉身。
綠兒將最後一條袢帶系好之後，轉頭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悄悄地浮身而起，悄悄地欺了上去，在距離他一丈遠的地方，她右手輕輕一揚，一排冰刀朝著那人的後背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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