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子是被餓醒來的。
大清早勉強填了肚子,便隨著莫安之進宮請安。結果惹出一場烏龍,引來一頓惡形惡色的教訓還不夠,她還要苦巴巴地小意伺侯曲意逢迎,半夜里還得兼職按摩女的角色,為夫君大人揉穴解乏。
她很確定莫安之是故意用這種苦役和饑餓來懲罰她白天在公主府的那一場「處心積慮」。反正自她傍晚醒來,就沒見過他為自己安排飯食,下人們更是一個不見,不知道被他使喚去了哪里。她後來累得雙手酸痛,兩腳僵硬,也沒能被赦免。最後被她服務的對象有沒有睡著她不知道,她自己這個按摩女又累又餓地什麼時候睡著了,她更是不知道。
衛若子之前被莫安之嚇得不輕。雖然莫安之最終並未按她腦中YY的劇本,往霸王硬上弓的方向一路馳騁向前。但他那淡漠語調里流露出的隱忍憤怒,讓她無法心生僥幸。除了她最初穿越到衛若子身上那日的一次,今晚睡醒之前,是莫安之第二次在她面前展示他那陰郁森冷詭異多變的黑暗氣質,這令她一覺醒來尤自覺得黑雲壓頂,危機四伏。
身邊並沒有躺著莫安之,但被子里尤有余溫,她並不奇怪。從她飽受驚嚇的穿越第一天夜里開始,她便一直提高警惕嚴防死守著那道防線。盡管最初那日莫安之用一個輕描淡寫的理由對此事嗤之以鼻,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所以今晚她才會對他後來突然流露出的溫情感到心驚肉跳。
那日過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莫安之每晚會在她熟睡後離開,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會在她早上睡醒之前,又悄悄地回到房間,制造二人同房共眠的假象。
或者正是因為這樣,沒有逼迫到眼前的危機,時常搞不清楚狀態的衛若子前些日子才有了放縱自己得過且過的理由。面對無法解決的難題,她的處理態度一向都是︰想不明白的事,就暫時不要去想,面對不了的問題,那就放到明天再說。是的,斯嘉麗在《飄》里義正詞嚴地告訴過她︰「不管怎麼樣,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衛若子仰面長嘆︰希望明天會是新的一天。但現在,咕咕大叫的五髒廟正在肚里鬧得翻天復地,提醒她再不找點食兒來祭祭廟神,今晚剩下的時間她休想在睡夢中安然度過。
四下里靜悄悄地,她「啊啊」叫了兩聲,也沒听到香琴她們的應答聲。想來下人們自晚上被莫安之打發走遠後,便沒敢再近前來。抗不過肚子里挖心撓肺的饑餓感,衛若子幾經躊躇猶豫輾轉思量,最終還是決定在這個黑麻麻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發揚一下自己從未被發掘過的冒險精神,冒著被突然回來的莫安之發現的危險,殺出一條通往廚房的光明之路。
好吧,在手中拿著火折子成功點然廚房里的燈燭之後,衛若子對自己這一路顛沛曲折有驚無險的冒險結果還算是比較認可的。她拍拍胸口,放下了剛剛提了一路的慌亂忐忑。此時的她已餓得暈頭暈腦,沒有多余的腦細胞去思考為什麼自己制造出了這種驚天聲響之後,偌大的院子里居然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醒著。
衛若子圓睜著一雙泛著綠光的眼楮,把廚房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掃蕩。勉強能入口的食材,為明日早餐準備的點心,備著用來制作糕點的糖糕……所有算是能吃的東西,都被衛若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頓胡塞海填,毫不客氣地填進了肚子。之後,累得精疲力盡的她,撫模著圓滾滾的肚子,懶懶地坐在廚房骯髒的地板上,心滿意足地打著嗝。
唉,沒想到吃頓飽的也這麼不容易。吃飯真是個力氣活啊。
某處屋頂上傳出一聲驚奇地嘆息。
某對不幸的師兄弟很不湊巧地目了一個墜入凡塵的謫仙是怎樣化身變為饕餮吃貨的這一系列慘劇。
