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心想這個「大帥」不愧是帶兵打仗的出身,挑撥離間的本事果然不同凡響,只三言兩語就把東北煙袋的矛盾轉嫁給了別人,先不說坐在正位的主人肯定來頭不小,單是位列前兩位的人,看來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角色了。文字首發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坐在上手的兩個人並未表露出絲毫不滿,甚至就連東北煙袋本人也只是嗤然一笑,別過頭去閉上眼楮,對于「大帥」的挑釁一副不屑反擊的模樣。
正南忍不住打量起為首的兩人。先說坐在「大帥」上手的是個中年壯漢,膀大腰圓、滿身肌肉,乍看上去該是武家出身,可眉宇間盡是凜然之氣,舉手投足無不彰顯出幾分儒雅,再加上衣著樸素,既沒有「大帥」那般張揚,又不似東北煙袋的不拘小節,讓正南一時還沒法從他的外表上判斷出他的職業。不過在他身後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上身一襲舊式短褂,正南一眼就辨認出是老北京當鋪或者古董店的學徒打扮,如此可以推斷,他的主人應該是至少是個掌櫃,算起來還是自己的同行呢。
再看右邊為首的那位,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職業是個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戴著一副他們這行里招牌似的圓形墨色鏡片,自從正南進來後,就沒見他動過一動,也不知他是真的瞎子,還是在故作深沉,擺酷裝蒜。這號人物即便在現代的潘家園,估計每天都能見上幾個,不敢說沒有個中高手,可大多數都只是行走江湖騙騙吃喝的角色,擱在平時,正南才不會花費時間去打量。
一番觀察下來,正南頗有點失望,原本覺得父親跟隨的這個所謂的「大帥」還算有些派頭,可排在他前面的竟是這些人物,看不出有什麼太大的名堂。要說起來這廳內有軍有商、有農有算,可謂是聚齊了三教九流,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引得這幫本來毫不相關的人共處一室,想來父親正衡應該大體知情,不然他也不會貿然跟著韓四來到此地了。
要說起來還是自己先前太過魯莽,竟然想在這里與父親的思想進行聯系,雖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可也差點讓父親成為別人嘲諷的笑柄,權且先靜待其變,待到四下沒人的時候再做嘗試吧。
大廳內陷入一片沉寂,雖然如此,正南卻看得出在場的每個人都各懷心事,並不似表面看來得這般風平浪靜。終于,坐在「大帥」下手的一個身著青黑色中山裝留著一字胡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了,可又礙于不能對著他人發作,只好壓著怒氣,悻悻地叨咕道︰
「我們等了一早上了,主人的派頭是不是太大了點,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十年前了,就連我們也要低調行事,他一個前朝的格格,還頂著個漢奸的帽子,卻要如此大擺排場,是不是……」
「啪」就在「一字胡」話音未落的時候,臉上早就挨了一個脆響的耳光。「一字胡」大為光火,「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可環顧近身,除了清一色身著著黑色中山裝的四個隨從外哪里看得到半個人影?
別說是「一字胡」,就連正南也只是看到一個人影子堂中飄過,顯然來人身手不凡,可除了「一字胡」外,其他幾個人倒是鎮定自若,不僅不以為怪,甚至在臉上表露出了些許幸災樂禍的神情。
「八格牙路」「一字胡」身後的兩人忽然發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自腰間拔出了武士刀在手,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正南心想原來不過是幾個日本人,可眼下都一九四五年了,他們竟然還賴在中國沒有離開,真是膽大的可以,難怪剛才「一字胡」稱自己此行低調行事,原來是怕人識穿了見不得人的身份。不過他口中的又是「格格」又是「漢奸」的主人,又到底是誰呢,難不成……
正南腦中剛有些線索,視線卻隨著父親正衡的轉頭移向了左邊,正看見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紅木八仙椅旁,忽然多了一位身著旗袍發挽雲鬢的老嫗,頭發花白,滿臉皺紋,雖然精神尚好,可往少說也該是六字打頭的年紀,顯然剛才正是她飄然而至,賞了「一字胡」的巴掌,論身手之敏捷可以稱得上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只是看她的年紀,絕不會是正南剛才猜測的那人,難道是自己錯了?
