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五郎結結巴巴地說︰「其實沒想害死你,只想嚇唬你,出口氣,讓你娘識得好歹。」
「謊話連篇!既然只想嚇唬我,為什麼要把我推下山崖?」三娘氣憤地瞪著鐘五郎。
「我想了幾天沒想到好辦法,後來有人出的主意,可是按照他出的主意就變成了這樣。」
「先不說這個,說說我娘怎麼得罪你們了?怎麼就說她不知好歹呢?」
「听我娘說,前幾年你們剛搬來就得了這好地方蓋了新房,購置了幾十畝地,都交給張管事打理。看你們地少人多,也沒有其他營生,本來認為你們日子也就一般,沒想到,偶然的機會看見你娘,穿的戴的都極精致。手腕上一只玉鐲,那成色可好了,據說還是古物。」
「我娘想高價買過來,可是無論怎麼勸說,你娘都不肯。在這上茅莊,居然有不給我們鐘家面子的,我娘見天找我爹鬧,我爹沒法子,暗暗給你家下了不少絆子。」
「慢慢地,這事也淡了,有一天,管田莊的管事在娘面前贊嘆了一聲‘林娘子家的土地真是肥沃,莊稼長得十分水靈啊’,又讓我娘惦記上你家村北面那幾十畝地,想高價購買。可是任憑怎樣,你娘都不願意,還出言不遜。」
林三娘一听,不對啊,娘親漂亮斯文,怎麼可能口出不遜?不由質疑︰「我娘親並非山野無知女子,怎麼可能口出不遜?是不是被人誤傳?」
「夫人不可能有什麼惡言惡語,平時和家里佃戶說話都是溫柔可親的。」劉二郎也證實。
「我也不清楚。我听我娘說的,她听中間人說的。」鐘五郎一副模不著頭腦的樣子。
「正因為你們道听途說,偏听偏信,才會誤會我娘,懷恨在心?」其實,就是貪婪惹的禍。別人的首飾別人的田產,憑什麼他鐘家看上就必須雙手奉上?
「也不算懷恨在心。只是我娘听了那些話,氣得要死,在我爹面前又哭又鬧的,我听說了也很生氣。就想著不能對付大人,那就捉弄一下你,出口氣。只是有這計劃而已,卻老想不出具體辦法。後來有人幫忙安排好一切,我只管到了時候去看熱鬧就行。」鐘五郎誠懇地望著林三娘,他是完全被三娘的瘋狂震懾了,狗都敢咬,還有什麼不敢做?發誓不會和這‘小煞神’作對,何況,這‘小煞神’這麼好看呢。
「那誰給你想的辦法?」
「就是我的貼身小廝胡二郎,他也是找了人幫忙的。」
「若我尋他問話,你可願意?」
「那沒問題。我是真心想化解這仇怨的,我錯了。你看哪天問他?」
「明天?」
「明天不行,我娘要帶我去舅舅家吃壽酒,兩天就回來。回來後我讓人先告訴劉二郎,你再說地方,好吧?」
「那行。你們不會趁這段時間串供來哄騙我吧?」
「絕對不會。我起的心思我都認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好吧,就信你一次。」眼楮是最真實的窗口,鐘五郎的眼楮不大,卻盛滿的誠意。
鐘五郎和二郎三郎打過招呼,辭別而去。
二郎扶了三娘起來,招呼呆呆的三郎,向家里走去。
林三娘沉吟著︰林家如此低調還是被惦記上了啊,是嫉妒蒙蔽了人眼?還是另有人別有居心?有機會還是要跟娘好好談談。
快到家門口了,林三娘停下步子,慎重地對劉家兄弟說︰「今天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交,記住了。二郎我是信得過的,就看三郎了。」最後幾個字她死死盯著三郎說的。
二郎精靈地立馬替尚未回過神的三郎再三保證,一定守口如瓶,錯了,今天本來就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無話可說,沒有秘密需要保守。
林三娘非常滿意地地點點頭,走上緩坡,二郎敲開厚重的木門。
