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大宋朝!
林三娘愣愣地蹲在傻小子身邊,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淳化初年所發生的大事。思來想去,腦袋里一團亂,真是泄氣︰難道所學全還給老師了嗎?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呢?
雖然曾經是殺手,那也是拿了大學文憑的殺手。最重要的是,她在大學里十分刻苦努力,因為她喜歡上學,把學校學習的時間當作享受。也許,從內心來說,她是抵觸血腥的,雖然那已經成了她的工作,她的習慣。所以,她會盡可能地做善事,幫助弱小。
為什麼下意識地想要了解淳化初年的大事呢?這仿佛是一種本能,是強烈的自我保護的本能︰只有盡可能多的了解信息,並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主動出擊,而不是被動挨打。
三娘看著傻小子吃飽喝足,模著鼓兒一樣的肚子滿足地打嗝,笑了。女人天性,關愛弱小,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象對小孩子一樣,撫摩傻小子髒亂的頭發,然後,輕輕地說︰「乖哦,吃飽了快回家家,不然,你娘要著急了。姐姐有事,先走了。」
「家?娘?」看來小子听懂了,應該能記得怎麼回家吧。
林三娘沖他揮揮手,轉身往行香路走去。
二郎很沉默,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三娘這麼關心一個痴傻之人,不是應該感動嗎?可是,他心里就是很別扭,懶懶的,不想說話,不想動。
林三娘可沒有注意這些,她還在想著到底淳化初年有什麼大事呢。
走了有二十幾步遠了,二郎突然拉了拉三娘的小衣袖,看三娘回頭,也不說話,指了指三娘身後。
林三娘凝神一看,喲,傻小子怎麼跟他們走了。
「怎麼跟我們來了,快回自己家去。姐姐沒空陪你玩喲。」三娘推他。
傻小子又恢復了冷冷的神情,看三娘推他,也不動,只是站著,任她推。誒~~不是三娘沒使勁,她真的推不動也。那小子的腳好象生了根似的。
三娘心里淚奔啊︰怎麼現在弱小成這樣,連個傻小子都推不動呢?
「家,娘。」
小子說話了,沒什麼表情。
郁悶,三娘真的非常郁悶。自己又不知道他家在哪兒,怎麼幫他找娘呢?帶回去也不行,別人的地盤,可做不了主。
「你不能跟我們走,我們不知道你家在哪兒,也不能幫你找娘。」夠有耐心了。
傻小子不說話了,反正三娘走一步他走一步,三娘退三步他退三步,一步不差。
根據以前三娘參加訓練的經驗,這小子身手靈活,反應靈敏,善于學習,善于觀察,那這痴傻,一定是後天的。
這樣走一步退三步的,他們又返回到王婆包子鋪。三娘譴了二郎前去詢問,看包子鋪是否有人認識這傻小子。
王婆包子鋪雖然名為王婆,可是店主卻是王公,王婆管和面調味,王公管經營。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
店主听了二郎的詢問,尋思了一會兒,搖著頭︰
「不認識。他應該不是鎮子上的人,也就最近經常會在小店附近看見他,也不乞討,給他就吃,也不道謝。」
「剛才在行香路我看見一位老丈跟他在一起,結果來了包子鋪就只看見小子一個人蹲角落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人扔掉他了。」一個正吃包子的貨郎小販口齒不清地說。
「那位老丈呢?」
「不知道。」線索斷了。
三娘無奈地謝了眾人,看著傻小子,問二郎︰「現在怎麼辦?」
二郎想了想,「要不,我們在這里等等,說不定那老丈會回來。」
「只有這樣。」
向店家借了根長凳子,坐了,慢慢等。二郎和那小子都不坐,一邊一個站在三娘身後。
三娘覺得很搞笑,倒象黑社會大姐大帶了兩個混混收保護費一般,還蠻有氣勢的。只是,這大姐大太小了點兒。
等啊等,三娘都熱出毛毛汗了,還沒見那老丈的身影。初秋的太陽還是有點威力的。
眼看快到跟娘親約好的時間了,三娘急了,娘親到點沒看見自己回去,一定會急死,二郎說不定得跟著挨罵。為人子女要為對方著想不是?!
