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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求子的?好生奇怪,求子不去求送子觀音,求忘空大師做什麼?」
許大娘在心里暗自嘀咕,近前幾步,定楮一看,卻是樂了。這求子的年輕婦人可不是在外頭囂張霸道,還挑唆岳氏動手打人的那個嘛!是什麼武四官人的小妾來著,這倒難怪了,居然當著眾人面也好意思問忘空大師生兒子的事兒。
撇了撇嘴,許大娘張開嘴,才「喲」了一聲,卻又咽下了沒說出口的話。看柳氏不順眼,她原本想譏諷幾句,可是想想她拖了阿媛過來,本意是想撞撞機緣,看能不能讓忘空大師一解迷的。要是她現在口出惡言,怕是要讓忘空大師看輕了她。看輕她不打緊,耽誤了阿媛可是大大不好。
听到那一聲「喲」,林貞娘就知道是許大娘也過來了。抬頭看去,她笑了笑,反手拉住陳氏,低聲道︰「娘,這麼多人,咱們別湊熱鬧了——人太多,忘空大師都不知道該幫哪個算了!」
就是一個個的輪著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呢!更何況,只在眾人里選擇一個。多大的雨點才能單落她一人頭上?!
陳氏凝眸,看著她,雖然隱有不豫之色,卻還是順從地任林貞娘挽著她轉身。
只是林貞娘還未走開,就突然听到一聲低喚︰「女施主……」
沒有在意,林貞娘甚至沒有回答,待許大娘瞪著她,抬了下下巴,她才怔忡地回頭。
原本一樣閉目打坐的忘空大師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雙目緊盯著林貞娘,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似乎是有些驚訝,又似乎是有些奇怪,還帶有一絲迷茫。
忘空大師的雙眼有如孩童一般清澈無邪,全無老人應有的混濁,甚至似乎全不知道掩飾般,就那樣流露出種種說復雜的情緒。
林貞娘皺眉,先是下意識地回頭又看了一眼。在她身後,除了許大娘母女後,再無旁人,那這忘空大師叫的是她?
林貞娘看看顯得激動的陳氏,雖然有些奇怪,卻還是恭敬地合什,「大師喚小女,不知是何事?」
她問得恭謹,在旁邊等了許久的婦人們卻因著她這一句而面生憤怒之色。這小娘子是故意的還是怎麼的?誰不知道忘空大師每年今日必送一卦。她們在這等了半天,什麼都沒等到,偏這小娘子一句話就讓忘空大師睜開了眼。
柳氏恨恨瞪著林貞娘,越想越不甘心,「大師,小婦是武家四官人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忘空已經開口笑道︰「女施主,請近前說話。」這卻是對著林貞娘說的,就好像沒听到柳氏的話一樣,忘空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柳氏。
柳氏氣結,旁邊看熱鬧的就有人偷笑,「以為武家在定陶勢大,就沒人敢說對武家人說個‘不’字了?這里,可不是別處,是戚姬寺。那些錢勢,在佛祖面前算得了什麼?誰不知道忘空大師送卦很少送那些大戶人家的婦人,而是多半送給有後福的人呢!」
雖然因為柳氏的怒視,那人收聲不語,可是卻仍是笑盈盈地偏頭看熱鬧。
容不得林貞娘遲疑,陳氏已經一把推著林貞娘快步上前。
忘空大師定楮看著林貞娘,許久,才淡淡笑問︰「女施主所求為何?或許,老僧可為女施主一解迷。」
林貞娘目光微閃,雖然陳氏一直在後踫她,她卻仍是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小女子雖有所求,卻並沒有任何迷惑之處。」
「沒有迷惑之處?」忘空大師一愕,隨即笑起來︰「女施主果然沒有迷惑之處?」
「嗯,」不理陳氏,林貞娘平聲道︰「小女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雖然有時候會覺得辛苦,但不會放棄——就好像爬山的人,既然已經知道了目標就是山頂,又怎麼會有所迷惑呢?」
忽然展顏一笑,她淡淡道︰「迷惑這種事,人人都有,可是若有靠別人去解除自身迷惑,那這一輩子都會想著倚靠別人寬慰解惑了。這樣子,和沒有別人就站不起來的軟骨頭有什麼區別呢?」
垂下眼簾,忘空靜默許久,幽幽而笑,「女施主果然是有慧根之人——老僧還以為女施主會想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因何而來,又將走向何方呢……」
忘空的聲音極低,許多離得遠的人都听不清楚。而听清的林貞娘心口一跳,看著忘空的目光里難掩震驚之意。