二郎他爹叫劉大,是一個質樸的人,平常寡言少語,但是責任心重,交代他做的任何事都盡量做到讓主家滿意。林夫人讓他負責看守門戶,出去辦事也多半由他趕車。
看見林三娘回來,他憨厚地笑了笑,待他們進來,關好房門,一頭鑽進了廚房後面的柴房,劈柴。
劉媽听見門響,從廚房里探出了頭︰
「喲,三娘子回來了。一會兒要開飯了。」一邊說著,一邊舀了盆溫水,跟著林三娘走向她東邊的小屋,「夫人臨時有事,叫了張管事一起去了鎮子上,說不用等他們。」
「恩,知道了。劉媽,你給我另找一條月白褲子。」
放下水盆,劉媽脆聲答應著,麻溜地轉身走進小隔間拿褲子,任由三娘自己洗臉洗手。
待林三娘換下,劉媽拿了褲子在手︰「呀,怎麼破了?還滿是塵土?」
「沒什麼,摔了一下。把褲子補補,恩,繡朵花吧。」林三娘不欲多說,說多錯多,徑自走出屋子,到堂屋坐好,接了蜜糖水,小啜幾口,等著吃飯。
中午是兩葷三素一缽湯︰醬燒排骨、蘑菇燴三鮮、清炒枸杞芽、素什錦、蜜汁錘藕、五丁魚圓湯,紅黃翠綠,令人開胃。
這一個多月,林三娘看娘親為人隨和、待佣僕親切,平常用餐,都會邀了劉媽一家同桌而食,不容推拒。她說了︰這樣吃飯才象一家人,又親熱,又熱鬧,飯也吃得香些,吃得多點。除了劉大和張管事也許是為了避嫌拼死推拒外,劉媽他們倒還爽快,就是拘束點。
大家按照平日習慣吃完飯,林三娘回了小屋,準備小睡一會兒。以前是夜貓子,還沒有很適應地成為日間動物。
這一大上午,消耗太大,躺到床上時,眼楮已經睜不開了,模糊了過去。
沒睡多久,突然就醒了過來,望著四方的床帳,失笑出聲。以前听人說︰吃了虧就當被狗咬,狗咬你一口,難道你也咬狗一口嗎?這話今天可被推翻了,誰說就不能咬回來?林三娘就咬了狗。人善被人欺,還被狗欺,不想被動挨打,就要適時反擊,打不服難道還咬不服?!
林三娘翻了個身,又想到,究竟是誰出的計策要她命呢?是無意還是故意的?林三娘雖然年齡形容尚小,可她是殺手林蔚啊,手有血腥的林蔚根本不怕死。只是一定要找出隱身暗處的人。就好比蔬菜,看著鮮女敕可口,吃到嘴里卻全是爛菜葉兒,又倒胃口又傷身體引人恨。怎麼也得揪出這爛菜葉兒,扯碎它,恩,喂雞。
下午弄點啥娛樂呢?墨竹林那邊先不能動,要不,去看看那個吳嬸子家的琴娘?不是說她愛帶著三娘玩,三娘受傷她也是頻頻探望?最關鍵的是,那天上山玩,是琴娘約三娘去的。
想好了,翻身而起,穿好衣服,就去找劉二郎。林三娘想好了,以後出門只叫二郎去,讓三郎跟張管事去學學。管理,他是不行的,就學點田間的種植技術,他那性格就適合學點沉悶的東西。
出門前,看看模糊的銅鏡,雖然不是十分清楚,可是至少看見頭發散亂了。正好,早晨娘親給扎頭發的時候,就感覺頭皮很疼,據說三歲上才留頭,頭發才剛過肩,硬要扎丱發,太難受了。扎條馬尾吧,這個還是得心應手。
甩著馬尾,林三娘蹦蹦跳跳地去找劉二郎。
「劉媽,我去找琴娘玩會兒,讓二郎陪我去。」
「哎~~~三郎也去吧。」
「不用,讓三郎在家里陪陪你唄。」
「哦,那三娘子早去早回,一會兒夫人該回來了。」
「好咧。給我拿盒爹帶過來的揚州點心。」
二郎拎著點心,隨著林三娘走出大門,二郎告訴她琴娘家在村西,沿著村子里的路向西走200米的樣子,再拐上一條小路走200米,有一矮土牆圍著的院子,就是琴娘家。
「琴娘在嗎?」。
林三娘揚著甜糯的聲音在院子外叫道。
「喲,我說這是誰呢,聲音這麼甜。琴娘在她小屋里,快進來啊。」開門的是吳嬸子,一張臉笑得皺成了一朵菊花。
「吳嬸子好,打擾你了。」
「說什麼話,你來我們高興得很,天天來都不會嫌打擾,說這些客套話干嘛?!」
「嬸子,這是我爹從揚州帶回來的點心,嘗嘗。」
