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致恆淡淡的抬眸看去,滿眼不屑,不著痕跡的移步將豆豆護在身後。
司徒老先生連忙笑著,拱手道︰「賀二爺。」
門房見自己的主子出來了,立刻收起剛剛苦哈哈的模樣,連忙迎了上前,將自己那雙被折斷的手舉在賀家二爺的面前搖晃了幾下,道︰「二爺,這些人不听勸阻,想要奪門而入,瞧,他們還把小的打成這樣,小的手都被那個戴面具的丑八怪給折斷了。」
俗話說,打狗還需看主人。
符致恆光明正大的在賀府大門口,當著眾多街坊的面把他家門房的手給折斷了,這事在賀家看來無疑就是將他們的面子折到了地上,再狠狠的踩了幾腳。
大戶人家最在乎的就是臉面,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賀二爺伸手一把推開那門房,二話不說就伸手朝司徒老先生的臉上揮去,怒罵︰「不知好歹的老東西……」
賀二爺痛呼一聲,怒瞪著緊錮著他的手腕的符致恆,眼角余光掃看周圍的人看著他竊笑不已,頓覺面子和尊嚴威信都被人給狠踩在地上,他用力的朝符致恆揮出另一只手,嘴里罵道︰「小雜種,你敢擋你大爺的路?」
眼看著豆豆從符致恆的身後跳了出來,揚手就想給那滿口污言髒語的賀二爺一個耳光,司徒老先生連忙攔住了豆豆,看著她搖搖頭,道︰「唐姑娘,我們是來處理事情的,並不是要將事情鬧得更大。」
說著,他抬頭滿眼歉意的看向符致恆,低聲哀求道︰「唐公子,你快放開賀二爺吧。這事兒跟你們沒有關系,你們就不再插手了吧。」他算是看清了賀家,這事賀家不會輕易了結。
司徒老先生其實也並不是輕易服軟的人,但是一想到孫兒還在官府,女兒還憂心過度躺在床上,他不得不褪去自己的一身傲骨,暫時的向賀府服軟,看看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如今,他連賀老爺的面都見不上,他無法證實賀老爺的病情是不是和司徒彬有關系?找不到有利于司徒彬的證據,那司徒彬就極有可能會為了這事賠上了他的美好前程。
〔回春堂〕百年老號的聲望,也不能斷送在他的手里。
豆豆不敢相信的看著司徒老先生,但朝堂得意,閱人無數的符致恆卻明白他的用意,輕嘆了一口氣後,他松開了錮住賀二爺的手。那賀二爺見一行人服了軟,以為人家是真的怕了他,立刻就像是滿血復活了一樣,變得更加囂張。
得到自由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重重的扇了司徒老先生兩個耳光,動手點著司徒老先生罵道︰「老不死的,你終于開竅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你孫子把我爹治得只剩下半口氣,我們還要歡迎你來不成?我們沒把你也一起送去官府就不錯了,你竟敢帶人來這里撒野?」
賀二爺每說一個字就往司徒老先生的額頭上點一點。豆豆氣不過,掙扎著上前,卻被符致恆緊扣住了,符致恆看著她搖了搖頭,輕道︰「豆豆,別沖動!司徒大夫並不想讓我們替他出頭。」
豆豆順著符致恆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司徒老先生的手一直在身後朝他們搖擺著,示意他們別管他的事兒。
豆豆心中窩著一團火,欲怒又找不到缺口。
符致恆也是冷情的人,看著司徒老先生當眾被打,他也氣得不行。可這事情司徒老先生不讓他們插手,他也插不上手。他暗暗的勸自己,「忍,忍,再忍一下。如果賀二爺再得理不饒人,他就出手。」
正當氣氛最是微妙的時候,忽然人群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像是有大批人朝著這邊過來。
豆豆和符致恆同時朝人群外看去,臉上斂起了冷凝。
人群自動自發的分開,中間留出了一條大道,兩人疑惑望去,同時听到眾人齊聲喊了一聲︰「李大人!」
二人一驚,相視一眼。
李大人是柳州城的知縣,他這個時候來是為了查清賀老爺的情況嗎?還是……
緊接著,一身官服的李知府在一群官差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過來,賀二爺放開了司徒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後,隨即揚起笑容,笑眯眯的迎了過去,朝那李知府拱拱手,道︰「大人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見諒啊。」
