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傍晚,尚千才回來稟報,說是那玄通道長服毒自盡在了自己的住處,而那道童也不見了蹤影。
謝梧听到回稟之後,站在閣樓之上,遙望遠方天際,神情寂寥。
月影斜闌珊,明明是一片的雕欄畫苑,盎然生機春夜景,卻徒生了悲涼意。
「嬤嬤,如果可以棄了這種種,你可會怪我?」
「女郎不要多想,是那道士起了害人之心,才被收了去,怪不得女郎。」徐嬤嬤看著她長大,怎會不知她生性良善,如今屢屢有人因了她而受了牽連,想必她的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謝梧緩緩的低下頭,抬起雙手,縴縴十指修長如玉︰「如果有一天,我這雙手也沾滿了血腥,嬤嬤可會嫌棄了我去?」
徐嬤嬤身體一顫,愣愣的看著獨立窗前的嬌小人影兒,她才是個孩子啊!
「女郎且莫這麼說!夫人曾說這個世道,本就是適者生存,難道我們真的要眼看著自己被迫害了去嗎?」。徐嬤嬤正了臉色,依著女郎這樣良善無爭的性子,將來可該怎麼好才是?
「適者生存嗎?可是,人非草木,誰能無錯?縱然是有錯,也不能就這樣真的殺了去?」她謝梧是博覽群書不假,是破通玄理不錯,可是人命真的就像書中說的那般猶如草芥嗎?
「阿梧,其實在那些人的眼中,你與他們並無不同,若有一絲可以除掉你的機會,想必他們也會不擇手段。」徐嬤嬤知道此時若在不打破女郎心中的桎梏,怕是她會陷入自己的心結之中,反倒是傷了自己。
謝梧美目一滯,十指緩緩握緊︰「嬤嬤說的不錯,是阿梧自己畫地為牢了。」
她即使懷疑母親的滅族之仇,流放之謎,可也只是想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並沒有起過真的要血債血償的念頭。可今時看來,即使她想隱忍求生,別人也容不得她的存在。
正在這時,被安排出去找劉叟的暖冬回來了。
「女郎,如今建康的存糧十有七八已經收到我們名下的鋪子里。」暖冬恭敬的回稟。
「不夠的,傳信給叟,哪怕是用盡季家的錢財,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去收購江南之地的米糧囤積。」謝梧回身看向暖冬。季氏數百年氏族,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即使是家破人亡,所藏之資也頗為可觀,何況他們還有一整個暗衛旁支得以保存了下來。
「遵命!如今官員大多昏庸不問世事,唯有那裴傾似乎注意到了建康這兩日米糧被大肆收購,具暗線回報,他貌似在暗查此事。」暖冬自是知道這裴傾與女郎關系匪淺,這要如何處置,得讓女郎自己做主。
「奧?」謝梧早就料到大肆收購米糧或許會被注意,可是晉帝昏聵,官員一味的阿諛奉承,不管人間疾苦。只是這個裴傾,自己還真是沒有看錯。
謝梧略一思考,就走到書案之前,提筆寫下了幾字,然後交給暖冬。
「你現在就去將這信箋交給裴傾,記得要親手交付與他。」謝梧頓了一下「然後就去將我的意思告訴叟,讓叟和族里長輩盡力收購,但要低調行事。」
沏茶回來的素年很是不解︰「女郎為何對這糧米之事這般上心?」
正拿著信箋準備去屢命的暖冬聞言也頓了一下,自己的爺爺和族中的長輩,對于女郎的吩咐那是完全不打折扣的去執行,可是女郎究竟是為何才這般執著?
