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著在二十一世紀只能在鄉村荒野的夜晚才能听得到的蛙鳴蟲唱,衛若子的腦袋漸漸沉重起來,迷迷糊糊地昏昏欲睡。恍惚中,一直關注著的那個書案前的身影毫無預警地忽然站立。她腦中繃得緊緊的神經立馬繃斷,將她從迷糊中驚醒。她條件反射般驚呼出聲︰「你不要過來。」
隨著她的驚呼,「咿咿呀呀」不知所謂的聲音在屋內突兀地回蕩著。
莫安之愣了一愣,衛若子的驚呼顯然讓他覺得有點意外。但緊接著,他似乎明白了衛若子剛剛那聲驚呼所表達的內容。他臉上掛著惡意的微笑,慢慢地踱到床前,就那樣直著身子打量著她︰「怎麼?娘子以為我想干甚麼?」
他眼光從衛若子臉上滑過,就著錦被隆起的曲線掃了一圈,又對上她的眼光︰「還是,這幾日為夫沒干些甚麼,讓娘子失望了?」
他慢慢地俯子,雙唇幾欲觸及衛若子的雙唇,鼻前噴吐出的熱氣讓衛若子壓抑的心跳撐得胸口一陣陣地痛。只听他緩緩開口道︰「像娘子這般美麗的女人,不知是多少大周男人的夢中女子。如今躺在床上任人魚肉,我若不為刀俎,豈不可惜?」
他雙唇輕移,緩緩滑過衛若子鼻尖,掠過她前額,湊過她里側鬢角,深深嗅了一口,鼻間的呼吸深沉而延長。
衛若子摒住呼吸,不敢發出半分動靜。剛剛在腦子里的各種YY,一旦臨到眼前,忽然覺得自己並不像想像中那般緊張恐懼,而是……似乎……居然……居然還會有那麼一絲絲的——期待。
那挺直如雕塑的鼻,那長長微卷的睫毛,那深幽難測的黑瞳,那粗黑入鬢的長眉……
唉,果然顏控對于美色的抵抗力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計的,這要僅僅只是個美夢,該有多好
然而——
「可惜了……」鬢角的雙唇開合著,男人的氣息充斥著她的感官嗅覺,眼前是這個男人俊朗白皙的側臉,耳邊低沉的男音依然在無情地用語言打擊著她不堪負荷的脆弱小心肝︰「不過,會有機會的。我會讓衛新元親眼看著他的寶貝親閨女,是怎樣被他親手送到我身下的。哈哈哈……」
他輕輕咬著衛若子的耳垂,語音含混地繼續說道︰「但現在不行……現在可不行……父親大人多想抱抱親孫兒呀,我怎可讓他這麼早就如願……所以……可惜了……」
他微微將頭抬高一些,似笑非笑地看著衛若子,用他下午描敘當年慘事時的平靜語調慢慢道︰「所以,只能委屈娘子多等些時日了」
衛若子心中七上八下︰他……這是給她判了死緩了這算?
……………………
多年以後,衛若子想起自己剛到這個世界的那個錯亂的下午,仍會有各種無奈,各種糾結,各種莫名其妙,各種匪夷所思。
那日之後有一段不短的時間,尤未死心的衛若子曾做過一番垂死掙扎。
比如說時不時來這個她曾經落水的渮花池畔轉悠,比如說拿個剪子之類的利器在手腕上比劃,比如說在後花園里找個最高的假山舉目遠眺……在某一些片刻,她真想沖動地做出一些不顧一切的嘗試。想到自己此生身為一個啞巴已是悲催事實,自己要再整出個半身不遂,殘上加殘……一想到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骨子里其實怕死怕得要命的衛若子還是舍卻了了此殘生慨然赴死的勇氣。
然後她決定死心,勇敢地面對現實或許是另一條出路。
好吧,她認命。
衛若子面容枯槁,如喪考妣般度過了最初的適應期,迫不得已地接受了這個骨感的現實︰她的而且確穿越成了一啞巴,並很不幸地還是自已丈夫手中復仇的工具。
雖然她撿了一個權勢燻天的丞相爹,江湖傳言此爹完全夠條件讓她在醉駕傷人後,趾高氣揚地大吼︰我爹是@#,然後坐等被撞之人伏地挺身魚躍而起表演速閃。
雖然她直接由剩女穿成了貴女,睜開眼白得一金光萬丈的高帥富外加官二代極品老公,並且據觀察智商絕對200偏上。好消息是她再也不用將藝術照PS成生活照掛在社交網上騙雄性垂青,也不用抬著下巴裝傲驕女在一堆滯銷男中挑選白馬王子。
雖然她白得兩個美得不似人間貨色的姐妹花姐姐,做為參照物明顯自己這具身體也絕不遜于其色,容都不用整,睜開眼來直接就傾國傾城了。
雖然穿越女主能遇到的好事全都給她遇著了,為哈她還是激蕩得想哭?不,哭絕對不足以表達她的激蕩。
確切地說︰她想死——只是實在沒那勇氣去嘗試而已。
權勢燻天的爹是踩著死人骨頭爬上高位的,是個壞yin。
高帥富老公正披著黑色的復仇斗篷磨刀霍霍。
美女姐姐們雖然還沒怎麼打交道,但憑睜開眼後的第一印象判斷,那倆絕對不是什麼跟她相親相愛拋心挖肺的親親姐妹淘。
春風習習,陽光和煦。丞相府的後花園里,有一對看起來很登對,很幸福的小夫妻,骨子里正在你恨我我恨你各種陰謀算計人前兩面。
衛若子懶洋洋地坐在秋千上,眼楮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荷花池。
這就是她落水的地方
滿池子高低起伏迎風搖曳的荷葉撐著傘一樣的葉片綠得如此的妖嬈,池底得堆積多深多厚多黑的淤泥才養得出這一池的青翠啊。衛若子眼前不自禁地展現出裹著一身黑泥的自己像只失足掉在石油桶里的老鼠,灰頭土臉地被帥老公從池中倒拽出來的畫面。
「怎麼?還沒死心?想再試一次?」帥老公莫安之立在秋千旁,單手握著縴繩,輕輕擺晃著秋千,讓秋千架上的衛若子慢悠悠地隨著他的力道晃蕩著,看起來很是悠閑愜意。
衛若子垂下眼簾,做假憩狀。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的第十五天。那一晚的睡前恐嚇之後,莫安之和衣躺在她身側酣然入睡。而她呢?提著心警惕了大半夜,被自己狂野肆虐的想像力嚇得半死,各種限制級各種血腥美劇片斷。直到最後,經歷了一天極度亢奮極度驚嚇的神經再也支撐不住她無節度的再三摧殘,轟然睡去,結果還一夜無夢。
一夜無夢,是的,在經歷了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天後,她沒心沒肺地居然一夜無夢。
次日被窗口穿進來的刺目陽光晃醒的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滿嘴「慘啦慘啦」「遲到啦遲到啦」地亂叫亂嚷時,腦子里浮現的還是唐小平昨天請假出來相親的經歷和後果。被一極品毒男徹底戳瞎雙眼倒在其次,若次日再遲到被老板認真追究自己請假的深層次原因才是真正要人命的過程。
再然後,她就被從自己嘴里冒出的「哇啦哇啦」的怪異聲音嚇回到了穿越現實。猛地一回頭,又重新對上莫安之那雙陰沉探究的雙眼。經過長達一分鐘的大腦短路後,她終于痛苦地徹底清醒︰昨晚的一切不是夢,而是驚不醒的夢魘。
衛若子提心吊膽有口難言的穿越生活,自此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