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回到宣和宮,薩爾敏依然可以感覺到強烈的心跳,心怦怦地跳得好快,十八年來從未感受過異樣的情愫。而現在,就在看到南宮炎的那一剎那,她知道,自己這六年來等待的到底是什麼,只要一眼,她就能認出他,那個在西岳一戰中把她挑落下馬卻沒有要她性命的男子,她今天終于見到他了。
她記得那年她十二歲,隨同父王和二哥出戰,前來應戰的是一位看上去約莫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穿著一身鐵灰色的盔甲,頭戴盔帽,一雙銳利如鷹的黑眸直直地盯著父王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緊抿的薄唇透露出他的剛毅和堅持。胯下是一匹精壯良駒,一雙黑色長靴把他的身材襯托得更加挺拔俊逸。
手上拿著的不是刀劍,而是一把焦尾琴。她當時還不大明白為何打仗不用刀劍,後來才知道,他的武器便是琴。內力深厚,只要手指撫弄琴弦,便可以把對方的經脈震斷。他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她當時就在想,為何一個人可以發出那樣冰冷窒息的氣息,被他的利眼掃過就好像置身于冰窟一般。
事實證明他不僅是個冷漠的人還是個寡情的人,那一場戰役,羅颯國死了不少壯士,父王也因此受了傷,沒有根治而留下了病根。父王和二哥也因此見識到蒼月國的強大,若是硬拼只怕死傷會更嚴重,只能拉下臉來求和。
她記得南宮炎當時接到父王的求降書依舊是面無表情,可是他遵守和父王的約定退兵回國。他走的時候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可是她的心卻遺落在他身上了,雖然他從頭到尾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但是奇怪的是,她就是把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上。知道他在西岳一戰後聲明大噪,過了兩年,西周犯境,他硬是把敵人趕出境外,並讓西周乖乖遞了投降書。自此,他得了冷面羅剎的封號,各國可謂是聞之色變,沒敢再侵犯蒼月國。
沒想到他竟然是恭親王的大兒子,也就是世子。听到這個消息既興奮又害怕,興奮的是他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個難得的人才,得到皇上的重用。害怕的是自己和他無緣,六年來,她沒有一刻忘記他。羅颯國每年都要向蒼月國朝貢,為了表示誠心,每年也會派大臣出使蒼月國。
父王知道她的心思,更何況還有羅颯國的風俗,今年便讓她作為使節出使蒼月,連嫁妝都準備好了。父王不放心,派了二哥和鐵將軍護送,她現在真的踏在蒼月國京城的土地上,和他隔得那麼近。
「公主,有什麼吩咐?」進來的是兩個十七八歲穿著紫色衫裙的婢女,高挑縴細的喚作薩情,膀大腰圓的叫薩圓。薩爾敏看了一眼門口,「薩葉和薩木她們呢?」
薩情道,「回公主的話,薩木和薩葉在廚房忙著呢,公主等會用吃午膳了。她們怕公主吃不慣這里的飯菜,硬是要親自動手做。」
薩爾敏揮揮手,「叫她們不必忙了,反正遲早要適應的,中土有句話叫入鄉隨俗,我們就照著蒼月國的去做好了。對了,快過來幫我選今晚要穿的衣裳和首飾。」她動作粗魯地地打開一個漆黑的妝奩盒,皺眉看著里頭首飾,中原的女子都喜歡把頭發弄成發髻,然後再上面插滿珠釵,可是她的首飾里頭沒有一根簪子,她有些火大地道,「根本沒有一樣看得上眼的。」
薩圓面帶疑惑,用低沉的聲音道,「公主,這些都是您平常佩戴的發飾。」公主平時喜愛得不得了,還特意從羅颯國千里迢迢地帶來中原,公主莫不是生病了?