從何而來,因何而來?這、這只是和尚在打禪機吧?怎麼可能,會知道她是從……
胸口發悶,林貞娘突然有種赤身果?露在大庭廣眾之前的恐慌感。只是,這樣的恐慌只是片刻。
合上雙目,她靜默片刻後,再睜開眼時,眸光已轉清明,「大師,如果每個人都非要知道前世今生的因因果果,那又何必飲那孟婆湯呢?不論從何而來,因何而來,還不都是這個人?只要是守著自己的本心,又何必非要知道那些呢?」
說完這一番話,林貞娘心里似乎一松,仿佛就這一瞬間話下了什麼一般。其實,這些話,不算她自己想的,後世這些哲學類的辯論,網上常見。雖然早就忘了在哪兒看過類似的話,但這會兒說出來,卻顯得很是不同凡響。就連忘空大師也看著她,目露驚嘆之色。
「女施主果然是有大慧根之人,難道會有這樣的機緣——好、好、好,女施主果然是不需要我再解迷……」
忘空大師的話才一說完,林貞娘還不及說什麼話,已經被人一下子擠開。
「大師,既然林小娘子已經不需要您解惑,那就幫助小婦人……」
這婦人還未說完,已經被人推開,一大群女人擠來擠去,都想擠到忘空身前。忘空的目光卻是越過眾人,落在與許大娘並肩,安靜不語的安媛身上。
沒有喚安媛近前,忘空只是默默看著安媛,直到眾女意識到忘空就這樣已經選定了人,失望、失落之時,才緩緩開口︰「這位女施主年少喪父,身遭噩病,雖然可憐,但母緣頗深,兄代父職,也算是有福份。」
頓了下,忘空垂眉,手指連捏,嘴角的笑就越發深了幾分,「守本心,行善事,女施主必會一生順遂……」
「大師,」許大娘有些激動,「那我閨女的親事,您看會是什麼樣的人家?」
忘空大師但笑不語,合上雙目,就再也不出半聲。
許大娘很是失望,還想再問,安媛已經拉住她,「娘,您沒听見大師的話嗎?只要我守本心,行善事,就會一生順遂。又何必再問其他呢?」
合什施禮,安媛沒有再問半名,就這樣畢恭畢敬地拉了許大娘退出去。
在殿門口,許大娘仍是壓不下心頭激動,沖著站在殿門的安容和道︰「大郎,你听到了嗎?忘空大師給你妹子算命了……」
安容和聞言一笑,點頭,輕扶了下許大娘,溫言道︰「我看到了,娘。」
目光卻是越過人群,看向正和陳氏說笑著邁出殿門的林貞娘。
「大娘,」站在安容和身邊的駱振鋒雖然是官身,可是此刻面對許大娘居然執後輩之禮,這樣的溫和,倒讓許大娘有些嚇到。
「大娘莫要客氣,今日咱們只敘私交。我與容和一見如故,相交甚歡,您就把我當作晚輩看好了——啊,就和慕狄一樣好了!」
听到陳山虎的名字,安媛不禁低聲問道︰「駱大人也認識山虎哥?」
以駱振鋒的身份實在不像是認識陳山虎的樣子。
「當然認識了。」駱振鋒卻似乎沒有那個認識,听到安媛問,反倒笑起來,「我很欽佩慕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若我大宋個個男兒都似他一般,滿腔熱血以報國家,又怎麼會被……」
「咳……」安容和一聲輕咳,打斷了駱振鋒,淡淡笑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您可要回城?」
「回城?」被安容和這麼一問,駱振鋒也忘了剛才要說的話,「回去做什麼?冷冷清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定陶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回!」擺著手,他笑道︰「你送大娘她們回去,回頭我去找你喝酒。」
安容和一笑,笑著應了聲,果真扶著許大娘離開。
恰是一前一後出了寺門。林貞娘扭頭看到身後的安家三人,不由點頭微笑示意。
在寺門前,留在寺外的小廝忙著護送自家女主子,倒是一派熱鬧。
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眼看著,太陽就要出來了。
沒有和那些忙著下山的人擠。林貞娘扶著陳氏慢慢地走著,落在了最後。而安容和不知是怎麼的,也是扶著安媛落在了最後。
「小娘子怎麼沒讓忘空大師幫你卜卦呢?這樣的機會很難得的……」
林貞娘心一跳,「安主簿沒听到我說的話嗎?我這樣的人,不需要算命的。」要是算出些不愛听的,豈不更煩惱?!
想想忘空大師說的話,林貞娘不禁撇了撇嘴角,說不定還要嚇壞了旁人呢?
目光轉開,她有意回避安容和的目光。
只是目光落在道旁的枯草堆上,她的腳步卻是不覺一頓。盯著那堆枯草,她側耳細听,「娘,你可听到聲音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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