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錦宮城 恍若隔世,以至今朝

作者 ︰ 皮小四

全身都處于酸痛中,眼楮幾乎要睜不開了。頭有種欲裂的感覺。還是屈服了眼楮的疲倦,閉著眼楮用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戳了一下中指的指尖。感覺到了微疼。想起幾乎轉瞬前還在眼前的那堵水牆,心就加快了。看來我還活著。這樣躺著沒人管我,應該是在醫院里吧。周圍如此安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淡淡的櫻花香。日本人果然熱愛櫻花,連醫院里都是櫻花。就這樣平靜的躺著,也算是為之前的驚恐養神。

不知睡了多久,感覺到耳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猛然間睜開眼楮。三魂已經去了七魄。我根本就沒有躺在醫院里,而是在一片櫻花林里。周圍到處都是櫻花,粉的,白的,我的身上已經落滿了掉落的花瓣。眼前站著一個老人,頭發用布條纏成發髻,穿著棉布長衫,腰間系著一條白色布條。完完全全就是我在電視里看見的古裝劇的民間老百姓形象。其實最震驚的不是我看見他是個古代人的時候,而是他拿著手里的掃把要打我的架勢。

「這位老人家,您這是要干什麼?」我驚得縮起腿坐著往後退。

「你是誰家的姑娘?看你這應該到了適選年齡,怎麼能把櫻花樹的樹枝弄斷,還躺在那里睡覺?」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我順著他的目光看著離我不遠處的幾枝斷了的樹枝,看上去似乎就是我靠著的這顆樹上折斷的。我自然沒法解釋我不知由于什麼原因到了這片林子,然後也許從這顆樹上掉下來,順帶著壓斷了樹枝。看那老人緊張的樣子,我憋住了想說的話︰「不就是點兒樹枝嗎,我又不是故意的!」因為也許在古代也有保護樹木的樹木協會,而這個老頭恰巧就是樹木協會的會長。

「對不起。」說完後,我頭也不敢抬的看著地上。現在這是什麼朝代我都沒有搞清楚,這個老頭是我在這里認識的第一個人。我還指望他給我指點迷津呢,可不能得罪了。

他認真的看著我說︰「得了,起來吧,也許你有朝一日能通過適選,那我就是得罪了你了。」然後拉起坐在地上的我,卻換來我的鄙視。我向來討厭那些趨炎附勢之人,這個老人,說什麼適選,應該是類似于入宮當妃子之類的。看來每朝每代都有選秀女的習慣,不過我已經20了,按照史書上說的那些選秀女的年齡標準是不是老了一點?

「您放心吧,我沒有機會的。您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到底是嘴巴快,我還是毫不客氣的數落了他。

「也是,我也看出來了,毫無敬老的美德,光人品這一點你就不合格了。趕緊回家去吧,別弄亂了我的轄區。」

我想我是有點賤了,他這樣對我,我反而覺得他的風骨突顯,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突然變高了。可是剛才為了吐心中不快,他現在要把我趕走,我去哪里呢?連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老爺爺,對不起,我是由于太著急了才會這樣。其實,我是被家里趕出來的….我爹逼著我嫁給我根本不愛的人,他們把我關在黑  的老林子里,不給我飯吃,如果不順他們的意思,就永遠都不讓我出去…所以,我才會跑出來,我跑了三天三夜,才跑到這里,現在連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您看看我的衣服由于只顧著逃命都已經破的不行了….」

我看著自己穿著的短袖長裙,胡亂編造著。終于極盡自己所有的文學細胞外加從古裝劇中看見的悲慘身世來為自己編造一個完美無缺而又催人淚下的身世。

當我說完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哭了。其中雖然有很多杜撰,但是背井離鄉來到未知的地方舉目無親確實是事實。

那個我到達未知的世界的下午,在那片櫻花林里,是我在這個世界第一次體會到關懷。老人被我騙了,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面對他由于同情而給我的關懷,我即使于心不忍,卻也只能這樣做。我根本沒辦法說,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那樣,我想他就不是為我流淚,而是我由于他被我嚇死而為他流淚了。

