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諸葛」秦覽的計謀似乎奏效了,白天里一切風平浪靜。只是顧曉亦有事沒事就逗葉明說話,讓他不勝煩惱。這妮子好像鐵了心,要讓沉默寡言的葉明不再清淨。
夕陽落山,眼看就要天黑,顧玉清擦把汗,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再走得半個時辰,密林深處忽然出現一座廢棄已久的義莊。那牌匾半掛在梁上,偶爾發出「 」的聲音。陰風慘慘,鬼影幢幢,在越加漆黑下去的夜中更顯詭異和恐怖。
葉明皺眉道︰「此地陰氣太重,不宜寄宿,我們還是再走些路吧。」
顧曉亦正因葉明不理她的話,憋了一肚子氣,聞言眉毛一揚,冷道︰「哼,再走些路就連睡的地方也沒有了。你若是怕可以走啊,本女俠才不怕這義莊內有什麼妖魔鬼怪呢!」
說到最後一句,她心里也不禁打鼓,但料想葉明必會跟自己進去,他武功這麼高,連狐妖都可以輕松收拾,未必會怕那些髒東西。當下勉強鎮定心神,昂首闊步往里走了進去。
顧玉清叫得一聲「妹妹」,見她不理,苦笑道︰「葉兄,你別介意,我妹妹從小就這副脾氣……」
葉明淡淡地笑道︰「住在這里倒也無妨,我們小心一點就是。」說完牽著晨希的手,跨進了義莊的大門。
這所義莊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院中雜草遍地,透過一塊一塊整齊又有些碎裂的青石板,在風中搖擺,彷佛一只只從地獄來的鬼魂之手一般。
顧曉亦膽顫心驚地一步一步走著,等听到葉明他們的足音在背後響起,方才踏實了些。忽听得「小心!」左邊一聲爆響,急轉過頭去看,卻是一條青色花斑蛇只剩下下半截身子摔在草叢中。
「啊!」顧曉亦一聲尖叫,嚇得往後退去,忽踫到一個人的胸膛,便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緊緊抱住。
葉明的臉刷得紅了,他呆呆地看著懷里的少女,感受到她受驚後的顫抖,一時不知怎麼辦。時間也彷佛停止在了這一刻,只有清秋的夜風徐徐流淌在他們的身上。
「妹妹,妹妹,你還好吧?那個,已經沒事了。」
顧曉亦此時回過神來,忽一把推開葉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欣喜,立時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事,沒事,我當然好啦,我只不過是被絆到差點摔倒了。」
「曉亦姐姐撒謊,你明明是嚇得。」
「瞎說,你曉亦姐姐我堂堂一代女俠,怎麼可能會怕區區一條蛇?」話雖是這麼說,可再也不敢一馬當先地往前走了。
葉明走上一步,理理紛亂的心緒,皺眉道︰「蛇本不會輕易主動攻擊人,而蛇又屬陰,看來這里的陰氣實在太重,讓蛇都不能自主。你們小心些。」
「 !」四人剛放松的神經驟然又緊張了起來,急抬頭看去,卻原來是大廳的一扇大門興許是因年久失修松動倒地。
顧曉亦拍拍胸口,輕聲喃喃道︰「嚇死我了……」忽瞥眼看到晨希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臉一紅,忙改口道︰「有我在,沒事,沒事。」
四人跨進大廳門檻,不禁低呼。由于今晚月色明亮,大廳內的事物都能瞧得很清楚,兩側竟各有棺材九具,其中左邊最後一具棺材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露出森森白骨,空洞洞的頭骨嚇人至極。顧曉亦早已藏在葉明身後,不敢再看。
