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春光 第二十一章 受訓

作者 ︰ 雁舞流年

听得出陳氏的聲音里似乎有強壓下的火氣,林貞娘皺眉,卻還是立刻出了西廂,徑直跟在陳氏身後進了上房。

沒有回陳氏的房間,就在客廳里,陳氏看著林貞娘進屋,立刻低聲道︰「關上門……」目光在面色發沉的陳氏臉上一掃,林貞娘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關門,又返身站在陳氏面前。

這樣的氣氛她有些熟悉的感覺。前世里,在孤兒院,若是犯了什麼錯,就會被老師叫到教導處。那時候管她們的一個老師就喜歡板著臉,盯著她們看,等著她們主動承認錯誤,再說自己該受什麼樣的懲罰。她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尤其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出現在她和陳氏之間。

「娘,」林貞娘喚了一聲,陳氏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回應她。而是突然抬手指著正對門口的供桌,「跪下,在你爹的靈位前跪下!」

扭頭,看著供桌上那塊黑底金漆字的靈位牌,林貞娘沒有動。

那塊靈位牌自林父仙逝後就一直擺在那兒。林家人早上香晚上香,甚至陳氏每天擦拭靈位時還會和那靈位說話,仿若林父仍在生。可對林貞娘來說,那只是一塊牌子……

看林貞娘不動,陳氏真的火大了,疾行幾步,就奔到了供桌前,「你不跪,我跪!女兒不孝,是我這個做娘的錯,我給你爹賠罪!」

雖然倔強執拗,可是林貞娘卻如何能看著陳氏下跪,幾步追上,她一把挽住陳氏的手臂,「娘不用跪,我跪——」

「撲通」一聲跪在供桌前,她盯著那塊靈位,抿著嘴唇就是不說話。

林貞娘不服氣,陳氏也看得出。可是這會兒她卻是狠下心來,只當沒听到林貞娘膝蓋踫在青石板地面上那「咚」的一聲。

「你真要害靜哥兒?」

林貞娘皺眉,「我何曾要害他?」

「那你是想過要害他?」

「沒有!」林貞娘咬住唇,突然抬頭叫道︰「娘,你為什麼要這樣想?」

看著林貞娘紅了的眼圈,陳氏反倒松了口氣,面容有所松動。可是,卻仍沒有讓林貞娘起身,「既連想都沒有想過,你為什麼要對姨娘說那樣的話?你可知道,你剛才那一句話就會讓她誤會你要對靜哥兒使什麼壞,因此而對你懷恨在心。」

「她要恨不恨唄,我又不在乎。」林貞娘不以為意地說著。

因她這一句話,陳氏反倒更急了。蹲,她抓住林貞娘的手臂,叫道︰「貞娘,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別人說你閑話,你不在乎,娘憐你惜你,也覺你這樣反倒更開心些。可是你怎麼能輕易就說出不在乎人恨你的話呢?而且,還是一家人恨你你都不在乎……」

「一家人?」林貞娘眨了眨眼,只道︰「那是爹的妾……」陳氏真把如玉看作是一家人?

「也是你弟弟的親生母親。」陳氏放開手,別過臉去,「娘從前從沒和你說過這些話,可是現在有些話卻到底還是要當著你的面說……」

低聲嘆息,她拉了下林貞娘的手,「你起來吧!」看林貞娘起身,她拉著林貞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溫言道︰「娘知道,你覺得娘是恨姨娘的。是,那一年她進門的時候,我心里的確是不好受。就是這些年,我也未必就喜歡她了。可是,不管我喜不喜歡她,她都是林家的一份子,是靜哥兒的親娘——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貞娘,」撫著林貞娘的面容,陳氏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個要強的孩子,看不得姨娘想要壓我一頭的張狂。可是你不要忘了,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個家的主母始終都是我。娘不怕她壓我一頭,哪怕平日里她的聲音再高,可是若我不願,她也不能踩在我上頭。娘,只是不願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林貞娘從始自終都沒有說話,可是陳氏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獨木不成林啊!一個人是沒辦法自己活在這個世上的,總是要有親人,有朋友,有個伴兒……貞娘,你現在這樣,但凡有對你露出一絲不善,一分不好的人,就立刻把人看成是敵人,只會讓你活得很累。你得記住,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拍了拍林貞娘的手,陳氏溫言道︰「娘也不同你說別的了,從今天起,你要閉門思過,直到想明白了以後要怎麼走,在此之前,不準你出房門一步。」頓了下,她又道︰「是寫大字,還是繡帕子,你自己選。」

這就是要罰她了?!林貞娘雖然哪一樣兒都不想選,卻到底還是選了寫大字。不管是她,還是從前的林貞娘,都是不擅女紅的,雖然簡單的活計都會,可是繡花的水準卻差得很,哪怕陳氏再用心教,也不過爾爾。