老人告訴我,這里是櫻花國。傳聞,在櫻花國王上初建櫻花國時,民生凋敝,餓殍遍野。王後見此地櫻花遍野,常年不敗,便采擷花瓣做成糕點,讓櫻花國度過開國難關。後來櫻花國便以櫻花為圖騰。櫻花成為這個國家最尊貴的象征,而且真的常年不敗。除了王室,任何人都不得使用櫻花圖案。櫻花的圖案象征著不可侵犯的王權。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要敬奉櫻花,不得惡意破壞花枝。所以剛才老人才會那麼凶的對待我。在這個國家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不管是誰惡意破壞櫻花樹,見者都有權追究他的責任,破壞者必須心甘情願的接受處罰。連王室的人也不例外。櫻花對于這個國家的重要程度幾乎難以想象,上至王室貴冑,下至平民百姓,以櫻花為食材的點心每天都不能少。每年櫻花祭還有專門的櫻花點心大賽,以此讓全國百姓莫忘櫻花之福祉。這個國家到處都是櫻花。而且很奇怪的是,不管別的什麼樹種移植到這個國家都會死去,所以,大家都相信,這個國家是由櫻花神守護的。

為了更好的管理全國上下的櫻花樹,王室特別設立了櫻花館這個部門。由男子擔任。以櫻花館館長為首,下設各縣——花統,區——花倌。專門負責打理全國各地的櫻花。而這位老人就是這個片區的花倌。這項工作放到現代就是個花匠。可是在這個櫻花國,確實一個神聖的職務。管理者不參與政事,看似無權,卻是掌控著這個國家的信仰。即使是縣長也要給縣里的花統、花倌面子。自然,為了避免專權,這些櫻花管理者必須是三世家世清廉,並且德才兼備之人。他們成為櫻花管理者有一門最主要的考量就是人品考量。應試者必須有整個轄區的居住者的聯名上書保舉,其中還包括有上一任管理者的親筆提名推薦。所以,成為櫻花的管理者,便是高尚身份的象征。

他頓了頓問道︰「姑娘,你是薔薇國派來的奸細嗎?」面對我的那麼多問題,很明顯老人會認定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而他口中的薔薇國,看來應該是和這個櫻花國敵對的國家。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我從來沒有在史書上看見過。以前看過那麼多的穿越小說,主角都那麼幸運的穿越到自己熟識的歷史中去,知道事情發展的脈絡,了解自己的命運,可以趨利避害。如今的我,卻變成了一個無頭蒼蠅。在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里,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如同初生的嬰兒,必須模爬滾打的了解這個我重新誕生的世界。

「大爺,您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是奸細。而且絕對身家清白。」我沒有騙他。在這個世界,我不屬于任何派別,再沒有比我更身家清白的了。雖然不知道我這樣說他能不能相信,但是只能這樣說了。听他的講述,我自然應該依靠著他在這個世界里從頭學起,而且他會是個好的依靠。首先人品如此優良,起碼能讓我放下心來。

「好,我相信你。從今以後,你就隨我住吧。我會對外人宣稱你是我的孫女。正好我的孫女也跟你一般大,只是許久沒有來過我這里了。為了適選的事情,她爹娘早在三年前就開始準備了。」他說完看了我一眼,接著說「我說的話,大家應該不會懷疑。」

我知道讓這種德高望重的人對那些相信他的人撒謊是多麼殘忍。可是,我真的無處可去。等到時機成熟,我觀察他一陣子,得考慮考慮要不要把事實告訴老人。

「誒,爺爺,您說的「適選」是王室選妃子嗎?您的孫女千萬不能去呀,皇宮里到處都是勾心斗角….」我以我看過的那些個宮廷劇為素材,一陣跟老人說著。畢竟他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忍心讓他的孫女往火坑里跳。