「小子乖,你仔細想想你家在哪兒?有沒有一個老丈是你家人?」
傻小子听了,還真的皺了眉頭努力地想︰「老丈?不知道。家在山。」
語句還算連貫,口齒也清楚,可是說的話都是廢話嘛。山?什麼山?茅山?寶華山?三娘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實在不行,只能試試,反正娘說過要去燒香還願。茅山,自己就可以帶他去,寶華山幾十里地,就和娘商量帶他一塊兒去吧。也不知道娘會不會怪自己自做主張,撿個麻煩回來。
辭了店主,道過謝,三娘帶上‘護衛’,往春來樓而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走了半個時辰後,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須發花白的老丈找到了包子鋪,也向店主詢問是否看見傻小子,听說跟著小娘子走了,急得直跺腳︰「我好不容易剛找到徒兒,怎麼離開一會兒,人就被偷走了呢?」
老丈不辨東西,埋頭就追了出去,管他呢,反正大海撈針唄。
到了春來樓,人來人往,賓客絡繹不絕,已是十分熱鬧。三娘叮囑傻小子︰「你若要跟著我走,就听話到車里休息等待,不許亂跑。否則姐姐生氣,不要你了。」總得先稟明母親大人,再把人帶到跟前吧。
小子點點頭,再點點頭,三娘睜大了眼楮︰居然點頭了,那表示明白了?恩,孺子可教。
又拍拍傻小子的頭,好象這樣才有大姐的風範,吩咐二郎帶小子去後院,自己徑自前往貴賓樓,尋娘親去了。
貴賓樓前,林夫人已經送過壽禮,正準備出來接三娘呢,看見三娘的小身影,趕緊慢跑幾步,也顧不得形象,上前來牽了三娘的小手,掏出白色繡花汗巾子給三娘擦汗,心疼地說︰「好玩不?熱了吧?買什麼東西沒有?」
「娘,不熱呢。就是口渴得很。」一雙眼笑成了月牙彎彎。
「那我們先喝杯熱茶去,歇一歇。」
女賓安排在貴賓樓西樓,走過一道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再轉過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風,便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大堂,擺了幾十張楠木桌子楠木圈椅,顯得十分貴氣。樓上又隔了十來間雅室,每間雅室門口都書寫了赤金的匾額。
自有人安排娘倆的座位,居然是樓上叫‘鶴鳴居’的雅室,看來,林家還是很有臉面的。
三娘喝的是松子茶,清香爽口,松子香味宜人。興許是天熱真的渴了,三娘不顧形象,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看看杯子,如此細巧,就象傻小子吃的包子,一口一個。想到包子,三娘噎了一下,趕緊又倒了一杯灌下去,方才緩過勁來。
林夫人看三娘急火火的樣兒,好笑地搖了搖頭。傷愈之後三娘變得懂事了,老成了,行事也越來越爽利,沒有以前的嬌氣怯懦,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擔當一些責任了,想到這些她心疼,人總要成長的,雖然這樣的成長付出了代價。
可是現在看她,就是一副小兒女情態,這樣才符合她的年紀嘛。
如果可以,她願意讓女兒成為自己翅膀下永遠護著的嬌弱花朵,看她綻放無塵的美麗。
「娘,你怎麼了?」看見娘盯著自己的小臉發呆,三娘不安起來。
「沒事,沒事,娘看我的閨女越來越好看了,看傻了而已。」
「娘怎麼打趣女兒呢!」
說到傻,三娘想到了那傻小子,總得報備一番吧。
「娘,今天上街我跟二郎撿了個東西,恩,也不是東西,反正撿回來了,暫時丟不掉,你不會怪我們吧?」
「什麼東西,還丟不掉了?說來听听。」