謝梧望著窗外略微一笑,心頭也有了一種釋然,若是在昨日,她未必會想的那麼久遠,可是如今。確實是要好好的來做一番打算了。
幾人見謝梧這個反應都是一愣。
「如果我告訴你們,我要謀劃了這天下去呢?」謝梧見他們臉上都是一呆,不由得又是一笑「我要借此在建康立足,也要借此,讓自己不再任人魚肉。」
幾人雖是不解,可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是夜,正準備月兌衣就寢的裴傾滯目望著憑空出現在眼前的人。縱使他此時不受重用,處處被壓制,可是院中也是有十幾個護衛在的,而來人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自己的寢居,外面卻沒有一絲動靜。
裴傾收回驚疑不定的眼神望著來人,此人,他是記得的。當時了無生機的他,在生命最是無望的時候,就是遇到了他的主子,才得以有了今日的種種。
憶起昔日種種,裴傾僅著寖衣長身為禮,壓低了聲音不驚動屋外之人︰「深夜到訪,可是恩公有何指示?」
他多番打探,思量再三卻沒有去拜帖求見,只是不想為那人平添了麻煩。如今見到她身邊的親衛,他的心中激動之情油然而起,那個人,在他的心中如迷一般,讓他看不透。可自己在她眼中卻仿若透明。
暖冬見此也不回答,只是從衣袖之中取出女郎讓他帶來的信箋。
毓紙含香,墨跡猶新,了了幾字卻是別樣乾坤。
暖冬交付了信箋也不待多留,窗頁一開一合間,人影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
只余下那個愣在寢居之內的人,長身玉立,盯著信箋之上的那了了數筆。
勿介米糧事,時至汝自知。
第二日。
謝梧用過早餐,因著這幾日身體並沒有好的徹底倒也不用再費神的去請安。
今日天氣晴朗,倒是讓人很舒服。
不過謝梧剛想去院里桃花林稍作休息,就有人來稟報說彩衣女郎身邊的藍媽媽求見。
謝梧與素年。徐嬤嬤對視一眼,今日正好是謝彩衣所說的桃花節,難道她真的要讓自己去不成。
就在謝梧思索應對時,藍媽媽赫然已經帶了上次來回禮的小丫頭走了進來。
「奴婢見過女郎。」
「藍媽媽客氣了,不知藍媽媽前來所為何事?」謝梧明知故問。
「奴婢奉了我家女郎的命令,邀女郎同赴桃花節。這是我家女郎親自為女郎挑選的面紗,還請女郎收下。」藍媽媽也不客套直奔主題。
「藍媽媽,你看我家女郎前兩日剛被蛇咬了不是,如今身子還沒見好利索,怕是不方便跟去拖累了你家女郎啊。」素年見此,機靈的接話。
「這…」藍媽媽稍一思考「可如今我家女郎已經等在院里,外面馬車都已經備好,想必也不會累著了女郎。」
藍媽媽見謝梧抿著嘴角不說話又連忙說︰「女郎,我家女郎是誠心邀女郎出去散散心,您若是拒了去,怕是要辜負了我家女郎的一片心意。況且我家女郎昨日也曾幫了女郎不是?」
藍媽媽不說還好,她這一說,謝梧心里頓時升起一種不安。昨日謝彩衣確實是借蕊兒幫了她,可她若知道是用這種辦法,她情願被設計了去,也不想將蕊兒那個無知心善的小孩兒放在風險之地。
「既然如此,那王媽媽稍侯,容我去換身衣衫,這就回來。」謝梧見她話已至此,若自己再拒,到真顯得失禮了。就帶著素年和徐嬤嬤走進了內室。
素年一邊為謝梧尋找合適的衣衫,一邊問︰「女郎,那彩衣女郎邀你去究竟是何意?」她只關心一點,會不會對女郎不利。
謝梧抬手讓素年將一件流霞素錦衫給套在身上︰「不論她是何用意,我們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徐嬤嬤也幫著謝梧將頭發簡單的打理了一番。此時的謝梧依舊是一身素衣,發間依舊是只別了一只珍珠釵環固定。白衣襯托之下,她那經過修飾的面容更顯得晦暗無光了。
素年和徐嬤嬤將謝梧前前後後打量了一便。同時點了的頭,不錯,沒有一點出彩之處。怕是到了桃花節上隨便一個漂亮的丫頭都能將她家女郎給比了下去。
「出門在外可要處處注意,今日能游湖之人,多是建康世家之子和城中貴女,嬤嬤我自是不擔心,倒是你素年,一定要謹言慎行,莫出了差錯。」謝梧臨出門還不放心的叮囑了一番。
素年連忙點頭應「是。」她在外面一向是很小心的。
「此去尚且不知謝彩衣是何用意,你等下告訴暖冬和尚教頭,一切看我眼色行事。萬莫沖動。」謝梧正了臉色,怪不得她草木皆兵,只是讓謝彩衣偶然听了自己一曲,才惹來今日之事,是吉是凶,她自己也不能預料,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素年也明白了謝梧的意思,收起了只在女郎面前的跳月兌性子。倒是真的如臨大敵般。
不一刻,謝梧就領了素年、徐嬤嬤、暖冬還有尚千隨著藍媽媽出了挽撫閣。一路之上遇到的婢女小廝無不往他們這一行人望上一兩眼。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桃花節,這對于建康城內尚待成年的女郎和小郎君而言可是大節日。哪個不是盛裝打扮,就盼著能夠博得哪位賢士大家贊上那麼一兩句,也能一鳴驚人了。這樣的大日子,府中夠了年齡的幾位公子和女郎自然是要參加的。可是如今彩衣女郎身邊的親信藍媽媽竟然領著挽撫閣里的女郎,這則能不讓人好奇?
謝梧一行人在府中下人的注視之下來到了放置馬車的地方。
果然,謝彩衣已經帶著丫鬟等在那里,見謝梧來了,臉上也露出了個笑容。
謝梧稍抬了下低著頭,順著向感覺的那一縷不善的目光看去。赫然是幾日不見的謝惜月。今日她一身衣著很明顯的是刻意打扮過的,端是光彩照人的很。若不是她此刻正一臉猙獰的看著自己,倒也很有一副貴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