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朝春 第四十四章 冠世才情滿大晉

作者 ︰ 念薄涼

沒有經久不散的傳說,縱使是十多年以後,世人每每稱贊貌美女郎,無不想起傳言之中,那個貌傾東晉,使得萬千女郎無顏色的季撫。

建康筆墨橫江地,才子佳人自成詩。

就是那個季撫,曾經用自己的風采點綴了大晉才子的文章。使得多少兒郎如今想起那一抹掛在紅閣牆上的緋影,還是不免嘆一句︰冠蓋滿京華,奈何是紅顏。

眾人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望向眼前的平凡無奇的小女郎,白衣飄逸,臉色蒼白如雪,絲毫不似昔日那傾城顏色。可是這人,竟然是季撫唯一的血脈——她的女兒嗎?

這樣的容貌,卻是給眾人信仰中的美人兒平添了一絲污點。

昔日冠絕天下,只是她的女兒卻泯然眾人矣!

「阿梧見過師公,見過二位前輩。」謝梧緩施一禮,看向那袁老賢者。

她也沒想到,這宴會之中,竟然會有母親的舊識。

「好!好!雖是貌不出眾,卻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袁老欣喜的抖著半半白的胡須連連點頭。

這話倒是和她初到謝家之時,老夫人出口之言,極為的相似。

謝梧苦澀的一笑,即使是貌比無鹽,卻也不能幸免。

「三老見笑了,小女不懂事,來人,還不將女郎送回去!」大夫人也看出了謝嵐的異樣,心念一轉,對著林老幾人開口,卻轉瞬對著跟來的侍衛正色的命令。

眾人面色平常,謝梧被遣走再正常不過。只是王六郎听到這話眉眼一轉看了大夫人一眼,自己的親姑姑,他豈能不了解。

只是棲身上前欲帶走謝梧的人,還未靠近,就又被暖冬、尚千三兩下給扔到一邊。

眾人面色一變,這是怎樣?竟是要動手鬧了晚宴嗎?

「放肆!」

「大膽!」

幾聲嬌斥同聲出口,紛紛譴責的望向那依舊一副風輕雲淡模樣的謝梧。

「謝梧,你是要大鬧晚宴,壞我家風嗎?」。大夫人徐徐開口,一字一句咬的頗重,眾人都心下明白。謝府的當家夫人,很生氣!

抬起微垂的蒼白臉頰,終于睜開了眼瞼正眼看向大夫人,眼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謝彩衣身上。

薄唇輕啟,波瀾不驚︰「阿梧不才,只是來獻曲一首,以報彩衣女郎的厚待!」

謝彩衣驚惶的高呼一聲︰「不要!」

眾人好奇的望向反應如此激烈的謝彩衣,只見她一臉灰敗眼含恐懼的不住搖頭。一邊的謝嵐也是臉色泛白。

眾人心下好奇,只不過是這卑微出身的女郎要彈一曲,至于讓兩人色變,失了平日的風範?

王六郎一臉玩味,頗為期待的望向謝梧。

大夫人驚疑不定的看向自己雙雙失措的兒女。

謝梧卻不再看幾人的臉色轉變,徑直走到旁邊的軟榻上坐下。

素年連忙將懷中的古琴放置在謝梧面前的石桌上,一臉憂色的看了自家女郎一眼。

謝梧靜靜的坐在琴前,十指緩緩放在七弦之上。

尾指一勾,「錚」的一聲打破了四周詭異的氣氛。

眾人回神向她看去。

月色之下,桃夭,一身白衣,十指撫弦,款坐在青石案前。

這女郎容貌確實平常之極,只是她就那麼低眉蜷首靜靜的坐著,卻是那麼自然,如詩如畫,恍然天成。

原來,即使其貌不揚,也可傾人眼!

這邊,謝梧卻是愣了許久才終于壓下了從心底泛起的無力,努力的微動手指,壓上琴弦。

一調起時,眾人色變。謝彩衣顫抖的搖搖欲墜。

謝梧卻別無他顧,長睫微垂,落花掃眉眼,歸地寂無聲,十指已棲弦……

四周寂靜,弦顫音起。

初時曲調平緩如湖水微波,轉瞬卻是,中指急弄曲調變,靜謐湖面起波瀾。繼而尾指二弄曲愈急,征帆過境水蕭瑟,浪起帆蕩扣心弦。

眾人驚詫的望著那白影,卻仿佛相隔千里,她非是在這謝府後院弄琴弦,而是在飄渺一處做仙曲!

隨之拇指三弄暗壓弦,帆過湖面倍蒼涼。十指如飛翻四弄,千帆過盡春又至,繁華掩盡幾崢嶸……

曲猶未結,突地十指按弦,一口鮮血染了白衣,浸了琴弦……

眾人神情茫然。

此曲才是真的人間難得一回聞,曲成如何听他聲?

兩道身影如飛已經向那撫琴之人靠近。

只是,其中一襲紅衣之人,卻在半途強自頓形,神情黯淡的望向那按著琴弦徐徐站起的身影,嘴角一絲血跡刺目,可是他卻不敢再靠近一步!

