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輝立刻折身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此刻他的心情與剛才出來時有了天壤之別。一路上他走得昂闊步，意氣風。
四年了，終于有了出一口惡氣的時候了。
王凱杰正緊繃著一張臉看文件，當他的目光從文件挪到楊光輝臉上時，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詫。
臭小子，你找k啊——楊光輝準確無誤地讀出了他的內心獨白。
「王總，我想明天……請一天假。」他本想當面請辭，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改了口。明天不知與華訊談得怎麼樣，華訊為自己開出的薪金不知能否達到自己的期望值，如果沒有意外再當而請辭也不遲。
這是楊光輝二十多天來第四次請假了，與前三次戰戰兢兢不同，這一次他的腰挺得筆直，聲音宏亮，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王凱杰瞪大了眼楮朝他臉上上下掃瞄了差不多有一分鐘，以致于楊光輝很擔心他那對凸出的眼珠子會不會從眼眶里「撲 」一下掉下來。回過神來的王老板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質問他︰「你有沒有搞錯？上上個星期三你要請假搬家，上個星期一你說你患了感冒，上周星期五你說你要去機場接你姐姐，今天請假又是為什麼原因啊？楊光輝，你要搞清楚，凱杰電子是一家有嚴格規章制度的企業而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俱樂部，你究竟還想不想在這里干啊？對了，我讓人事部查了你的個人資料，你根本沒有姐姐，你竟敢對我撒謊，膽子不小呵？」
王凱杰對楊光輝每次請假的時間居然都記得一清二楚，楊光輝不由得對他強的記憶力心生佩服。他心里嘀咕了一句︰王凱杰，別這麼激動，過了明天我自然會向您老人家攤牌。他不慌不忙地說︰「王總，最近我受了不少窩囊氣，心情不太好，也許患了抑郁癥，為了不影響工作，我想明天找個心理醫生看一看。還有，我家就我一個獨生子，親姐姐確實沒有，表姐有一個——我可以用人格向您擔保，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去派出所開個證明。」
楊光輝的表姐還在內地的那個小城市相夫教子呢，如果不是為了編一個有新意的理由請假，他無論如何不會想到把千里之外的表姐搬到深圳來。
楊光輝一臉的嚴肅認真，說出的話卻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變得如此陌生，王凱杰張大了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居高臨下的他面對帶著情緒而又底氣十足的楊光輝，下一個步驟要麼是揚一貫作風選擇繼續拍桌子，要麼是擠出笑容伸出手獻上一根新鮮可口的胡蘿卜，王凱杰一時頗費思量。
楊光輝負氣而來，個中原因不言自明。王凱杰生氣之後喜歡胡亂罵人，久而久之罵人成癮，一天不罵人總覺得心里少了點什麼。公司里中高層干部被他罵過，普通員工被他罵過，他喜歡的人被他罵過，討厭的人也被他罵過，可以說罵人成了他調節心理、轉嫁矛盾的一種手段，是他一天工作、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更是體現他這個大老板自身價值的一種重要方式。
不管王凱杰在外面對客戶、對政府機關工作人員是如何點頭哈腰、彬彬有禮，只要他一回到公司坐到他的大班椅上，他就成了威風八面的救世主。可憐的打工一族為了保住手中的飯碗，對他老人家多半采取的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態度。可是人都是有差異性的，楊光輝就是公司是為然不多的在王凱杰拍桌子的情況下還敢于據理力爭的人，因而他在此刻表現出叛逆的一面王凱杰絲毫不覺得奇怪。
這一點王凱杰還是很欣賞楊光輝的，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七尺男兒，沒一點性格的話著實讓他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楊光輝是公司核心部門——開部的部門經理、業務精英，由他主導的產品開工作為凱杰電子賺得了滾滾財源，如果不是今天心情太糟糕，王凱杰是不會與自己旗下的賺錢機器過不去的。
如果此刻王凱杰肯做一些安撫工作的話，相信會比專業的心理醫生起到更好的效果。
對付這些嘴上沒毛的年輕人王凱杰還是有經驗的，他一張肅穆的臉在楊光輝眨一眨眼皮的功夫未經任何過渡就已轉換為一張慈祥的面孔。
王凱杰用手扶了扶眼鏡，和顏悅色地說︰「光輝啊，我是一個愛較真的人，姐姐是姐姐，表姐就是表姐，表述清楚不就行了嘛，大家也不會有誤會了，對不對？嗯……對了，那天你是怎麼去機場的？什麼，坐公交車去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麼也不向我提一下，公司用車再緊張也會安排車去接機的嘛！我不是經常對你們說，凱杰電子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我們每一個員工都是這個家庭中的一員，你的表姐當然也是大家的表姐嘛。請問，咱表姐是第一次來深圳嗎？既然來了，就要好好玩一玩，象世界之窗、歡樂谷、小梅沙、海上田園都是要去的，需要用車你就跟我提，千萬不要不好意思……」
扯什麼淡！請假那天王凱杰黑著臉的樣子至今讓楊光輝記憶猶新，能騙到他簽字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敢因為自己胡縐的一個故事向他提用車申請，不被他罵個狗血淋頭才怪呢？何況請一天假扣一天的工資，在王凱杰的眼中，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什麼能比為他賣命更重要的事了。
「……我知道，你有情緒，我能理解。你跟了我四年，我的脾氣你還不了解？我對你們年輕人要求嚴格些還不是出于對你們的愛護？你是公司的一名中層干部，要具備良好的心理素質，要能夠承受工作壓力，在工作中要善于領會領導的意圖，要學會替領導分憂解難……
他說得很誠懇，象個循循善誘的師長，與先前的唾沫飛濺地呵斥人象是換了一個人。
「開部的工作這麼繁重，作為部門經理，你如此頻繁地請假對工作必然有很大的影響，當然了，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如果你認為明天確實有必要請假的話，我也不會為難你——就象你前三次請假一樣。」
王凱杰表現得看似大度，但最後一句卻在明明白白地提醒楊光輝——你小子已經請了三次假了，知趣點，別太過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一番安撫足以讓楊光輝感化，象他這樣放架面帶微笑心平氣和地與一個下屬作面對面的溝通對下屬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褒獎與恩賜，如若再執迷不悟那就就太不知好歹了。
沒想到楊光輝毫不領情地說︰「謝謝王總，我會把明天的工作交待好的。」
王凱杰臉色變得煞白，鼻梁變得有些歪，似乎偏離了面部中軸線。楊光輝沒有理會他，轉身走出了總經理辦公室。
明天，一個意義非凡的日子，楊光輝的職業生涯即將揭開新的一幕，他將滿懷期望，慨然赴約，而他的老板王凱杰呢，也許他會坐在大班椅上生悶氣、脾氣；也許，他會考慮去看一看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