大廳左右各有一扇門,葉明往右走前幾步,右手一推,「吱呀」一聲,卻見一張木床挨著牆,由于久無人居住,床上早已遍結蜘蛛網,蒙上厚厚的一層灰垢。而那邊牆仍開了一扇門,過去想必也都是守莊之人睡的地方。
葉明看了一陣,並無異樣,退回大廳,只見顧玉清也從左門退了出來,他笑道︰「這里以前可能也是挺興盛的,不知為何頹敗到如今這番地步。我查看了那邊,洗浴的家什一應俱全,並沒有被毀壞或帶走,真是奇怪。」
葉明遂也把這邊的情形說了一遍,低頭沉吟片刻,忽目光灼灼地盯著大廳內的棺材,一言不發走到最近的一具前,抬起手來,作勢便要翻開棺材蓋。
顧曉亦一驚︰「葉明,你要干什麼?」
顧玉清也疑惑地說道︰「葉兄,死者入棺為大,貿然打開,恐傷他們在天之靈。」
葉明搖搖頭,沒有解釋什麼,手上微微作勁,棺蓋便翻到一邊。顧曉亦忙用手遮住雙眼,忽听顧玉清和晨希齊齊「咦」地一聲,忍不住好奇,放開手看去。
只見棺材中一人衣著鮮亮,但看他面色,便知早已死去多時,尸體卻仍完好無損,只是口中伸出兩個尖尖的牙齒。顧曉亦顫聲倒退幾步︰「這是什麼?怎麼會這樣?」
葉明不答,雙手忽然張開,臂上紫氣如活了般向滿廳棺材繚繞過去,「 !」葉明慢慢走著,心中已有數。
「十七具棺材中竟有十具尸體沒有**!」顧玉清再也禁不住內心的震駭,惶然說道。晨希畢竟是小孩子,害怕過後,看著死尸,雖然有些緊張,但又不由好奇地用手踫了踫尸體,見沒有反應,膽子大了些,模了模死尸的臉,只覺觸手僵硬冰冷,沒有絲毫生氣。
顧曉亦道︰「他們不會是剛死了被抬進來的吧?」一說完連她自己也覺著太牽強了。
葉明沉吟著說道︰「這十具尸體僵而不化,暫且稱之為‘僵尸’吧。我能感應到他們的怨氣很重,恐怕到了子時陰氣最盛之時會有尸變,這大概就是這座義莊荒廢的緣由。」
「尸變?」顧曉亦心中忐忑,「他們還有一對尖利的牙齒,不會咬人吃人吧?」
晨希嘻嘻笑道︰「曉亦姐姐,你不是不怕的嗎?那半夜就由你來保護我好了。」
顧曉亦聞言心中泛苦,但面子上須得好看,她拍拍胸口道︰「沒問題,你盡管放一百個心,到時躲在我身邊就好。」
葉明繼續說道︰「看這些僵尸情形,至少已存兩百年時間,他們不老、不死、不滅,不屬六界生靈,又不輪回六道。真是奇怪了,世間怎會突然出現僵尸?」
忽然顧曉亦一把撤出背後利劍,便往僵尸身上砍去。顧玉清驚道︰「妹妹,你干什麼?」「我先殺了他們,難道還等他們尸變殺我們嗎?」
一連串的金屬交擊聲響起,那些僵尸安然無恙,顧曉亦反被震退幾步。「沒有用的,我剛才用降龍紫氣探查過,他們刀槍不入,對付他們的方法還得再想想。」
葉明看著眼前的僵尸,眼中忽然閃過淡淡的哀傷,這些僵尸滿身怨氣,便似一年前那場大禍後的自己,然後他也行尸走肉渾渾噩噩過了一年。或許是因有著同樣的遭遇,或許是因同屬六界之外,對這些僵尸,他竟狠不下心腸去消滅他們。
「這麼厲害,難道連你也沒辦法對付他們嗎?」顧曉亦驚懼地問道,卻不听葉明回答,奇怪地看向他,只見葉明目不轉楮地注視前方,順著他目光看去,頓時一股惱怒沖上心頭,「大色鬼,她都死了,你還盯著他不放!」
這具棺材中竟臥著一名絕色少女,這少女風鬟霧鬢,額前青絲微垂,唇心一點朱丹,只是臉色過于蒼白,楚楚可憐。不知她遭遇了什麼禍事,竟在女人最美麗的一個季節香消玉殞。
葉明心里著實哭笑不得,他出生至今尚是頭一回被人冠以色鬼稱號,他淡淡地看了眼顧曉亦,平靜地說道︰「這名女子是所有僵尸中怨氣、陰氣最重的,也就是說,她是這群僵尸的頭領。」
顧曉亦看看她,然後又看看其余身強力壯的男僵尸,冷著臉道︰「哼,她就算是僵尸,也是個力氣最小、最沒用的僵尸,你就是在找借口,大色鬼。」