另一道身影亦生生被謝梧一個眼神止住,焦急難掩的抬起頭,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宴會之上,唯一的另類,吳常。如今他抬起頭,那面容卻是季無常無疑。

眾人這才從一曲之中回神,驚愕非常的看著胸前血跡斑斑的謝梧。

謝梧靠著徐嬤嬤才勉強站住了身子,雙眼淡漠的掃視了一遍神色各異的眾人。

對上大夫人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微微勾了一下被鮮血染紅的薄唇。

「這才是真正的武陵春,嵇康指下的武陵春,從來不是煙飾浮華的清平調,而是硝煙詭謨的最江南!」

她這話落,眾人都轉向謝彩衣,不錯,那曲他們是听過,就在桃花節上,謝彩衣也是憑這一曲名噪大晉。想想昨日之音,較之今日,卻又不可相提並論。

質疑的看了一眼謝彩衣左支右絀的企圖掩藏自身的倉惶,再看向那淡漠如斯,卻讓人覺得無盡蒼涼的謝梧。

「女郎!」素年不安的喚了一聲,她就說,女郎如今的身子,即使是出門都不妥,別說是還要撫琴,這生生的一口鮮血染古琴,可怎麼辦才好?

「你!你!你方才所用可是中散仙人的彈指四弄之法?」林老賢者驚異的指著謝梧,眼中卻是不敢相信。

眾人也都看著謝梧,等著她的回答。

她這一曲,不是帶給他們的是不在他們理解範圍內的震撼,他們從來不知,古琴,竟然真的可以彈出這樣勾人心弦,惹人入勝的音調。

「嵇氏四弄,阿梧用這四弄之法重新彈這一曲武陵春,只是不負某人罷了!」謝梧單手撫胸,勉強的回道,臉色已是蒼白至極,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只是字字卻說的甚是清晰!

可是她這一句一出,「重新彈」和「不負某人」幾字卻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謝彩衣身上。

「桃花節一曲武陵春,不是你彈的,可對?」袁老自然明白林老眼中的了悟,也知曉了謝梧言外之意。

謝彩衣倉惶的搖首連道︰「不是,不是……」眼中的淚已經繽紛落下,全然楚楚可憐模樣。

她本來想說的是不是他們說的和他們以為的那個樣子,可眾人看她那樣子,又豈能不明白,這其中玄機。

謝嵐無奈苦笑,終是被自己一語成讖,事到如今,卻也無力回天。可是依著謝梧的性子,桃花節上既然許了謝彩衣的做法,為何今日又來戳破?

謝嵐質疑的看向謝梧。

大夫人眼中已經是一片光火。

「沽名釣譽的淺薄之徒,竟然是憑著她的一曲,成就了自己的名聲!」林老賢者指著謝梧厲聲斥責謝彩衣。

謝彩衣眼淚如雨,求助的看向四周。

可此時四周之人已經開始指點著她竊竊私語。

她謝彩衣的名聲,頃刻之間,毀于一旦。怕是過了今晚,她謝彩衣將成了整個大晉文人墨士口中的笑柄。世人有多注重名聲?她就落魄的有多不堪入目!

大夫人本想問個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文章,奈何林老一語道出,乾坤已定!她轉頭望向凌弱不堪的謝梧,她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毀了她的女兒!

「硝煙詭謨最江南!好一句硝煙詭謨最江南!謝梧,你雖沒有你母親親的傾城色,卻勝過了娘親的冠世才情!」袁老徐徐的點頭,眼中有著欣慰,也有著一抹復雜。

嵇康一生狂傲不羈,藐視權貴,倍受微言,他的曲調,果真如他的人生一般,讓人不免喟嘆。

彈指四弄一曲成,冠世才情傾滿晉。

在場的貴客無不一臉贊賞的望著謝梧,從此以後,謝家有了一個為人不齒的謝彩衣。也有了一位才情冠世的謝梧。

可此時謝梧卻是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隨著一句低喃緩緩倒地。

「硝煙詭謨最江南,終是落的此身殘。」

「女郎!」素年等人一聲疾呼。

隨著她的倉促倒下,一個身形隨之一顫瞬間僵硬。

一個身影已經到了謝梧身前。

正是眾人眼中的吳常,手起針落,一片銀光劃過眾人的眼眸。

吳常緊張的搭上謝梧的脈腕。是他的錯,他不該答應女郎,讓她來這宴會,才會讓女郎氣急攻心,又傷了身體。

王六郎緊張的看著吳常為謝梧診脈,眼中劃過一絲茫然,仿佛,他再也抓不住那個身影,仿佛下個瞬間,就會失去,就像從未擁有一樣。

其他人也神色各異的看著吳常收起了手,卻從懷里取出了一個錦盒,將一粒藥丸塞進了謝梧的嘴里,接過素年遞來的水送她服下。

袁老焦急的上前了一步,倒是比起大夫人等謝家人還要關心謝梧。

「吳神醫,她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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