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醒來,衛若子又陷入了對嚴峻現實的苦惱之中。
她把寫好的紙條遞給孫五,表情嚴肅,極其苦逼︰「有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孫五正在撥弄那堆已然燒燼,冒著青煙裊裊的炭堆。
清晨時分,天色乍亮。人們陸續醒來,在一片喧鬧之中稍做清理,便都開始一一散去,慢慢往城門方向匯聚排隊。乞丐們不知為何,只在初醒時發出一兩聲怒呼,之後便再無異動。一個個頂著滿腦袋的綠色小刺球,不聲不響地遁入林中,四散而去。其時衛若子正趴在孫五的腿上,做著香甜美夢。夢中不知正在咀嚼著什麼香噴噴的美食,嘴巴時不時咂吧兩下,斷斷續續的囈語間或從那對泛著柔潤光澤的雙唇之間冒了出來︰「紅燒蹄膀……好久沒吃了……」
「唔……唔……烤羊排……孜然味啊……好香……」
嘴角的口水流了一地,睫毛蒲扇般微微顫動,臉上流淌著滿意而享受的微笑︰「好吃……真好吃……」
可惜的是,以上這些夢話原意,孫五同志是沒有機會深入了解的。不過,單單只看這孩子睡夢之中臉上露出的滿足,嘴角流出的口水,再配合著那些無意義的單音節發聲,其實也很能表達出做夢者夢境之中圓滿的色香味來。
所以,雖然衛若子醒來時對錯過欣賞昨夜辛苦一夜的勞動成果,很有些懊惱孫五沒有在乞丐們醒來之前將自己及時喚醒。但孫五同志卻對自己早間看到的某人在美夢當中所做的無意識表演相當滿意。
衛若子在繼續嚴肅地苦惱︰「你我的銀子昨晚已經被洗劫一空。不要說去搞路引,怕是連吃頓能填肚子的早飯都很成問題。」
她這紙條才將將遞到孫五的手里。孫五正巧從火堆底下挖出了兩團泥包。將紙條一收,再手腳利索地把泥團外層的泥殼剝去。泥片兒粘著鳥毛一齊月兌落,露出了里頭白女敕的鳥肉。內髒早已被洗剝干淨,散落一地的泥土們紛紛透出了一股濃郁的甜香。細女敕的鳥肉冒著騰騰熱氣,香味頓時充斥了林間,向著衛若子迎面撲去。原來人家趁著衛若子還在美夢當中饕餮大嚼之時,一早打了兩只肥鳥,清理剝盡,和了泥團埋在火堆里,烤出了如此香噴噴的一頓早餐。
衛若子口中撕扯著香女敕鳥肉,十指油漬,滿面生光。卻還不忘繼續為迫在眼前的生計發愁︰「沒有銀子,總歸是寸步難行。最起碼,弄那勞什子路引,也得銀子開路吧。這道理我也懂的。」
紙箋被她的油手涂抹得斑斑透透,炭粉有一搭沒一搭地著落在紙上。不過雖然字跡不清,好在也還能認全。孫五順手又將紙片收入懷中,隨口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衛若子一邊吃著噴香鳥肉,一邊果然在認真思索著以往看過的穿越前輩們各種發財手段的可行性實施方案。
皮蛋?好吧,這東西就算真沒人嫌它苦薅,就算所有人都能一嘗之下立馬對其愛不釋口一日三餐離不了,她也沒本事真能在一夜之間將它弄出來。更重要的是,她沒本錢買雞蛋。
臭豆腐?霉豆腐?五香豆腐?豆腐干……她干脆弄塊凍豆腐一頭撞死算了。理由同上,即便弄出來有銷路,她也沒本錢買原材料,也沒本事餓著肚子等上十天半月地等著它們發霉發臭。
找裁縫鋪子去搞服裝秀?去ji院賣超女點子?蒸餾烈酒?做玻璃?搞炸藥……打住打住。越想越沒邊兒了!