日本人找到了「禍首」,便要揮刀一擁而上,可「一字胡」還算清醒,不知是忌憚于老嫗的身手,還是她的身份,趕忙斥退了手下,轉而不尷不尬地陪著笑臉,對著老嫗深鞠一躬,剛要出言辯解,卻不想老嫗不冷不熱地搶先開口道︰
「石原先生貴為太君中佐,想來必定是知曉禮數的人,怎麼會如此大動肝火地出口成髒?且容老婦我說句不中听的話,眼下時局動蕩,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郁郁不得志的人物?今天之所以能夠響應主子的號召聚在此地,無非都是抱著力挽狂瀾扭轉乾坤的目的罷了,如果只顧著相互鄙夷和傾軋,恐怕沒人能夠獨善其身安享太平吧?」
原來老嫗還不是正主,難怪並未坐在堂中正位上,不過滔滔不絕地講出這番話來,竟然能讓那個姓石原的日本中佐心悅誠服,也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了。如果區區一個自稱下人的人就有如此氣勢,倒不知道她背後的到底是誰了?
石原中佐隨便應承了幾句後,自知沒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帥」看畢這出好戲,這才對著老嫗拱拱手,問她格格到底什麼時候出現?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老嫗說她今天並沒有現身的打算︰「請諸位理解,,格格她老人家一來還有很多要事需要處理分身乏術,二來對于各位籌劃的事情實屬外行,加之她的身份特殊,實在不便參與其中。不過各位請放心,這件事她已經全權委托給我處置,待到事成之後,再由她老人家論功行賞……」
老嫗話未講完,東北煙袋咳了一聲打斷她道︰「我們父子三人不遠千里入關可不是為了什麼打賞來的,老夫我雖然是鄉野村夫,可大大小小的奇珍異寶也算見過不少,自恃並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位短了見識。當然,在下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屆時一定會傾力而為,這點自然不在話下,至于事後論功行賞,不必將我計入其中……」
「你看看,你看看」「大帥」一側身,對著「東北煙袋」豎起大拇哥道,「高人就是高人,這股子清高的勁就夠我這大老粗學一輩子的了……
老嫗瞪了一眼「大帥」,轉而問東北煙袋道︰「于三刀老爺子是行內的泰山北斗,此行能夠有您的參與,事半功倍馬到功成自不必說,我家主人雖然跟您不是同道中人,可也知道行內永不走空的行規,如果您執意不索分文,到要讓旁人懷疑其中另有說道了……」
那老嫗話里有話,于三刀怎會听不明白,可對此只是一笑,隨後指著身後的兩個年輕人道︰「誰說老夫什麼都不想要了?只不過錢財是身外之物,我見得多了,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這次之所以帶著兩個後生晚輩前來,無非是想讓他們有個見識大場面的機會罷了,至于如何分贓,完全任憑在座各位決定,我們師徒三人絕不參與……」
「啪啪啪」上手那個膀大腰圓的家伙兀自拍了幾下手後道,「人雲‘南觀山,北望雨’,今日得見北宗于家的大當家真是榮幸之至。于三刀于老爺子在江湖上的名號誰人不知,既然他執意如此,我等唯有悉听尊便就好,免得落下強人所難的話柄,徒令他人見了笑話!」
「大帥」見有人這樣說了,不失時機地附議道︰「對啊對啊,有人為名,有人逐利,大家是同道中人,各司其職各取所需,誰也不要勉強誰最好……」
正南心想,原來對面這個東北煙袋是盜墓世家出身,記得在父親的日記中,也有曾提到過「南觀山,北望雨」的說法,不過只是一筆帶過,並未對此有任何解釋,現在看來,「雨」通「于」音,應該就指的就是某個活躍在北方一帶的姓于的盜墓世家吧。
說起來正南剛剛注意到,于三刀後面的兩個年輕人中,有一個的相貌跟青山極為相似,只不過不似青山才二十不到的年紀,看外表應該已經三十出頭,並且身形也比青山更加健碩青山既然也姓于,就不知道他和眼前這人是否有著某種關系,找個機會一定要調查清楚。
反觀這些與會的人中,似乎正在合謀去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從于三刀的身份判斷,大抵與倒斗有關,只是正南覺得這樣的架勢倒是有違于自己對于倒斗的一般認識如此隱秘且不可告人的事情,竟然被他們這幫魚龍混雜的人搞的大張旗鼓,甚至在還未動手前,就已經先為如何分贓爭了個面紅耳赤,出現正陽的場面足可謂是前無古人了。不過也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出此事事關重大,既然父親正衡既然要以「大帥」手下這樣的小角色的身份參與其中,再加上先前邪魔似有所指的那番話語,正南私下里泛起嘀咕,琢磨著即將到來的,保不齊會是一場怎樣的血雨和腥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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