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精神病醫院到處都會有荒唐的事情發生,誰尿了褲子,誰不穿衣服,誰自言自語,誰拿著刀子到處亂舞,誰對著桑樹亂罵,誰無視他人高聲喧嘩,每個人看上去都不正常,但每個人似乎都悠然自得的生活得很好。
唯獨,袁碧珍。
她低垂著滄桑的眼眸,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仿若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控制當年的憤怒,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轉頭看著童笑笑,蒼老的手模著她的臉頰,臉上有著明顯的憐惜,「你是叫什麼名字?」
「笑笑,童笑笑。」童笑笑微笑著告訴她。
就算她眼眶早就濕潤。
「笑笑,真好的名字。」
「我媽媽給我取的,她希望我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多笑笑。」
「你媽媽……」
「外婆,人死不復生,至少我們還能夠彼此照應,我已經想好了,等楊菊芸得到了相應的懲罰之後,我會把您老人家接出去,我會好好孝敬您,但在我沒有徹底完成所有事情之前,這段時間還要委屈外婆再待一陣子,我保證,不會太久。」童笑笑認認真真的說道。
「那倒不需要。」袁碧珍模著童笑笑的頭發,微微笑了,「剛剛到這里的時候,我連死的心都有,好幾次想要從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但一想到你母親,我就控制住自己,默默地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從這里出去,我會去見你母親,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我想,大概是楊菊芸特別交代過什麼吧,我費勁心思都是走不出這里的。生活了幾十年,慢慢似乎也就習慣了這里的生活,這里的人雖然都不正常,但是這里的人,比哪里的人都要直白,他們不會耍心思,也不會陰謀算計,他們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在外人看來或許都是一群瘋子,在我看來,卻覺得他們真的很幸福,什麼都不顧,也沒有煩心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行。」
童笑笑抿著唇,努力的控制情緒。
人到底被逼到了怎樣的一種境界,才會覺得神經病,也是一種幸福?!
她真的無法想象袁碧珍這麼幾十年對著一群完全沒辦法溝通的人是怎麼生活下去的,她只感覺到她的心里,一陣一陣的抽痛,很痛。
「相信我,以後我會讓你幸福。」童笑笑保證的說道。
袁碧珍笑了,淡淡的,慈祥的笑容。
那種笑容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意思,仿若一切對她而言,也就沒有世人所追求的利欲報復,在這里呆了幾十年,跟出家也沒有多少兩樣,看破紅塵也不稀奇。
可是,她就是難受,難受她至親的人,會有這種殘忍的遭遇!
那天,童笑笑帶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和齊塵楓離開了精神病醫院,她離開的時候,她外婆站在窗戶邊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知道,她外婆的眼神在對她說保重。
這個世界上,對她來講,唯一可以承認的親人。
一路回去,童笑笑都處于沉默的狀態,齊塵楓開著車,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此刻的童笑笑是需要時間去消化她今天下午所知道的一切。
到達別墅,楊菊芸在客廳等候他們回來吃飯。
楊菊芸看著童笑笑回來,笑著問道,「去哪里了,這麼晚才回來?大家都在等著你們吃飯。」
「和塵楓去散心,這段時間工作壓力挺大,想要放松一下。」童笑笑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自從知道楊菊芸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之後,她對她始終都沒辦法提起好情緒,甚至是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種很想讓她後悔,後悔她當年殘忍的所作所為,于是,她會更加堅定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要想太多,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人。」楊菊芸笑眯眯,慈祥的說道。
「我也知道,不過就是放不下心。還好,塵楓比較體諒我,帶我去游山玩水,雖然是近郊,不過也讓我心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童笑笑自然的挽著齊塵楓的手臂,微笑著說道。
「真是辛苦你了,塵楓。」楊菊芸真心感謝。
「外婆那是哪里的話,笑笑是我老婆,我不疼她,誰疼。」齊塵楓很理所當然的說道,「今天我們去了鳳凰鳴山,那里好像有一所精神療養院,看上去挺破爛的,我和笑笑去那邊爬山,順便就進去看了看,打听了一下,那家療養院挺需要資金的,就想著做做公益也不錯,和笑笑捐了個一百萬。」
