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顧曉亦不住推動顧玉清的身子,只見他茫然地轉回了頭,眼神空洞,毫無昔日的神采,她不禁慌道︰「哥哥,你別這樣子,那人不是她……」
葉明望了一眼那粉衣女子逝去的方向,心中正自感慨之際,忽覺衣角一動,他低下頭,只見晨希滿臉猶豫,不時瞥眼看向顧玉清。凝視著晨希的雙眼,他微微搖了搖頭,晨希喪氣地嘆了一聲。
忽然顧玉清面露苦笑,低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說著接過若靈從香囊中取出遞過來的一粒藥丸,一口吞下,雙目微合,打坐運氣。
眾人不覺驚異,風影、方龍竹疑惑著服用了藥丸。但若靈卻拉過顧曉亦到一邊,低聲道︰「你哥這是怎麼了?你剛才說的她又是誰?」
顧曉亦見顧玉清現今臉色平靜,方才放下些心來,聞言心中一動,哧哧一笑,神色古怪,促狹道︰「靈兒,你干嘛這麼關心我哥呢?」
若靈霎時羞紅了臉孔,一把推開顧曉亦,嗔道︰「你不說就不說,卻來取笑我。」
顧曉亦忙過來拉住若靈的雙手,笑道︰「好,我告訴你。可是……」若靈見她欲言又止,顯是其中頗有些不為外人知的事情,滿懷好奇地說道︰「你說吧,我不告訴其他人就是。」
顧曉亦輕嘆道︰「其實哥哥在一年前遇到過一位姑娘,他們好像是在中秋節的廟會上相遇的。那位姐姐名叫秋彤,賢淑端莊,長得很美很美,爹娘都很喜歡她。
可是後來哥哥生了一場大病,秋彤姐便失蹤了。爹爹發動中原鏢局的人去尋找,秋彤姐的家竟成了一片廢墟,人也不見了。我們都以為她遇到了禍事,急忙四處搜尋,可秋彤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年中來,盡管我們沒有間斷過查探她的消息,但始終杳無音訊。哥哥病好後,意志消沉,再無心打理鏢局事務,終日沉迷詩書。」
說到這,她不禁又嘆了口氣,「秋彤姐便如同方才的女子一般身著粉衣,而且她們背影看來確實相像得很。哥哥心思恍惚,難免要認錯了人。唉,秋彤姐弱不禁風,連刀劍也提得費勁,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本事?靈兒,剛才那人便是一千年前的百花仙子嗎?」
卻見若靈听而不聞,似是愣住了。她忙拍了拍若靈的肩膀,道︰「靈兒,你怎麼了?」若靈遽然驚醒,掠了掠秀發,說道︰「這麼說,你哥哥是很喜歡你這位秋彤姐了。」
顧曉亦掩口笑道︰「哎呀,好酸好酸,靈兒,你放心好了,那都是一年前的舊事,可你卻是眼前活生生的美人兒啊。」
若靈不由啐道︰「你胡說什麼?」言罷卻忍不住輕撫了撫自己的臉孔,忽听一陣輕笑,一把拉住顧曉亦,叫道︰「死丫頭,叫你笑我……」
五人調理一番,均覺氣息通暢,毫無阻塞,想到此番數易生死,其中險狀,實難描述,都有絕處逢生之感,方龍竹哈哈笑道︰「我總算是長見識了,跟你們在一起,驚險刺激,不虛此行。」
聞者無不失笑,風影道︰「來日若能與那粉衣女子見面,必得感謝她今日的救命之恩。」
顧曉亦斜眼瞄他︰「你該不會……」話到關頭卻住口不言,臉色似笑非笑,頗有意猶未盡之感。
風影無奈地一笑,忽昂首道︰「顧曉亦,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縱無葉明那麼強的本事,卻也是一名昆侖的劍客,昆侖在我心中,恁誰也動它不了分毫!」
顧曉亦一怔,只听若靈輕聲道︰「那你的昆侖又是誰呢?」
「這個,咳咳……」風影左顧右盼,忽大笑道︰「葉明,你那套劍法太厲害了,實在令我大開眼界。能跟我們講講這是什麼劍法,是哪位高人傳授的嗎?」
方龍竹適時說道︰「對,我生平敬佩之人不多,但葉兄這套劍法實在令我敬仰不已。來無影,去無蹤,如果換我做葉兄的對手,恐怕連一招也擋不住。」
晨希與有榮焉,一臉笑眯眯。而秦琬琬眼中精光閃閃,她雖與厲炎業鬼大戰而沒有親眼目睹,但因有一次親身體驗,再加上葉明劍意廣闊,她體質又異于常人,早已感知其中境界,是以心中的好奇絕不會低于在場任何一人。此時就連顧玉清也清醒了過來,凝望著葉明。
葉明環視一眼四周六人,嘆道︰「我們幾經同生共死,我也不會刻意隱瞞各位。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用的是什麼劍法,也不知教我劍法的那位老爺爺是誰?」
眾人一愣,不料竟然會是這樣,風影咳嗽一聲,說道︰「葉明兄弟,你可以講得仔細些嗎?那個,我們大家都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葉明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只見天空烏雲濃重,緩緩漂浮,不禁想道,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那位老爺爺,那麼他的一生還會如此嗎?