薩情眼疾手快地由一個箱籠中取了一件赭紅色的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和一條朱色綢緞裙,一頂五彩錦繡帽,笑眯眯地道,「公主,薩情覺得公主今晚就穿這身衣裳去,再戴上這錦繡帽,肯定會驚艷四座,冠壓群芳。」
薩爾敏也不是挑剔,而是發現沒有其他可選的,她希望自己能吸引到南宮炎的注意力。遂點頭道,「就這套吧。」
薩情抿嘴笑了,「公主,中原有句話叫女為悅己者容,公主費盡心思裝扮就是想要獲得恭親王世子的青睞,奴婢沒說錯吧?」薩爾敏因為薩情這句話心跳飛快,臉上竟然泛起一抹紅暈,薩情和薩圓看了暗暗稱奇,沒想到平素豪邁不羈的大公主竟然也會露出小女人的姿態來,真是難得一見吶。
薩情道,「公主請放心,奴婢一定把公主打扮得美美的,指不定世子對公主一見傾心,迫不及待要向公主求親呢,到時候就是皆大歡喜了。」
薩爾敏橫了她一眼,「就你貧嘴。」薩爾敏嘻嘻地笑了。
是夜,南宮煌在青華宮設宴,邀請文武百官和羅颯國的二皇子、大公主和鐵將軍。正如薩情所言,薩爾敏一出現便驚艷四座,上著赭紅色的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下穿朱色綢緞裙,薩爾敏身材高挑,紫色的蝴蝶腰帶更襯出她縴細裊娜的腰肢。五彩錦繡帽珠玉滿綴,一雙嫵媚的丹鳳眼似笑非笑攝人心魂。白皙的面頰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顯現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一張櫻桃小嘴顏色紅潤,仿若無聲的誘惑,媚眼流轉間已讓多少大臣心神蕩漾。
薩爾蒙三人入座後,皇上便舉起白玉瓷酒杯,道「三位千里迢迢不辭辛苦地到我蒼月國,朕敬你們一杯,願兩國永久交好。」
薩爾蒙三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皇上連連贊嘆,「果真好酒量。公主乃是女中豪杰豪邁不羈,朕實在佩服。」
薩爾敏笑嫣嫣地道,「皇上言重了,皇上才是好酒量,薩爾敏只是區區一介女子,怎能與皇上相提並論?」
大臣們也開始交頭接耳,宰相鄭克廉道,「羅颯國果然人才輩出,二皇子不禁儀表堂堂,風流倜儻,我敬皇子一杯。」
薩爾蒙道,「相爺過獎了,薩爾蒙敬相爺一杯。」
坐在下首位的南宮炎冷冷地看了一眼鄭克廉,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旁邊的祈少珩似笑非笑地看著。
酒過三巡,南宮煌一揮手,一排歌女和樂女邁著輕盈的步伐有條不紊地進來,一時之間清脆婉轉如黃鶯般動听的歌聲由珠簾後傳來,穿著薄紗輕飄曼舞的舞姬,大臣們看得眼光繚亂,觥籌交錯,青華宮一片熱鬧非凡。
一曲畢,舞姬歌女盡數退下,薩爾敏突然道,「皇上,臣也女想輕舞一支給皇上助興。」南宮煌自然欣然應允,「朕還真想見識見識羅颯國的舞蹈,公主就讓朕開開眼界。」
等了好一會兒,薩爾敏才領著三位身材高挑的舞姬上場,細看之下才發現原來是她的貼身婢女,薩情,薩葉和薩木,薩圓體態豐腴不適合跳舞,何況她本來也不會跳。三位嬌俏的婢女圍成一圈,薩爾敏就在中間翩翩起舞,只見她體態輕盈婀娜多姿,眼中含笑熱情奔放,宛如一朵盛開中的紅玫瑰,艷麗逼人。
一些大臣們屏住呼吸,眼神牢牢地盯著薩爾敏的一舉一動,看著她美艷的笑容全身都酥軟了,只差沒流口水了。薩爾敏跳的是異國的舞蹈,大部分人都覺得新鮮有趣,當然也有少數大臣視而不見,祈少珩是看了兩眼就覺得無趣,雷見風和南宮炎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的。
正舞得盡興的薩爾敏突然瞥了南宮炎一眼,見他頭也不抬地盯著桌上的酒杯。就有些惱怒地跺了一腳,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接著腳下一個趔趄,身子突然失去平衡,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南宮炎的酒席上,南宮炎卻動作利落地退出三尺之外。
再看那薩爾敏,很是狼狽地跌倒在酒桌前,幸好她及時用手肘撐地,不然只怕會摔得更慘,桌子上的葡萄美酒全都灑了一地。
大殿內頓時一陣愕然。
薩爾蒙慌忙上前扶起薩爾敏,鐵木亟跟上來查看傷勢,薩爾敏的手肘和掌心擦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來。
薩爾蒙忙道,「妹妹,你沒事吧?會不會很疼?」
皇上忙問薩爾敏,「公主沒事吧?快去傳太醫。」
薩爾敏有些忐忑地道,「皇上,都是臣女不小心把宴會的氣氛弄砸了,請皇上恕罪。」說完向南宮煌鞠了一個躬。
皇上擺擺手,道,「公主的傷要緊,宴席本來就是為了三位而準備,如今公主受了傷還是先回去歇著,朕已經傳了太醫,這傷耽擱不得。」
「臣女沒事,只是皮外傷,多謝皇上關心。」
太醫很快就被傳來,手腳麻利地幫薩爾敏上藥包扎,「公主只要按時上藥,過兩三天就好了。」薩爾敏道了謝,太醫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皇上想讓薩爾敏回去歇著,薩爾敏卻堅持要留下來,薩爾蒙看著面無表情的南宮炎,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恭親王世子,在下方才瞧見世子身手敏捷,反應靈敏。世子武功蓋世,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令在下佩服不已。」
方才的一幕眾人有目共睹,對南宮炎的所為反應各不相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南宮炎對羅颯國的皇子和公主不大搭理,方才羅颯國公主幾乎要跌倒,他只要手一伸便能挽救公主幸免于難。可他不僅不搭救還後退了三尺,南宮炎平日我行我素,為人性情戲謔。而方才眾目睽睽之下,算是給了羅颯國一巴掌,硬生生地打在三位使者的臉上。以至于薩爾蒙心中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