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很想睜開眼楮,可是睜不開呀。感覺身下軟軟的,很暖和,看來是平躺在床上的樣子,頭沉甸甸的,根據經驗,估計是頭部受了重傷。
眼珠輕輕一動這眼眶就針扎一般,疼得厲害。心揪起來︰不會受傷變成一個盲人吧?
林蔚不再試圖動作,安靜地躺著,細細地听著周圍的動靜︰右手邊離頭部不遠處有一道均勻的呼吸,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她抬起左手撫上臉,小小的,下巴尖尖的,模模身體,瘦小的平板身材,恩,好象還沒有發育。再用左手握住右手,這也太小了吧。
林蔚不由認命地輕輕一嘆︰希望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白彼德,你個缺德的死人頭,怎麼給了一個這麼小的女圭女圭身體啊?!
突然,手被抓住,一個女人略帶哽咽的激動聲音傳來︰
「三娘,孩子,你醒了嗎?」。
手軟軟的,一定是個漂亮女子。三娘?誰的娘?
「三娘啊,你可嚇死為娘了啊。我以為我會失去你了,我可怎麼辦啊!幸好你有知覺了,大夫說有知覺就有救,謝天謝地。」
原來是娘啊。三娘看來是名字了。唉,看來還是被送來考古了。只希望不是遠古時期,更別落在什麼窮山惡水,否則可怎麼混啊?真那樣,回頭一定要打爆白彼德的死人頭,不地道嘛,哼哼。想到得意處,林蔚不禁哼哼了出來。
「劉媽,劉媽,你快去叫你男人套上車,把殷大夫請來,就說三娘有知覺了,可以用藥了。這大半夜請他來,多許點診金。」女子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急急地吩咐,外面有人一迭聲答應著,走遠了。
喲,還有幫佣的,條件不差。
女子抱住她,輕輕撫摩著︰
「是不是痛啊?娘拍拍啊。都是娘欠考慮,你才5歲,怎能放任你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到山上去呢?那麼高跌下來,如果不是那些千纏萬繞的山藤擋著,嗚嗚,娘就看不見我的三娘了,心疼死娘了。」
林蔚不知怎麼地,鼻子酸酸的,娘,媽媽,從4歲起就成了孤兒,媽媽的懷抱是什麼味兒早忘記了,生活失去了陽光,充滿血腥氣。生活的唯一目標就是找出害父母離奇死亡的元凶,報仇。
林蔚雖然睜不開眼楮,可是,身體能動,偏著頭靠在女子懷里,象一只小豬,拱了兩下,貪婪地汲取母親溫暖芳香的氣息,酸酸的熱燙燙的眼淚滑過面頰,低啞嬌糯的聲音破口而出︰
「娘!」
「誒誒誒,孩子,孩子啊。」女子嚎啕大哭,身體顫抖著,抽噎著,手仍然不忘輕輕拍撫著林蔚。林蔚竟然在有節奏的拍撫下,在這樣的哭聲中沉沉睡去。
斷斷續續醒醒睡睡,也不知道大夫什麼時候來過,等到完全清醒已是五天後。
眼楮上覆蓋了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挺舒服,眼珠轉了轉,不痛了。頭部也不再沉甸甸的,輕松許多。
「娘,口渴。」
屋子里靜悄悄的,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林蔚試著叫了一聲。
有一雙手托起她的肩背,溫熱的水湊到她唇邊︰
「三娘,這水是夫人特意準備的,快喝吧。」
林蔚小口地吞咽著,然後搖頭躺了下去︰
「劉媽,我娘呢?」
「老爺派人送了東西回來,夫人正在清點呢。據說啊,捎了不少好吃好玩的。」
「劉媽,我眼楮上是什麼?涼涼的,很舒服呢。」
「那是大夫給開的藥敷著。你摔下山磕傷了頭,眼楮腫得厲害。當時大夫說沒救了,夫人拼命地求,大夫簡單處理了外傷,開了一副藥,說如果服用後能恢復知覺,再治療,否則也是白搭。喲,看奴婢說這些沒用的,一會夫人過來就可以把藥包取了。」
「三娘醒了麼?」
正說著,一陣清香飄過來,溫軟的手停在林蔚額頭上。
「娘,可以把眼楮上的藥包取了嗎?我已經不痛了。」
「真的嗎?好好好,我把藥水取來,大夫說了,取下藥包必須用藥水清洗才行。」
小心翼翼地取下敷在眼上的藥包,輕輕地用藥水涂擦著眼楮、眼眶,然後擔心地看著林蔚︰
「三娘,睜眼試試。」
林蔚先轉了轉眼珠,然後,慢慢地睜開眼楮︰整潔的小屋子,四方的古色古香的床帳,銀質帳鉤,吊著紅色流蘇。室內光線並不刺眼,門窗都略有遮擋。一張帶著緊張、掛著關切、透著欣喜的秀美年輕的臉緊緊盯著林蔚,把林蔚嚇了一大跳︰天,大概只有20來歲吧,會是娘麼?