「是個頭腦不太清楚的小子。我和二郎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餓得眼冒綠光了。」悄悄地打量一下娘親臉色,「我給他買了兩籠五丁包子,他狼吞虎咽地灌了下去,後來就跟著我們回來了,我讓他呆車里等著。」三娘又噎了一下,趕緊喝水,慘了,以後就不能提包子。
「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恩,只說了什麼山,我猜想是不是茅山或者寶華山?反正娘要去進香,就帶他去找找唄。」
林夫人听得眼淚花花直打轉,听說那小子自己跟著走的,擦了擦眼淚,「我們三娘心善啊,那也是你們有緣。娘不怪你,吃過飯我們帶他一起回家,養他不難。等過幾天,娘帶你們去寶華山,幫他找家。不過這幾天,你們可要看好他,不能惹禍,也要護得他的安全啊。」
「知道了,謝謝娘。」這麼順利過關,三娘的臉笑成了一朵孩兒面山茶花。
吃過壽酒,娘倆不再逗留,告辭之後,到春來樓後院找二郎,結果,看見詭異的一幕︰兩小子坐在驢車車駕上,對望著,一動不動。
三娘看著凝神對望的兩人,不由懷疑,這是不是倆情侶,終于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深情相望,互訴衷腸,難舍難分。
「誒,誒,回神了,二郎你干嘛,較什麼勁呢?」
二郎回頭看見林夫人,瑟縮了一下,低下頭來。
「姐姐,」看見三娘,傻小子樂呵呵地笑了,「這傻小子老盯著我看,我看贏了,眼楮都比他眨得少,沒給你丟臉。」
傻子說別人是傻子,有趣!
其實,二郎只是想看清楚傻小子到底有什麼不同,值得三娘這麼幫他,沒想到傻小子不干了,對上了。
「二郎,你可真出息!」三娘哈哈笑了起來,林夫人也是忍俊不禁。
回程途中,二郎一言不發,他很氣自己怎麼犯傻氣,怎麼就看不順眼那傻小子?!
傻小子倒是自得其樂,坐在前面,東張西望,把腿掛車邊晃悠。
「好象我家也有車。」坐在車轅上的小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那是否表示,他家並非貧窮之家?
「你是和家人走散了,還是你自行離開家的?告訴姐姐。」三娘總想多探出點信息。
「恩,有師傅,嘿嘿。」
這是什麼話?什麼師傅?學什麼?難道是從師傅那里走失的?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鸚鵡學舌。
「我姓林,行三,叫我林三娘吧。」十分耐心。
「那我也要姓林,也要叫林三娘。」學習能力不錯,可是,不對呀。
「你不能叫林三娘。」郁悶,能不能別學舌啊。林三娘不給他學說的機會。
「那我叫什麼?」傻小子搖搖頭,又擺了一張冰山臉。這下,還真看不出頭腦不清楚。
「你走丟了,也許是被家人丟的,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叫丟丟,好不好?」
「丟丟,好,好。」抱了雙臂眯上了眼楮。
有了名字不是應該很興奮嗎?三娘想起以前看《西游記》,那潑猴有了名字後,竄得老高︰我有名字啦,我叫孫悟空啦。可這傻小子,這麼安靜,真傻!
回到家里,傻小子居然穩穩地站到車邊,伸手扶了林夫人下來,然後一把抱了三娘下車,讓林夫人詫異極了︰以前做過小廝?
二郎極力掩飾落寞的神情,待娘倆站定,急急趕車去了後院。
看他們帶回個人,劉媽稀罕地圍著丟丟看,直夸三娘心善,跟夫人一般。林夫人吩咐劉媽把丟丟拾掇清爽,再借兩件二郎的衣服給丟丟換,最後,安排丟丟住到二郎兄弟旁邊的一偏房里,才各自回房歇息。
三娘躺到床上,心里還在想著孫猴子,突然听見門響。
打開門,二郎站在門外,抬眼看了三娘一眼,低下頭輕聲說︰
「鐘五郎傳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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