衛若子把咬了半天的最後一塊細骨頭扔掉,嘆了口氣,站起來。一張臉仍舊皺得亂七八糟︰為毛人家玩爛了的招到了她這里,就沒一個能實際拿來操作的?這些愛滴兒一個個看著挺美,可真要認真拿來搞,可行性幾乎為零啊。
孫五見她苦惱得只差沒把頭發給扯下幾把來,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其實我們……」
他話才剛開了個頭,那邊衛若子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還真給她想到了一個來錢較快的好主意。她越想越是興奮,越想越覺得可行,越想越是眼眸發亮,喜笑顏開,嘴里里更是興奮得「嗷嗷」地亂叫了起來。
孫五打住話頭,安靜地看著衛若子手舞足蹈了好一陣子。然後這姑娘一把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急急地寫道︰「我有法子弄到錢了。」
寫完這句,便又放開了他的手。不再管他,自顧趴回地上,也不用她身上原本帶著的炭筆箋紙,而是隨手拿了根樹枝,神色認真地開始在地上勾勾劃劃起來。
但凡這姑娘全身心地投入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她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生動是一如既往的生動,但那種生動,卻與她以往一貫的靈動跳躍截然不同。那是另一種從氣質到神韻之間的流轉瀲灩,一種從沉靜中透出來的律動,一種認真到生人勿近的氣場。衛若子同學現在就沉浸在這種氣場當中。
孫五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進入到這種狀態。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他無法把目光從這種狀態下的姑娘身上抽離出來。他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展顏;時而凝神苦思,時而筆下如飛;時而煩燥地將地上縱橫繁復的線條通通抹去,時而勾著嘴角得意地看著地上剛畫出來的某一些形狀痴痴怔神……
這樣的姑娘是如此地真實,真實得讓人不敢靠近,真實得似乎只要稍一觸踫,便會再度飛離破碎。
陽光透過層層枝葉,從間隙里穿射進來,灑在衛若子滿是灰黑的臉上,又給她覆上了一層斑駁。孫五看著她那張尤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臉,一些自己經過無數努力想要忘記的畫面,突然如潮水般洶涌到了眼前。一幕一幕,一顰一笑,如發生在昨日一般。心間被過往種種填塞著,一時難以自持,平放在膝頭的手指,竟隱隱開始顫抖了起來。
時間悄悄又滑過了一個上午。衛若子終于從自己的世界里鑽了出來,比較具像的表示是︰這姑娘突然雙手朝天一舉,手中的小樹杈兒昂揚地真沖藍天,從她嘴里噴出了一句聲勢浩大的︰「耶!嗚啦哇啦啊啊呀呀嗯啊啦啦哦哦噠嚦哪。」
翻譯過來其實就是︰耶!這東西終于被老娘想起來應該怎麼弄了。
回轉頭來,感覺到孫五揣測的目光正熱情地定格在自己身上,衛若子忙洋溢著一臉的笑容回視著他。拖著他小心地避開她剛剛畫在地上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形狀圖形上,走到另一側空地上。然後兩人一齊蹲下,衛若子拿著樹枝又在地上劃拉︰「如果順利的話,大約明後天,一定能掙來錢。不過,可能需要你幫點忙。」
寫完這句,她又仰起臉,充滿希翼地看著孫五。
孫五點頭說道︰「你說。」
衛若子便又低頭寫道︰「我畫了一些東西,你看有沒有辦法給做成實物。其實很簡單,就是得做一大木箱子,外加幾個零配件。大木箱子要麻煩的話,按比例縮小版的也成,只是零配件也得相應縮小。你看咱們現在身上都沒銀子,找個木匠是不大現實的。怕是得辛苦你做一下……」還沒寫完,身子便突然被孫武給扶住。只听他淡淡說道︰「你畫給我,我去做。」
地上空間有限,衛若子寫得興奮莫名嗦萬分,下筆又是大刀闊斧大開大闔。所以她剛剛一路寫一路退,直退到最後,差點忘乎所以,一下給撞到身後的大樹之上。要不是孫五及時將她扶住,怕是後背心真要跟疙瘩滿面的粗壯樹干來個震撼無比的親蜜接觸了。
見孫五答應得利索。衛若子很是高興。重新掏出紙筆,又跑回原處,照著之前在地上畫好的形狀,重新在紙上描繪了一遍,遞給了孫五。她身上現在剩下的箋紙已然不多,而且之後更是還有大用處。所以此時真不敢浪費,能省一張是一張。
孫五接過箋紙,翻開來一一看了一遍,點頭說道︰「東西不多,我身上帶著刀。花些許時間,還是做得出來的。」
听了這話,衛若子終于放了心︰就是說嘛,這五哥一看就是那種心靈手巧型的人物。她果然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