李知縣斜睨了他一眼,抬目掃看了眾人一眼,問道︰「出了何事?為何賀府門口聚了這麼多人?」
聞言,賀二爺立刻怒指著豆豆和符致恆還有司徒老先生,道︰「〔回春堂〕的司徒大夫帶人來鬧事,我說這事交由官府調查,請他們回去。他們卻屢勸不听,那個面具男還動手將我賀府門房的手給折斷了。此事,請大人為我們賀府主持公道。」
李知縣听著,眼底冷光迸射,正巧符致恆也朝他看了過去,兩人目光相觸。李知縣先是陰沉沉地看了三人一眼,然後伸手一揮,喝道︰「來人啊,把這些人給我帶回衙府去,待我回去審理。」
「是,大人。」眾官差一听,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雙槍交叉,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
豆豆和符致恆見此陣勢,心叫不好。
豆豆滿眼疑惑的看向李知縣和賀二爺,只見賀二爺站在李知縣的身側,雙眼賊溜溜的看著他們,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心突然往下沉去,豆豆側目看向符致恆,見他也是微眯著眼細細的打量著李賀二人的互動。
這兩個人之間,有一股不貓膩味。
他們之間的關系,肯定不正常。
「李大人,此事跟這兩位年輕人沒有關系,如果真有錯,那也是老夫一個人的錯,還望大人放了他們。」情急之下,司徒老先生將豆豆和符致恆摘了出去。
這是他們〔回春堂〕和賀府的事情,不該牽聯到無辜的人。
在他看到李知縣這個時候來賀府,再看到賀二爺與李知縣的眼神互動,司徒老先生知道,這件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此事,極有可能就是〔回春堂〕被人拿來當替罪羊了。
豆豆也瞧出了李賀二人的不尋常,眼看著官差上前去押司徒老先生,她上前護在司徒老先生的面前,怒視看著那些官差,道︰「我看誰敢?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憑什麼隨便抓人?要說我們打傷了門房,那司徒老先生不也被姓賀的打傷了嗎?難道這就是公平公正?還是說,李大人平時就是這樣判案的?」
面對豆豆的厲聲嚴詞,再看了一眼交頭接耳的眾人,李知縣臉色一沉,大手一揮,道︰「人呢?還不動手?把他們三個都給我押回大牢,稍後本官就讓他們瞧瞧本官是怎麼判案的。」
「是!大人。」眾官差一涌而上,突然,白影閃動,片刻之間,一眾官差皆是四腳朝天的狼狽倒地。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符致恆翩翩落地,用力一甩袍角,冷冷的看著地上的官差,聲音中沒有一絲溫度的道︰「誰敢動她?」說著,他看向李知縣,勾唇冷笑,「你嗎?李望族,你不過一個小小的芝麻官,你確定山中村的唐家大小姐是你能隨便抓的嗎?」他掃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又問︰「唐家大小姐是你們能踫得嗎?」
「唐家大小姐?」李知縣面露異色,一雙滴溜溜轉的眼楮上下打量著豆豆。
豆豆雖然不明白符致恆的意思,但是,她相信,他這個時候抬她的身份出來,一定不是沖動而為。于是,她從符致恆的身後走了出來,看著李知縣,道︰「李大人,小女子唐心,我的太皇太後姥姥傳信讓我進京去見她,路經此處,不料卻遇上了這樣的事情。適才,我們兄妹二人,只是看不慣門房的仗勢欺人,所以才出手教他一些規矩。」
她瞧著李知縣和賀二爺變了又變的臉色,心中暗笑,這些人啊,全都是吃軟怕硬的。
她走到了司徒老先生身邊,看著他那紅腫的老臉,眸光漸冷,她扭頭看向賀二爺,道︰「小女子昨日剛到千峰鎮,替我柳爺爺去看望他的老朋友——司徒大夫。想不到一大早就見官差上門抓人,司徒大夫急著過來看看賀老爺的情況,卻不料這賀家人不讓進門也就罷了,還動手動腳,這才有了後面的事兒。還望李大人明察。」
話落,人群中沸騰了起來,眾人听說眼前這個水靈靈的姑娘就是德馨公主的女兒,立刻就激動了起來,一個個都踮高了腳尖,爭著搶著要一睹豆豆的真面目。
德馨公主——喬春在大齊朝可是神一般的人物。
突然,賀二爺抱著肚子笑了起來,眾人不解,齊齊朝他看也過去。