結果,老人只是看著我說話,然後目瞪口呆。那表情,跟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樣。

「你在說什麼呀。趕緊閉嘴。不要辱沒了神靈。」他驚愕之後用手拍了下我的頭。我瞬間就眼眶里全是眼淚了。在家里,爺爺也老是拍我的頭,不知道他們知道我失蹤的消息後會怎麼樣?7歲那年父母就出車禍過世了。盡管留下了大量的存款和足夠的保險支付。但是,錢買不來昔日的親情和生命。幸好爺爺女乃女乃身體還好。如今,沒有了我,該怎麼辦呢?當初為什麼那麼傻,一個人跑去日本,為什麼不在走之前給他們打一個電話。終究,女乃女乃只能氣憤的說「這個鬼靈丫頭,一點兒不孝順,我還不如替她爸媽死了算了。」然後抱著爺爺抹眼淚,而爺爺,卻只能在心里難過,再也沒有人幫他捶背了。再也沒有我幫他撓他背後撓不到的癢。再也沒有人可以煩他了….

我抱著眼前的老爺爺,放聲大哭起來。

「哎呀,爺爺不是故意凶你的,怎麼就哭起來了呢?你是不知道,咱們櫻花國的「適選」是要選櫻花祭司。這個櫻花祭司,是守護櫻花國的。每30年選一次。當選櫻花祭祀的女子終身不能嫁人。在櫻花祭那天。每次的題目都有很多花樣,其實能當選的都是天定的人。說年滿18歲的女孩子凡是有意向的都可以參加,也只是為了櫻花祭而增加氛圍而已。可是,很多女孩子仍舊為了那個神聖的身份而付出了等待,為了適選不嫁人。就像我的孫女一樣,如今她虔誠的信奉著櫻花神,一心想要成為花祭司。可是,我是害怕呀,如果她落選,那該多傷心….剛才你那樣說,爺爺是生氣你褻瀆了神靈,所以你別哭了。」

听著爺爺的解釋,我才發覺自己有些情緒過于失控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由不得我為自己的過去感傷。而且必須慢慢的學習。

「那爺爺,為什麼30年選一次,終身不得嫁人,那花祭司下崗之後怎麼辦?」

「下崗?」爺爺似乎有些納悶兒這個詞

「哦,就是離開以後怎麼辦?」這個30年選一次,真是奇怪,還終身不得嫁人,那不是比尼姑還慘。尼姑還能還俗呢。

「我今年60歲了,只見過一次櫻花祭司適選,這次應該是第二次了。據我所知,所有的花祭司都活不到50歲。他們死後,尸體便被埋在祭司宮的櫻花樹下,所以那里的櫻花開的格外絢爛。而且比任何地方的都要茂盛,香氣逼人。所以,這是命定的人,她們注定要為了櫻花國的平安而獻出自己的一生,用一生供奉這個國家。」

老人的眼中充滿了崇敬。卻讓我心中充滿了疑惑,為什麼都活不到50歲?難道這中間有什麼問題?30年選一次,這個時間是如何計算出來的?為什麼一到臨近適選的年月,她們就會死去呢?真是奇怪。我仍舊是無神論者,自然不願意相信這所謂的邪說。可是,我如今穿越到這個世界,真不知道該如何調節這個矛盾。算了。這些都和我沒有關系,好奇害死貓。

腦海中浮現出祭司宮那些開的耀眼的櫻花,它們都是由于尸體的滋養。在現代的時候也听說過,櫻花樹是很殘忍的樹,它們根下埋的尸體越多,便會開的越燦爛。看來是真的。

晚上,我換上爺爺給我的他孫女以前的衣服,才發現我之前的裙兜里還放著在仙台火車站買的紀念手帕,上面繡著一團一團的櫻花。「櫻花是王權的象征」爺爺的話猶在耳畔,這種東西也許會招來殺身之禍。可是,除了這個,我什麼現代的東西都落下了。想著,還是把它放在了床鋪下。躺在這個陌生世界的國度,不禁回想起在日本的那家旅館。也許,我就這樣睡一晚上,便會在第二天醒來發現,這一切只是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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