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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就知道這事的背後有武家的影子,可不想信柳氏一人就能做出。
伏著武四官人的寵愛,柳氏是做出不少欺善怕惡的事來。可這樣的牽到官家的事,一個只知道爭寵的內宅婦人再驕縱,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連林貞娘都想得到的,安容和與駱振鋒等等人又豈會想不到呢?可是,駱振鋒皺眉不語,安容和就好像根本什麼都沒有听到,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
在眾人的沉默里,公堂之上陷入一種奇怪的氣氛中。
岳氏有些惶惑,急著撐起身大叫,叫聲在這樣的安靜中顯得更為尖利,「大人,民婦沒有說謊!真的是柳氏找民婦的,她說看安容和不順眼,要好好教訓他一下。那些教書先生去的茶坊都是柳氏安排的——不關民女與犬子的事!大人,民婦說得句句數屬,還請大人快抓柳氏還我兒一個公道……」
安容和垂著眼簾,如入禪的老僧,沒有半分動靜。
沐子敬皺皺眉,看看安容和,再看看駱振鋒,似乎很是不滿。
拱手上前一步,他道︰「駱大人,現在已經有人指證幕後黑手,為什麼大人還不下令簽讓衙役揖拿犯婦到堂?」
安容和神情微動,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沐子敬,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什麼,可是他的聲音太低,離得稍遠的人根本听不到。
林貞娘只看到沐子敬皺眉,顯然很不贊同的樣子。
「為官者,為國為民!若是不能為民做主,當官又有什麼意義?容和兄,我知你性善,待朋友最好。可不能因為不想給駱大人添麻煩就縱容惡人惡事——這不對!」
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雖然一介書生,可是沐子敬一身風骨,比之唐傳奇里俠士也不多讓。
「而且,不就是不說今日這說書案,單只說平日里,武氏欺行霸市,魚肉鄉里,就是在這里的百姓也有不少是受過武氏之害的,只不過畏財勢,敢怒不敢言罷了。駱大人,武氏乃是定陶一害,你應為定陶百姓除此惡瘤啊!」
他這一番話說出,剛才還在為沐子敬叫好的李萬山和張成立刻消了聲。反倒,堂下看熱鬧的老百姓都大聲叫起好來。
不管到什麼時候,老百姓都崇拜有學問的人。沐子敬在定陶,不僅僅是在士子中有名氣,在普通百姓中也是名士。尤其是沐子敬剛才這一番話明顯是為百姓出頭,他們又怎麼能不叫好呢?
安容和欲言又止,只是轉身,對著駱振鋒深深施了一禮。只不知是在請求駱振鋒做主,還是因沐子敬的狂言而致歉。
四目相對,駱振鋒靜默片刻,忽然抽了令簽,就要丟下去。
原本還好像在睡覺,就連岳氏母子大聲嚷嚷都沒有醒來的縣丞,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醒了過來,竟是手一伸,就要去搶那只令簽。
「大人,」手沒抓到那只令簽,縣丞慌忙繞過公案,轉到駱振鋒身邊,附在駱振鋒耳邊低聲道︰「大人,事關武家,還請三思而行。之前的縣令大人……」
縣丞不說前任縣令還好,一說前任縣令被武氏趕出定陶的事,駱振鋒就立刻來了火氣。
手一抬,他止住縣丞還沒說出的話,重重地甩出手里的令簽,「來人,速速揖拿柳氏到堂。」
「大人……」縣丞伸長了手,還保持著想抓住那只令簽的姿勢。回過頭,他還想再勸勸駱振鋒,可駱振鋒卻已又是一聲厲喝︰「還不按令,爾等還想違抗本官命令不成?」
他這一聲大喝,原本還有些遲疑的眾衙役不敢再有所怠慢。上前接了令簽,領頭的陸捕頭看了看駱振鋒,見他板著臉,一臉肅穆,也便不吭一聲,得令轉身。
眼見陸捕頭帶了人出去,縣丞「哎喲」一聲,竟是突然捂了肚子,大叫道︰「肚子疼,肚子疼——疼死了!大人,下官可能吃錯了東西,還請大人開恩,準下官去看大夫……」
駱振鋒又是覺得好笑,又是覺得可氣,看著彎下腰,不等他開口就想往外溜的縣丞,忍不住一聲冷笑︰「好好好,快去看大夫,若是耽誤了大人,害大人病重不起,可就是本官的錯了!」
雖然駱振鋒這話不好听,可是縣丞卻好似根本沒听到,就那麼溜著牆根,直接鑽進後堂,一會兒就看不到人了。
駱振鋒哼了一聲,「不中用的東西!」抬眼看見安容和,他的目光稍瞬,忽然招手喚安容和近前。
「容和,我之前一直沒問,到底前任縣令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離任,和武家有什麼關系?」