李知縣面露不悅,問道︰「賀二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賀二爺停住了笑,上前指著豆豆和符致恆,道︰「大人,你別被這兩個人給騙了。如果她是德馨公主的女兒,又是上京去見太皇太後的,那絕不可能路過這里。從那山中村到京城,自有便捷的官道,他們何必舍近求遠?再說了,大人又何曾見過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個人出門的,連個丫環都不帶,所以,他們一定是假的。」
李知縣疑惑的看向豆豆,細想一下賀二爺的話,頓覺他分析的很有道理。李知縣目光一閃,隨即沉下臉,指著豆豆和符致恆,怒喝︰「大膽刁民,竟敢欺騙朝廷命官,該當何罪?」接著手臂一揮,大聲道︰「來人啊!將這三個意圖不軌的大膽刁民拿下,容後審理!如有抵抗,權當反賊處置。」
賀二爺瞧著這陣勢,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官差,應聲上前,符致恆大聲喝道︰「我看你們誰敢?」
官差們剛剛都領教了符致恆的厲害,感受他身上的寒氣,眾官差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我,我推我,誰也不敢冒然上前。
「大膽刁民,還敢抵抗?此等反賊,你們立刻給我抓住他們,立地處決。」李知縣不由分說,雷厲風行,「誰再貪生怕死,我重重處罰。」
豆豆知道如果任由李知縣將他們拿下,那就別說查清賀老爺的病了,說不定連他們的性命都難保。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個李知縣與賀老二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們不由分說就草率要抓他們,那會是什麼讓他們如此沒有顧忌呢?
突然腦前一片清明,豆豆明白了過來。
「小恆,咱們殺出去,再想辦法?」豆豆抬頭看向符致恆問道。
符致恆看了一眼滿目失望的司徒老先生,又看了一眼李賀二人,對著豆豆搖搖頭,道︰「不行!我們若真殺出去了,司徒家怎麼辦?」
如果不顧一切的殺出去,那就是給了李知縣殺他們的理由,那司徒家這替罪羊是當定了。
眼看著又欺身攻來的官差,豆豆著急的問道︰「那該怎麼辦?」
正當豆豆三人心急如焚的時候,忽然听到人群外傳來了馬蹄聲,有人高聲大喊︰「李大人,衙門失火了?」接著一個官差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到李知縣的面前。
就在這時,賀府也有下人慌忙的跑了出來,「二爺,大事不好了。老爺不見了。」
「老爺不見了?」賀二爺滿目驚訝,一個躺在床上垂死的人,怎麼會突然就不見了呢?「你們是怎麼搞的?一個病重到不能動的人也看不住?老夫人呢?」
「還在佛堂頌經呢。」
賀二爺無心再理會這里的事情,轉身欲朝李知縣告退,卻發現李知縣已經離去,帶著他的人馬火速回衙門救火去了。
「你們等著瞧。哼——」賀二爺瞪了豆豆等人一眼,急急忙忙的回賀府去了,為了不讓豆豆他們進府鬧事,他再急也沒有忘記交待下人,不能放閑雜人等進府。
豆豆听到他的聲音,笑著打趣︰「我們在千峰鎮等著你!」
好戲已經散場了,但圍觀的人群卻沒有散去,大伙眼楮發亮的打量著豆豆,有些人還湊到豆豆跟前,問道︰「姑娘,你真的是山中村的唐家大小姐嗎?茶仙子就是你的娘親嗎?」
「听說,茶仙子的女兒與茶仙子長得很像,姑娘,這是真的嗎?」
「姑娘,我听說,唐家大小姐的醫術了得,這是不是真的啊?」
「姑娘,我听說,逍遙王也住在山中村,這是真的嗎?」
「姑娘……」
豆豆看著情緒高漲的眾人,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向著大伙一抱拳,說道︰「各位鄉親,大伙都別急!你們一下子問這麼多,我都不知該先回答誰。不過,在這里,我首先在感謝大家對我娘的關心,對我們唐家的關心,對我義父的關心。沒錯!我就是山中村的唐心,大家也別大小姐大小姐的叫,可以叫我豆豆,這是我娘給我取的小名,我很喜歡听。另外呢,我的醫術了得不敢當,還算過得去。我娘長得比我好看多了,在我眼里,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
「那豆豆姑娘,你可不可跟我們說說你們山中村的風景,我听說,那里美得像神境,空氣中全是花香和茶香。這個可是真的?」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臉色微紅的看著豆豆。
符致恆朝那位書拱拱手,「這位兄弟,我們兄妹還有要事要處理,這就不一一說明的。總之,你听說的沒有錯,山中村的確美得像天堂,空氣中全是花香和茶香匯合的獨特香味。」