只見該女子臉如蓮萼,唇似櫻桃,眉若遠山,眼含秋水,雲鬢高聳,斜插了金釵,鬢邊簪了一朵俏宮花,縴腰裊娜,絳紗衫子,月白長裙,對襟的長袖小褙子,普通的衣料,襯了十分的顏色。
「娘?」真的很懷疑啊。
「誒,真是太好了,三娘看起來好多了。」眼淚順著瘦削的臉龐滑下,「等三娘完全康復,我一定要去寶華山好好燒幾炷香,菩薩保佑。」
「恭喜夫人,恭喜三娘。大難已過,必有後福啊。」劉媽身穿淡青色布衣裙,其實不過25、6歲的樣子,叫聲劉媽,生生叫老了10歲。此時,正高興地抹眼淚。
「好孩子。大夫說了,你頭部受傷,里面有淤血,服藥後吸收挺好的,安心靜養,大夫會定期給你針灸,一定會完全康復的。」
「謝謝娘。讓娘擔心了。」
「傻孩子,跟娘客氣。一會兒喝點清粥,養養胃。老爺托人從揚州捎來了很多補品,還有一些稀罕玩意,我讓人給你送來。娘得去處理莊子上的事,呆會兒過來陪你。」
「我沒有關系,娘不必牽掛。」人懂事日子好過,不是嗎?!
拍拍林蔚的小手,囑咐劉媽好好照應著,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林蔚暗忖︰受傷這麼重,當爹的都不回來看看,難道,娘親是哪個大戶養的外室?
喝過清粥,躺在床上十分無聊,看著在一邊做針線活的劉媽,暗暗思慮著怎麼從劉媽這里套點情況,否則,自己一無所知,難保不會出錯惹禍傷娘心。有娘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劉媽,現在什麼時辰啊?」
劉媽抬頭看看窗外,笑呵呵地說︰
「未時末。三娘不睡會兒?」
「睡不著啊。劉媽跟我說說話嘛。」撒嬌是小孩子的特權,偶爾用用還不是特別難受。
「給三娘講個古吧。」
「不要。你講講你怎麼來我家的啊。」講古?你能講幾個!
「這個啊」劉媽捋了捋整齊的發鬢,眼眶突然有點發紅,林蔚想著會不會說到劉媽痛處了,不由後悔起來。
「不方便說就別說了,劉媽。」
「沒事。那年奴婢剛生了三郎,女乃水特別足,可是三郎3個月的時候害了重疾,啥也吃不下啊。診金貴,藥費更是昂貴,家里又沒錢,奴婢差點沒哭死,」劉媽沉浸在回憶里,抹著不斷線的眼淚,
「眼看就要過不去這坎了,偶然听說新搬來上茅莊的林夫人,哦,就是你娘,即將臨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女乃娘,奴婢就趕過來試試。夫人心善啊,說奴婢人干淨,女乃水好,不僅雇佣了奴婢,還給了錢讓奴婢先救孩子,錢不夠再來拿就是。」
劉媽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未干,臉上現了笑紋︰
「三郎救了回來,奴婢女乃了大公子,又女乃了二公子。夫人憐奴婢家艱難,干脆雇了奴婢的男人趕車看門,奴婢家現在好過著呢。」
「那我兄長們現在何處?」
「三娘忘記了麼?兩位公子拜師學藝在外,每兩年回家一探。」
「這麼辛苦,真可憐。哥哥們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是啊。大公子虛歲才8歲,已經學藝近五年了,二公子也學了三年多了。奴婢心疼啊,可是夫人說了,這是他們的責任,也是他們的命。」
「可是奴婢不懂,象奴婢家那倆小子滾泥塘下河溝,雖然整天一身髒,可是好歹在自己身邊看護著,當娘的看著快樂啊,幸福啊,難道夫人就不想公子們?」
林蔚,不,林蔚已死,再也不存在了,現在活生生地躺在這里的是林三娘,听了劉媽的一番感慨,沉吟半晌︰看來林家不是一般的莊戶人家。
本來還想問問這是什麼朝代,卻突然失去了興趣。總會知道的。現在首要的是養好身體。
二十天後,簡單梳了小辮兒,穿了蘭色碎花的棉布窄袖上衣,淺蘭色褲子,林三娘在娘親的護持下走出房門。頭不暈了,只是身體長時間缺乏運動,乏力得很。
剛走了一小會,林夫人就不許她再走動了,吩咐劉媽放了把小巧的藤榻在院子的棗樹下,扶了三娘坐著,喂她補湯。
三娘模模漲鼓鼓的小肚皮,郁悶死了。早晚固定得喝一碗補湯,等她完全康復會不會變成小肥豬啊?這麼小,身體的修復能力是強大的,不能補得太過分了啊。
可是,娘親的固執也是強大的,三娘抗議過幾次無效後,也只能任由這年輕小媽媽灌這灌那,嘿嘿,媽媽,娘親,被灌也很幸福。
三娘斜躺在梳化上,打量這個不大的院子︰院門是原木色的單門,有暗紋,院子不大,三間屋子,兩間廂房,廚房在進大門左邊,有後院,據說栽種了一些時令蔬菜,還養了5只雞,三只鴨子,一頭豬。
三娘有點流口水了︰奇怪,以前想怎麼吃肉都可以,卻只喜歡清淡的蔬菜水果,現在想到雞鴨魚肉就流口水,看來是虧久了點。
小院的籬笆牆很高,三娘望不到外面。只能看見雲霧繚繞的湛藍天空,偶爾還能聞到鄉村青草的氣息,田野的清香,以及田間肥料的特別氣味。能生活在陽光下,過平靜的日子,真好!
心里打定主意,一旦恢復,馬上走出去,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