安容和垂下眼簾,似乎是有些遲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大人,實不相瞞,前任縣令離職的確與武家有些干系。雖然下官之前不過是一押司,有些事情知道得不詳盡,但前任縣令離職之事,當時鬧得頗大,定陶有很多人都知道。听說,是有一鄉紳,因為武家收地之事得罪了武家管事。後那鄉紳,被惡徒毆打至殘。前任縣令逼武家交出了那個管事,了結了這樁案子。按理說,武家雖失了些顏面,但並沒有什麼損失。可是不過兩月,前任縣令就被調離了定陶。調任之地更是一個偏遠的下縣——很多人都說前任離職,是和武家有關,但這到底是什麼關系,卻……」
「武家果真如此厲害?」駱振鋒淡淡問了一句,似笑非笑地道︰「難怪,以一縣縣丞听到要揖拿武家一個小妾,也嚇破了膽呢!」
安容和苦笑,卻未接駱振鋒的話。
駱振鋒偏了頭,用手肘撐著腮,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面,似乎正在沉吟。
安容和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
公堂之上,又是一片寂靜。除了堂下的竊竊之聲,就是白玉林裝模作樣的哀嚎,岳氏的低泣。
時間在等待中似乎過得特別慢。也不知是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還是三刻鐘的時間,陸捕頭始終沒有回來。
似乎已經睡著了的駱振鋒猛地坐直了身,信手從簽桶中又抽了一支令簽,重重甩了下去,「來人!速往武家揖拿柳氏!若遇抵抗,本官授爾等便通之權。」
這個便通,雖然沒有明說,卻分明就是在暗示可使用暴力手段。
可這樣的話,似乎更讓衙役們有所惶惑,竟沒有人立刻應聲上前。
「趙小乙!」安容和突然喝了一聲。
隨著他的低喝,衙役後,一個年輕衙役快步上前,沉聲道︰「屬下接令——」拿了令簽,趙二郎轉身,大步向外走去。衙役中,有兩個衙役略一遲疑,還是快步追了上去。
駱振鋒的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忽然就笑了,竟似很輕松地道︰「看來,還要等一會兒。各位父老鄉親,若是等得急了,不妨就地坐坐,歇一歇。或是走走,要外頭買些吃食……」
可還從沒听過哪位大人對听審的百姓說這樣的話,堂下百姓又是驚訝又是奇怪,直到真有人應聲盤膝坐在地上,才遲疑著坐了,也有人果真擠出去買吃食。
林貞娘也想坐下,可是扭頭看看,就是那些大娘也沒一個坐下的。也是,穿著裙子呢!雖然是棉的,可也不方便就這麼坐下。
眼角瞥見沐子敬悄無聲息地離開,她挑起眉,雖然好奇,卻沒有太過在意。倒是過了一會兒,看到安容和與駱振鋒拱了拱手,轉往後堂時,才動了心思。
雖然知道衙門里不是她能亂走的。可猶豫了一會兒,林貞娘還是悄悄跟了過去。
不知道安容和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可林貞娘還是決定把之前從潘老板那里听到的話告訴安容和。
或許,可以讓潘老板做證,證明武家的確是有人向他打了招呼,他才會縱容那說書先生在茶坊里亂說的。
沿著青石鋪就的小路,繞進了衙門的後院。重重屋檐,也不知這衙門里到底是幾重院子。這四合院里,卻是五間正房,左右廂房各三間,雖不知是什麼地方,但顯然該是衙門各司的辦公場所。
而安容和的身影,就隱在院中那棵粗壯的老樹之後。
林貞娘張嘴,正要叫人,就听到有人道︰「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沐子敬?!
林貞娘一怔,莫名的就覺心頭一驚。
剛才沐子敬離開,不是出了衙門嗎?怎麼會在這後院中,而且竟是和安容和私會。難道……
咽了下口水,她想立刻離開,可是腳卻似乎釘在了地上般,竟動不得。
「如今駱大人已下了令簽往武家拿人,不管此案最後如何,武家他是已經得罪了——就是為了自保,他也要收拾掉……」
聲音突然一頓,安容和若有所覺地回頭,目光恰與林貞娘一對。
沐子敬也覺察不妥,自樹後轉出,看到林貞娘不禁眉頭一皺,「這女子……」
抬手阻止沐子敬再說下去,安容和淡淡道︰「你先去吧!這里我處理就好……」
沐子敬遲疑,看看林貞娘,再看看安容和,最後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徑直穿過林貞娘的身邊走了出去。
沒有回頭,可林貞娘卻總覺得似乎有一道視線正盯著她,讓她背脊也有些發寒……(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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