接過點心,「來玩就是了,還帶東西。三娘子這小小年紀怎地這般客氣。下次可不許了,嬸子要生氣的。」說著,又看著點心包︰「真好看,看著就好吃。」
誒~~人家只是客氣一下,純屬外交需要好不好,這吳嬸子也不用 里啪啦一大段吧。
琴娘听見說話聲,從她的小屋子迎了出來。林三娘卻眼尖地發現一個黑小子從疑似廚房的地方探頭望了望,又很快地縮了回去︰咦!那不是曬谷場打架的黑小子麼?替鐘五郎挨了一拳。
不動聲色地回頭望了望二郎,二郎也看見了黑小子,看林三娘回頭,馬上低聲快速地說︰「是他,吳家三郎,琴娘的弟弟。」
這時琴娘親熱地走攏來,一把抓住林三娘的兩只小手︰「妹妹,你傷好了麼?可急死我了。」
「瞧你,傷沒好能來看你?這孩子,痴了一樣。快帶三娘去你屋,我給你們端水拿果子去。」
又招呼劉二郎,讓他找三小子玩。二郎說︰「我就在院子里等吧,嬸子不用招呼我。」
琴娘拉著林三娘進了屋子,讓三娘坐在椅子上,自己卻一下跪在了地上,眼淚直流︰
「妹妹,都是姐姐沒照顧好妹妹,才讓妹妹差點沒了性命。如果那天不是姐姐約了你去山上,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妹妹,你打我罵我吧,只是請原諒我。」
林三娘沒有驚慌,也沒有馬上拉琴娘起來。她細細地打量琴娘︰縴腰裊娜,玉質娉婷。髻橫一片烏雲,眉掃半彎新月。藕色衫子綠羅裙,玉筍縴縴,星眼猶如點漆。美女啊,一看就是嬌怯溫柔型的。沒想到吳嬸子這般粗豪之人,還能生出這樣千金似的娘子。
憑直覺,琴娘不是害她之人。最多也就是被利用了。
拉起琴娘,林三娘真誠地說︰「姐姐糊涂!你好心帶妹妹去玩,出了事就得你擔,沒那荒唐事。那是妹妹自己不小心,活該遇見災厄。這大難不死,以後可是享不盡的福啊。姐姐不要自責了。」安慰地拍拍琴娘的手,恩,很滑呢。
林三娘的行事說話有著奇異的安撫力,讓人信服。琴娘望著從小看大的小妹妹,好象覺得哪兒變了︰這還是那個最喜歡纏著自己找好吃的找好玩的小丫頭?
林三娘不動聲色地跟琴娘瞎聊著,也問到了當初為什麼想著上山去玩?琴娘說,三娘最羨慕以前在鎮子上偶然看見的別人豢養的一只紫色貂兒,在琴娘面前念叨了幾百次。有天,琴娘听人說茅山上就出現了紫貂,就告訴了林三娘,三娘就鬧著要去抓。琴娘約了7~8個孩子一塊去,結果,發生了意外。
「那是誰告訴你山上有紫貂的?」林三娘好奇怪。
「是~~~~是~~~~~我未婚夫君。」琴娘紅了小臉,低下頭。
「你定親了?」
「恩,我都虛歲13了,婚期定在一年後。」琴娘說到自己的婚事那是十分羞澀。
「這麼小~~~~」林三娘喃喃地說。
「不小了啊。都是這樣的。劉二郎也12了吧?也快定親了,成家也是很快的。」
「啊?他有12了嗎?看面相還蠻稚女敕的。」說到身邊人就快成親,林三娘更無法接受了。太小了嘛。
「他娘都在打听適合的女子了,還小?」
「摧殘幼苗。」林三娘嘀咕。
「說什麼呢?」
「沒有什麼。琴姐姐,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玩。你可不許煩哦。」
「怎麼會。妹妹不怪我了吧?」
「沒你啥事,你也別放心里。」
「這是上次你要的香囊,繡了荷花,放了藿香、佩蘭、石菖蒲,說是能幫助睡眠的。」琴娘遞了個粉色黃穗的精致香囊給林三娘。
「真好看,謝謝琴姐姐。」
叫上二郎辭別吳家,慢慢走上村子大路。突然,一道粉藍的流光劃過,映亮了半邊天。驚怔的兩人,不由停下了腳步,望向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