十九年前的一天,也是個陰天,葉明出生了,可是他的母親難產而死,大喜大禍的一天,父親幾乎瘋了。從此他對孩子幾乎不聞不問,日日酗酒,昏昏沉沉。若不是尚有早已安排好的女乃娘幫他照顧,恐怕葉明早已夭折。
但父親不思勞作,家產兌作酒資,日漸成空,到得後來,連預付女乃娘的工錢也是難以拿出。還是女乃娘看葉明可憐,又多照料了一月,方才離去。
終于家產敗光,父親帶著他離開了他們原本舒適的房子,住到了一間破房里,破房不能擋風,卻尚可遮雨。父親因讀過私塾,又在外擺了個字攤,賣字維生,從此葉明有一頓沒一頓地過活。
他沒有朋友,沒有人願意跟他作朋友,就連那些大人看他的眼神也帶著蔑視。漫長的童年,他常常獨自躲在角落里,呆呆地不知想著什麼。
還記得六歲那年,刻骨銘心的一年。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想去市集上尋找父親,經過一個算命的旁邊,那人卻叫住了他。那人看他的眼神和藹親切,臉上也帶著慈祥的笑容。他很驚訝,記憶中很少有人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接下來記不很清楚了,只記得算命先生說他八字過硬,命途坎坷,還有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什麼的。
那天,父親消失了,他尋遍了父親往常擺攤的地方,還有常去的酒肆,可是再也找不到父親的蹤影了。他心里空蕩蕩的,滿街也好似空蕩蕩的,他大聲地叫著,磅礡的大雨灑在他的身上,竟也感覺不到冷。他一個人在街上走著,走著,忽然倒在了地上,沒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了,睜開眼的第一刻,看到了一個老婦人,她就是劉婆婆。劉婆婆家很窮,一間很小的屋子,幾乎家徒四壁。但那時的葉明,不知為何,好似看到了最親的親人,一把撲入劉婆婆的懷里,放聲大哭。
劉婆婆沒有兒女,一人獨居,花甲之齡,喜歡孩子,從此兩人相依為命。那時的律法,無子女奉養的老人可以分得一小塊土地。平常閑空時,劉婆婆便帶著他來這塊地上種些時令菜蔬、鋤草、澆水。待菜成熟了,便拿到市集上兌換些米面。劉婆婆還經常同他講些往事,生活雖然簡單,他卻過得很開心。
可惜好景不長,劉婆婆病倒了。他慌得四處求醫,但沒有人來,最後只買得一些草藥。劉婆婆床前,他端藥端水,焦急的臉上,掛了一行又一行的淚水。一天、兩天過去了,劉婆婆終于微笑著看著他,閉上了雙眼。
沒有錢,他賣了劉婆婆的小屋、菜地,買了副不錯的棺木,雇人埋葬立碑。下葬的那天,他跪在劉婆婆的墳前,沒有哭,只是心里一遍遍輕輕地禱告︰劉婆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