葉明不再理他,向顧玉清說道︰「顧兄既喜文風,可曾帶得紙墨?」
顧玉清微微吃驚,笑道︰「帶得,我這就給葉兄拿出來,不知葉兄為何突然提出此事,難道跟這些僵尸有關嗎?」
「是的,我要畫些符。」
話一說完,晨希忙拉拉葉明的手,眉宇間透出焦急和擔憂。葉明微笑著看向他,神色里似乎在傳遞著某些不為人知的信號。
「畫符,那不是那些臭道士騙錢的把戲嗎?」顧曉亦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道。
葉明接過顧玉清遞來的文房四寶,一邊磨硯,一邊答道︰「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正像庸醫多了,世人便以為醫生無用;而騙錢的道士多了,就會給我們道符把戲的觀點。我認識一個算命先生,他醫卜星相、琴棋書畫、武功法術,樣樣精通,真為當世奇人,我要畫的這張符就是他傳給我的,凡是六界之外一切生靈皆可鎮住。」
說著已提起狼毫在一張紙上揮灑。顧玉清卻驚喜交加地說道︰「世間當真有此等奇人,若能遇到這位先生,我必拜他為師。」
顧曉亦正在氣惱中,不屑地說道︰「有用沒用還不知道呢?或許那算命先生也不過是在瞎掰,你就當真了。」
晨希眨眨眼︰「曉亦姐姐怎麼今天晚上老是和大哥對著干呢?是吧,玉清哥哥?」
顧玉清哈哈一笑,了然地沒有說什麼,看著葉明手中一張張畫好的符咒,眼中光芒閃動。
葉明拿起十幾張符,蘸點墨水,貼在一眾僵尸的額頭上,其中那名少女僵尸卻用了一張最大的紙,然後又遞給每人一張符,他拍拍手道︰「這些留作備用,今晚不會有事了,我們收拾一下這里的房間,吃點干糧休息吧。」
義莊上空無邊的蒼穹里,竟停留著兩個身形,他們身著黑衣,便似和周圍的天空融為了一體。如果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其中一個正是昨天去中原鏢局托鏢的那名年輕黑衣頭領。他神情倨傲,兩手交叉環于胸前,俯首斜視下面破敗不堪的義莊。
旁邊的黑衣人佩服地說道︰「將軍英明,即使他們耍盡詭計,也逃不出您的視線。」
被稱作將軍的年輕黑衣人陰沉地一笑,忽然又陷入了沉思,半晌說道︰「僵尸,人界從此又多一禍亂的根源。那小子到底是何方人物,你查清楚了嗎?」
旁邊的黑衣人惶恐地答道︰「報告將軍,他和他身邊的小孩就像憑空出現在人界的,有記錄的只有近一年他們走過許多地方,搜集了千年冰果、天山雪蓮和東島蜥蜴,其他無從稽考。」
「哦?有意思,他們是想做什麼呢。那好,今晚我就來模模你的底。」年輕黑衣將軍嘴角向上彎起一絲弧度,忽然冷然道︰「你趕快把附近所有的鬼魂全部驅策到這義莊內,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應付?」
「將軍,主人只交待我們關于那件寶貝的任務,那人來歷神秘,我們還是不要橫生枝節為好。」
「混賬,你是將軍還是我是將軍!不過,你倒也提醒了我一件事,這些鬼魂未必對付得了他,橫豎有這十具僵尸,我就給他們注入一個時辰的魔元,擺月兌那道符的控制,看看這些僵尸到底有多厲害!」
說著右手食指往義莊大廳內指去,頓時一股高速旋轉的黑氣自他指尖生出,成柱體停在大廳正中,又分成十道黑氣注入十具僵尸額頭。數息後,年輕黑衣人一笑,收指而立︰「你還不趕快去!」
「是!」
樹林中忽然響起一陣淒厲的鳥叫聲,成群的飛鳥振翅飛往遙遠的夜空,似乎正預示著一場大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