齊塵楓邊說話,邊看著楊菊芸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認,楊菊芸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毫無起伏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她原有的情緒,甚至依然面露慈祥之色,嘴上還開口說道,「有時候做做公益也是好事,正好‘光野’這段時間在市面上新聞不大,除了平時的工作之外,我們也可以往公益事業上多多做貢獻,曝光媒體知名度。」
「外婆說得在理。」齊塵楓連忙說道,「我和大哥商量一下。」
「嗯。」楊菊芸點頭,「時候不早了,開飯。」
所有人,不管在房間還是在客廳的,都規規矩矩的圍坐在了一起,靜靜的吃著晚飯,晚飯之後,楊菊芸把程子苗叫進了書房,楊菊芸一直偏愛程子苗,眾所周知,經常把叫進書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懷疑,唯獨齊塵楓和童笑笑。
他們兩人回到房間,坐立不安。
「塵楓,我想試探楊菊芸這一招用得太早了,我怕她對外婆不利。」
「其實,你能夠保證袁碧珍真的是你親生外婆嗎?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外婆和你第一次見面,她怎麼能夠肯定你就是她外孫女,居然還對你說了這麼多,你不怕程子萊從中做了手腳嗎?說真的,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到底真實與否。」齊塵楓皺著眉頭,說出自己的擔心。
經齊塵楓這麼一提醒,童笑笑似乎才回想起來。
這麼一細想,確實如齊塵楓說的那樣,袁碧珍憑什麼這麼相信自己,她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是自己的親生外孫女,把自己所有事情都全部說出來,不怕她是壞人嗎?!
想著,突然心驚起來,有些無措的看著塵楓,「那我們怎麼辦?」
「先看看你外婆的動靜。如果她采取行動,那麼就能證明袁碧珍說的並非有假,如果她一直保持著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只能說明,袁碧珍的話絕對有待考證,如果真是如此,就連我們的私家偵探也得懷疑。」
「我和他們合作了很多年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沒人可以肯定他們會一心向著你,現在的人多半沒有職業道德,因為金錢利益被人利用比比皆是,我們還是小心為妙。」齊塵楓一字一句分析。
「嗯。」童笑笑重重的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說道,「你說,外婆剛剛叫程子苗進去是因為什麼,我有種感覺,程子苗應該知道所有一切,他並非我們眼中看到的那麼無所謂。」
「程子苗這個人隱藏得極深,我也差點被他騙過去,不是上次公司財務那邊出了點錯誤,財務主管跑過來問我能不能看出點所以然,大家都知道那是明顯的不對,卻真的有點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倒是程子苗,當時在我辦公室說一些市場營銷的事情,看著那財務報表,一眼就看出毛病所在。在眾人的眼中,程子苗只是一個追求自己夢想的公子哥,沒人對他有任何防備,當時他指出來的時候,不只是財務主管,連我都驚訝了好一會兒,程子苗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太出彩了,笑著說誤打誤撞,敷衍了過去。」
童笑笑沉思。
「不急在一時,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我們不能太急功近利,而且現在的我們也找不到任何破綻可以說明什麼,只能靜觀其變。另外,不管袁碧珍說的話到底真假,有一點倒是得讓我們注意,程貴山到底是不是你外公程正宇的親身兒子,如果不是,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麼楊菊芸在半途中選擇臨時撤掉程子萊的決定。」齊塵楓望著童笑笑。
童笑笑也回視著他,「你是說,楊菊芸突然良心發現,還是想要物歸原主嗎?」
齊塵楓點頭。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清楚,清楚的只有一點,也許楊菊芸對程正宇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也或許,她有很多難言之隱,總之,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都不要打草驚蛇。」
「那如果楊菊芸真的對袁碧珍下毒手啦?」童笑笑一直很擔心。
不為什麼,她第六感很強烈的感覺到,袁碧珍就是她的外婆。
她不願意袁碧珍去冒險。
「我會找人暗中保護袁碧珍,如果真有什麼,我們可以立即報警,那樣正好,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齊塵楓冷冷的說道。
童笑笑不知道齊塵楓在打著什麼算盤,她只知道,齊塵楓什麼都是向著她的,她防任何人,絕對不需要去防備他,她的整個人生已經徹徹底底的交在了他的手上,她什麼都不需要考慮,跟著他的腳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