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娃鬧騰了半夜,後來又挨了那麼一頓鑽肉疼的打,開始當然是又氣又恨又疼,後來慢慢的也累了,再之後,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不過他畢竟疼的厲害,因此楊毅和孫錦一過來,他就醒了,一開始他還有點迷糊,待看到來的是誰之後,他立刻清醒了過來,他瞪著眼,又恨又怕的看著楊毅和孫錦。
楊毅對孫錦點了下頭,後者立刻領會的上前拉開了張三娃口中的布,畢竟是被打了一頓,張三娃心中怯氣,雖然能夠說話了,也沒有立刻大叫。
「疼嗎?」
楊毅開口,張三娃瞪著她,沒有開口,孫錦立刻做恐嚇狀。
「……疼。」
張三娃憋了憋嘴,就想哭,但此時在他面前的,不是最疼愛他的父母,而是兩個壞蛋,因此他又忍了下來。
「可怕嗎?」
張三娃瞪著眼,有些迷惘。
「以後再想死的時候,就想想現在,要知道,死是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她說著,拉過他的手,一甩一對,就將他的手腕又接了過去,那張三娃自然又是一陣哭喊,她卻不理,只是對孫錦道,「給他松綁吧,看他那兒傷了再給他上點藥,再勻出石糧食給里正,就說是給他的補償費。」
她說完,就走了出去,這些事情自有孫錦去辦理。
現在在路上,自然不能像在紫竹寨那樣按照時間表行事,不過楊剛還是按照過去的習慣帶著下面的人完成了基本訓練,然後吃飯、收拾。
這在外面,伙食上自然無法和在紫竹寨時相比,但也是稠米粥配雞蛋咸菜,此外一人還有兩個大蒸饃,楊毅知道,要保證手下的忠心,那就要讓他們覺得在這里,比在外面更好,當然不是說現在就要比過去強,但最起碼,要讓他們有這個盼頭。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是一位的,在紫竹寨的時候,她就下功夫整治這些,來到外面,她也沒有放松,她手下的雖然都是山賊出身的大男人,但熬個粥煮個雞蛋還是能做到的,更何況他們在這村子里歇腳,自然有村中的婦人幫他們整治。
大米和面是他們自帶的,上次夏卓敬提醒她要多存糧,她就狠是買了一些,這些糧食大部分送到了山上,還有一部分則被他們隨身帶著,因此他們的糧食是非常充裕的,不過他們要上路,自然不太可能帶著易碎的雞蛋,因此這雞蛋是和村中人換的。
這一次蝗災,糧食幾乎顆粒無收,但是家中喂的雞卻吃了個肚圓,此時大多數人家還有些余糧,加上雞能自己翻找蟲子,因此雖有一些人將雞殺了換糧,但還有一些人家留著它們做備用。
自然,此時一般的人家已經是舍不得吃雞蛋了,甚至大多數的人已經不敢吃稠飯了,因此紫竹寨的人一將飯做好,立刻惹來無數欽羨的目光,更有一些小孩留著口水咬著手指的看著他們。
這種目光令紫竹寨的人有些忐忑,但在此之外還有更多的滿足,這就像在大雨天你坐在舒適干燥的房間里,看著外面的人冒著風雨趕路,同情中總會有一些暢快的。
看,他們還要奔波,而我,已經可以享受了,而現在,紫竹寨的眾人雖然也同情這些村民,不過更多的還是一種踏實,因此雖然這伙食比不得以往,一個個也吃的非常香甜。
楊毅吃的也和眾人一樣,在紫竹寨的時候,她還在自己的房間里用飯,而現在,她則也和眾人一樣排隊吃飯,她這並不是為了體現自己愛兵如子,而是為了表明她會和眾人一樣守規矩。
在紫竹寨的時候,她是少當家,可以和眾人不一樣,而現在,她當然還是眾人的頭領,可是論身份,卻一樣是夏卓敬的親兵,雖然夏卓敬並沒有安排人手在她的隊伍里,但她相信自己的舉動,夏卓敬就算知道的不詳細,也會知道個大概,她當然沒有想過將紫竹寨真的變成夏卓敬的親信,但,大面上卻要過得去。
不過,她坐的位置當然和眾人不一樣,再怎麼說,她也是統領,這一點特權,卻是要有的。
她現在還處于長身體的年齡,每天的消耗量也大,但畢竟還是女子,還是吃不下兩個大蒸饃的,但是她早就有規定,他們這里伙食是夠的,浪費卻是絕對不允許的,因此她剩下的那個蒸饃,就塞到了自己的包裹里,其他有飯量比較小的,也和她一樣。這些飯食,他們會留到中午,然後在中午的時候,少領一些,若是再有剩,則是要留到晚上的。
晚上不允許剩飯,包括楊毅,都是如此,若犯了這個規矩,那麼要不挨一鞭子,要不二天餓肚子,因此紫竹寨上下都形成了,早飯午飯多吃,而晚飯少吃的習慣。
她這次到巨崗,自然不方便再帶著七娘,孫錦倒是有自告奮勇的跡象,而且真論起來,他要比七娘服侍的更周到,但楊毅畢竟是女子,實在不習慣一個年輕男子和自己這樣貼近,因此隨身的衣物都是她自己打點的。