如果說之前那暗夜中騰起的明媚顏色把某對的眼楮瞬間驚艷了震懾了的話,那隨之而來的這個少女毫沒形象的饕餮大餐則立馬無情地顛覆了某些人對這個世界上女子的認知。
衛若子要是知道有這麼兩人從頭到尾一直在遠處旁觀自己的「找食」過程,她一定會用精闢的三字真言來幫他們概括總結︰毀三觀。
她很有自知之明,如若她自己能用上帝的視角審視這個過程,她很知道這是一個多麼顛覆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激蕩過程。
某師兄好容易從驚詫狀態中回過神來,由衷地嘆服道︰「嘆為觀止這一幕要是被老頭子瞧見,不知該要怎樣的驚為天人了。我很難想像,莫師弟,你當初是如何下得了這樣的狠心,對這如此絕妙的佳人辣手催花的。可惜,可惜。」
他沒有抬頭,雖然站立在他身邊的這位師弟自始至終未發一言,但他卻能感覺得到師弟身上散發出的某種莫名寒意。他默了默,然後用難得認真的口氣說道︰「如若當年的事情,同師父當初所推測的有所出入,或者事實當真便是我們表面所看到的那些,你真的不願意放下?不願意放過?」
師弟並未回答他,只是一直沒有絲毫表情的臉色,忽然間變得難看起來。
師兄喝了口酒,眼光始終落在下方那個慵懶放縱的姑娘身上,沒有移開半刻。然後再慢慢開口,仍然是那種在他身上難得一見的認真語氣︰「不管你是不放下,還是不放過。我卻知道,如若真有那麼一日,我怕是不會忍心眼睜睜見你毀掉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子。」
正說著,他臉上突然露出奇怪地神色,道︰「她現在,在做甚麼?」
人在吃得太飽的時候,總會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緒來,這並不奇怪。
衛若子此時就是。
肚子撐得難受,她艱難地爬起來,想著自己應該用什麼法子消消食才好。不然等下模回床上的時候,她很難在莫安之回來之前進入熟睡狀態。衛若子十分不願意在腦子清楚的情況下與那個男人單獨相對,那是一件非常挑戰她抗壓底線的事情。
她在原地蹦了蹦,圍著廚房慢走了三圈。終歸還是沒有膽子拎著燈跑花園子里去散步消食。她害怕如果真那麼倒霉催地,又撞到莫安之那個克星的槍口之上,難保不會又要被他拎回房間繼續按摩女那個角色的工作。
衛若子嘆口氣,吃得太飽,總得找點事情做做。
目光在廚房里轉了一圈。她眸子突然一亮,目光閃動了幾下,心中冒出一個主意。
想到便做。
衛若子蹲到廚房那個燒得黑乎乎的灶口前,費力地扒拉出幾根燒得粗細不均的黑炭。然後將那幾塊剛剛被自己掃到地上的,廚房用來蒸制點心的屜布找出來,攤在灶台上。開始埋頭做畫。
一來到這個世界便被剝奪掉說話權力後的憋屈,讓此時的衛若子騰升起一股傾訴的。
下筆的第一個感覺,讓她稍稍震驚了一下。右手似乎比原本的自我認知要靈活了許多。好像它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畫出的直線比用尺子工具幫忙的還要筆直三分。曲線流暢圓潤,毫無滯礙地幫她將腦海中浮現出的構圖呈現在屜布之上。
似乎一夜之間,她多了十幾年的畫畫底子,讓她能隨心所欲地將自己心中想要表達的內容精準自如地表現在紙上。她甚至發現自己現在就連寫出來的字,都比以前要漂亮了十二分。
驚喜啊,這簡單就是一筆意外之財。衛若子越畫越順手,越畫越得意,越畫越覺得日後的生活似乎可以好好計算一下了。最起碼,離了這丞相府,似乎也餓不死自個兒了。
好容易在屜布上折騰完,衛若子舉著兩只黑漆漆的炭手,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打心眼里覺得這副作品非常到位地表達出了自己目前苦逼的境況。她在心中狠狠地把自己夸贊了一番,順便驚嘆了一下自己鬼斧神工的畫技。然後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將這副讓自己驚艷的處女作慢慢疊好,貼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