果真,從這天晚上起,林貞娘就被禁足了,連晚飯也是陳氏親自送進房來的。

第二天,從日升坐到日落,林貞娘坐在桌前,卻沒有寫下一個字。窗外,時而傳來如玉的說話聲,又有林靜的笑聲,雖然聲音不高,卻讓她心頭煩躁難安。

待夜深人靜時,她點了油燈,仍在昏暗的光下瞪著桌上的白紙發呆。

從前的林貞娘,頗喜歡詩詞,枕下還藏著一本翻得有些卷邊的唐詩集。可是現在的林貞娘,卻是個半點文藝細胞都沒有的人。哪怕是上學時為了應試而背的詩詞古文,現在也是忘了大半,而大字更是從未寫過。

提起筆,雖然記憶里是知道要如何去寫的,可是這手卻好像是發木的,懸筆于紙上,愣是半天也沒有落下去。

「啪嗒」一聲,一點墨自筆尖滴落,在紙上洇出一筆墨花。

林貞娘皺眉,隨手扯去,揉作一團丟在腳下。咬咬唇,她發了狠,也不去想什麼該如何拿筆,該如何落腕,又該怎麼去把字寫得端正秀氣,只是胡亂地寫寫畫畫,用的直接就是拿鋼筆的姿態。

起先的幾張,落在紙上的字不是大就是小,同一個字里筆劃粗細還不一樣,又有些地方墨干了,帶出半邊白。滿紙大字,比剛開蒙的小孩子還不如。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林貞娘覺得落在紙上的字,漸漸有了模樣,一橫一豎,開始像那麼回事兒,她的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般,把那一個個方塊字寫得絹秀漂亮。

這是……

是從前的林貞娘寫出的字?!

林貞娘有些驚訝,可是卻並不覺得害怕。她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感覺,她甚至感覺不出在身體里是否還另有一個意識存在,可是,她的手卻就這樣從生疏到嫻熟,寫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漂亮的字……

隨著筆尖流暢地書寫出那一行又一行的字體,林貞娘原本浮躁的心情漸漸平和下來。仿佛這樣的書寫不再是一種懲罰,而變成了是一種享受。

這一晚,她練字練到很晚。清晨天還蒙蒙亮時,在朦朧中她听到開門聲,隱約听到陳氏整理東西時發出悉索的聲音,然後,門又被關上了。

她仍是不能出門,可是心情卻不似前一日那樣不安。看著桌上新換的紙,她坐在桌前,默默吃了陳氏送來的早餐,就開始研墨。不再像昨天一樣用盡了力氣以至把墨汁濺在桌上,而是慢慢的,慢慢的,仿佛是在細細撫摩心愛之物。

這一天,林貞娘把那本唐詩集翻了出來,從開頭第一篇開始抄寫,一邊抄一邊念出聲來。雖然有些晦澀的,她未必能夠完全理解,可是卻也能體會到詩中那分情懷。

到了第三天,林貞娘在平和的心態下開始自省。

自來到這個年代,她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平和的心境。能夠清楚地想一想她這些日子的經歷,以及日後想要走的路。

她本不是什麼聰明的人,要不然也不過連個學校也沒考上,在高中畢業滿了十八歲時就被送回了原籍。

那是個小城,她被人發現送到派出所,才在那里有了戶籍,又在被送入孤兒院十八年後,回到了那個無親無故的小城。

她能活著,是因為有好心人幫忙,所以她喜歡那些對她友善的人。但凡感受到一絲善意,她都想要立刻抓住——就像對陳氏的依戀。

也正因為前世的經歷,她敏感,尖銳,總是想把自己包裹成一只刺蝟,在潛意識里,把並不那友善的人看作是假想敵。

可是,陳氏說得對,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看成是敵人——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就像陳氏,像她前世的師傅……

突然之間,她好像想通了些事情,雖然仍然執拗,可是她想,她或許應該可以出去了吧?

第四天的清晨,林貞娘起得很早,陳氏才推開門,她已經迎了過去。

「早,娘……」這是四天來,她頭一次主動開口。

陳氏低應了聲,別過臉,眼中隱隱有淚光。

林貞娘垂下頭,靜了靜,才抬起頭來,「娘,我知道之前讓您操心了,是我錯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聲音稍頓,她到底還是又說道︰「我不會再那麼緊張,不會再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可是別人想欺負我,卻是不成……」

陳氏抬頭,看著一臉正色的林貞娘,不禁搖頭,「這孩子,哪個說讓你要受人欺負了呢?」

只是一句,她便笑了。母女相視,不知不覺都抿著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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