她這邊收拾妥當,其他人也差不多了,就在他們準備開拔的時候,里正又找了上來,手中還拽著張三娃,他一進門就將張三娃按了下來,然後自己也跪了下來。
一見他這個架勢,楊毅就預料到是怎麼回事了,果然,就听那里正道︰「大人,求您發發慈悲,也收下這個孩子吧。」
楊毅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張三娃,那張三娃一是怕了楊毅,二則是先前得了叮囑,因此只是瞪著眼,不說話。
「大人,他沒了爹娘,這馬上又……若您不收下他,他只有一條死路了,求您發發慈悲,求您了!」
他說著,就按著張三娃不斷的磕頭,自己也不斷的磕頭,他雖然沒見過多大的世面,但畢竟身為里正,又在這個位置上打滾了這麼多年,眼光也很是老辣。
他見楊毅對張三娃雖然是又打又嚇又關的,但真的來說,卻並沒有怎麼傷他,事後還幫他療了傷,給了一旦糧食,他久經世故,再聯想到她昨晚的做法,就能猜出其中的緣故了,也就因此,他才會這麼大著膽子來求楊毅。
楊毅依然沒出聲,孫錦是一個好狗腿,當下就道︰「你這老頭說的好沒有道理,你覺得這孩子可憐,為什麼不自己養他?我們是出來為朝廷辦事的,不是來做善事的!」
那里正無語,只是拼命的磕頭,他作為里正,家境自然比普通人富裕一些,普通情況下多養一個已經十二歲,可以做事的男孩倒也沒什麼,但現在這種情況,他哪里還敢收留人?
孫錦還想說什麼,楊毅抬手制止了他,看著張三娃道︰「現在還想死嗎?」
張三娃身體抖了一下,沒有出聲。
「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跟我來吧,想死,就留在這里。」
她說著,直起身,翻身上馬,再不看他們一眼,張三娃眼楮瞪的大大的,里正在後面拼命的推他︰「去啊去啊,三娃子,去啊!」
那是個壞蛋,那是個官,那是、那是……他的父母就是死在和那個人一樣的人的手中。
「去啊,三娃,再不去你就沒吃的了!不會有人養你的!」
他不怕死,他不怕沒吃的,他……
他這樣想著,腳卻不由得動了起來,他不怕、他不怕,但是、但是……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疼痛,想到了在那漆黑柴房中的恐懼,他更想到了,那剛才彌漫在空中的米香和蒸饃的面香。
此時楊毅的隊伍已經開拔,他們雖然走的不快,但一直保持勻速,那張三娃昨天就沒的吃了,又挨了一頓打,開始還勉強跟的上,慢慢的就被拉了下來。
「大人,那小子……好像掉隊了。」
孫錦開口道,楊毅嗯了一聲。
「大人,你真的準備……」
楊毅回過頭,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听出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冷意,孫錦連忙道︰「大人,小的是怕那小子領會不到大人的用意,以後心懷憎恨……」
楊毅笑了笑︰「是嗎?到時候再說吧。」
那張三娃現在也不過十一二歲,若他三五年後海對她心懷憎恨,那她也不介意除掉他,不過現在,若是那小子跟的上來,她就帶他一程又何妨?
孫錦見她不想再談,也不敢再開口,轉而去詢問起蔣長虹前面的道路了。
是日,楊毅等人是在路邊歇的腳,吃的是早上的冷饅頭和原本準備的干糧,到了晚上,他們趕到了一個驛站,那驛站見楊毅不過是一個八品的小官就不想怎麼招待,再見他們這麼多人,這才殷情了起來,燒火做飯喂馬打水,一直到他們吃了飯,安置下來,那張三娃也還沒有出現,楊毅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一片漆黑黑的,孫錦是個最會湊趣的,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當下道︰「大人放心,咱們走的是直路,就算有岔路,他找人問問也行的。」
楊毅沒有說話,路上是沒有問題的,但那張三娃一個小孩,若是遇上了歹人……她這樣想著,又搖了下頭,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怪那張三娃運氣不好了。
這樣想著,她就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詢問,她沒有回頭,嘴角卻勾了起來。
在路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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