現在敵友不清,誰知道這人群中有沒有他們的敵人,萬事還是小心為穩。一些事情能夠一筆帶過的,就不要說太多。賀家的雲錦繡就是一塊肥肉,只要有機會,誰都想咬上一口。
依他的觀察,賀老爺這事一定是賀家內部爭奪掌家權而引起的,剛剛李知縣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是想借著賀家二爺的手,從中得到雲錦繡的巨大好處。
說著,他帶著歉意看向人群,朗聲道︰「各位鄉親,今日在賀府門口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有目同睹,誰是誰非,大家心里也跟明鏡似的。開始大家有所忌于某些勢力而不敢幫我們作證,我們也表示理解。但是,在下始終相信,人間自有正義在,相信大家心中的正義感不會繼續保持沉默,如果將來有需要大伙的幫忙,希望鄉親們可以幫個忙。」說罷,他一臉嚴肅的朝眾人拱手行禮。
人群中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就听到眾人此起彼伏的答應聲,「好!我們定不會再退縮。」
「謝謝大家!」三人朝眾人鞠躬後,便朝人群外走去。
「主子,你等等我!」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豆豆頓足回頭,瞧見小白從後面追了上來,氣息微惴。
「小白,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了我要的藥方子?」說著,她四處看了看,沒有瞧見另一個白影,便又問︰「大白呢?她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小白皺了皺眉頭,搖搖頭,道︰「大白,她還沒有回來?」
這一下輪到豆豆驚訝了,「你們沒有一起?你們不是從來都不分開的嗎?這一次是怎麼回事?」
小白警惕的掃看了一眼四周,避重就輕的道︰「主子,剛剛你們好險啊。幸好小白我聰明,先去衙門放了火,又跑去了賀府。」
「你放的……」豆豆警覺的截住了後面的話,她一把拉過小白,湊到她耳邊,又問︰「那賀老爺不會也被你藏起來了吧?」
「主子,你怎麼知道?」
「因你身上有淡淡的草藥味。」
「呃?」小白崇拜的看著豆豆,狡黠一笑,道︰「這樣也行?呵呵!我不過是順手為之,嚇嚇那幫不孝子也行。誰叫他欺負我的主子,我沒打得他滿地找牙已是便宜了他。」
「噗……你這個鬼精靈。」豆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拉著她的手一邊向前走,一邊問道︰「燒衙門又是為了什麼?」她才不相信,小白會無緣無故就放火燒衙門,小白和大白雖然又二又萌,但是,她們並不是做事情不過腦的人。
「嘿嘿。沒有別的原因,就真的只是單純的想給主子解圍,李知縣的小金庫里有不少的銀票,著火了,他哪里還有閑情來管主子你們。」小白很認真的回答,可一想到李知縣剛剛那火燒**的模樣,忍不住又竅笑不已。
「哈哈……」豆豆沒能忍住,攬著小白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旁邊,符致恆看著她,嘴角不禁也微微翹了起來。與她相處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大笑。
四人坐上司徒家的馬車,在柳州城拐了幾條偏僻的巷子,秘密的接走了一個衣著破舊的老人,然後駕著馬車馬不停蹄的出了城,一路直朝千峰鎮趕去。
千峰鎮街上的一座小四合院里,四人圍坐在花廳里,煮茶交心,不過,他們交的不是心,而是腥。是腥沒有錯!因為鬧了這麼大的風波,豆豆發現司徒家就像是水缸里的魚兒,缸邊有一直都有一只老貓守著,那老貓不時的耍戲,可就是不咬食魚兒。
那老貓弄得腥味四溢,他卻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的看著眾魚在缸里擔驚受怕。
「啪——」豆豆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茶水溢到了桌面上,如幾條涓涓細流流到了桌沿,一點一點滴到了豆豆的衣裙上,可豆豆卻不為所動,仍舊冷冷的瞪著眼前的‘老貓’,質問道︰「賀老爺,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