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你 4,去往昨日的河川(上)

作者 ︰ 林笛兒

江州城不大,市區人口六十多萬,樓不是很高,街上的車也不很堵,但是綠化非常好。文字首發江州城向東,有大片的灘涂。在灘涂上,生活著幾種國家珍稀動物。再過去一點,便是大海。市區里的主干道都以栽種的植物命名,有梧桐大道、銀杏大道、桂花大道……夏末秋初,是江州最美的季節,樹葉泛黃,滿城飄蕩著桂花香。如果有興致,騎車半個小時去郊區,那兒有大片大片的梨園,可以欣賞秋景,也可以采擷果子。

檢察院就座落在銀杏大道上,左邊是公安局,右邊是法院,市政府在對面。午餐時分,所有的人都涌向政府食堂,那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吃完飯出來,大家會慢走一會助于消化,一抬頭,便見樹枝上掛著一串串銀杏果。

鐘藎給花蓓寫了一封長長的郵件,還覺得沒能把江州的美完全寫出來。到江州工作才兩個月,她已經喜歡上這座小城了。在郵件的結尾,她說︰蓓,找個假期,來江州吧,我陪你去看海。

花蓓真的來了,還帶了位男士,在國慶長假的時候。

鐘藎去火車站接她。假日的緣故,火車站比平時人多了點,路邊賣小吃的攤販增加了不少,有些鐘藎也沒吃過。鐘藎邊走邊想著等花蓓到了一起嘗嘗。

她想得出神,沒注意到從路口沖出一輛摩托車,那車還帶著音樂,是首蹦的的舞曲,分貝高得耳膜都震疼了。染了一頭紅發的開車少年,和著節拍搖頭晃腦,像磕了藥。

當鐘藎看到摩托車時,早已閃躲不及,她本能地放聲尖叫。

行人驚恐地看過來,似乎一場慘禍即將上演。

鐘藎緩緩地閉上眼,耳邊嗡嗡的風聲。再次睜開時,她的腰間擱了一雙長臂,一張英武俊朗的面容闖入眼簾。

「你還好吧?」

鐘藎艱難地轉動眼珠,舉起手指,還是五只。「我……還好!」她陡地看到衣袖上一大塊血漬,「啊……」她再次放聲尖叫。

「那是我的血,不小心沾到你衣服上了。」

叫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頭,他的小臂果真一片腥紅。是疾馳中的摩托車後視鏡刮的,少年也摔倒了,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喚,血流得不少,筋骨到是完好。只有鐘藎一點事都沒有。

「他抱著你轉了個身,就像演武打片,動作快得我們都沒看清楚。小伙子,你是警察嗎?」賣山東煎餅的大媽笑咪咪地問。

鐘藎驚魂未定,腳像釘在原地。

他笑笑,向大媽找了兩張餐巾紙把手臂擦了擦,皮蹭破了一大塊,傷口有點嚇人。

「要去醫院包扎下,不然會得破傷風。」大媽又說道。

他搖搖頭,「沒事,我皮粗肉厚,這點不算什麼。」他跑過去幫少年把摩托車扶起,察看了下,車燈摔碎了,擋風板裂了條縫。

少年嘴巴里罵罵咧咧的,他瞪了一眼,少年迅速噤聲,搶過車,跌跌撞撞走了。他四處巡 了一遍,「哦,在這呢!」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已經不成形的鏡架,自嘲地笑笑,「好像你要下崗嘍!」隨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鐘藎總算恢復了神智,她忙不迭地道謝,要陪他去醫院給手臂上點藥,再去眼鏡店配一幅新眼鏡。

他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都說過沒關系啦。眼鏡是平光的,我隨便買一幅就可以。」

鐘藎納悶地打量著他,不近視卻戴幅眼鏡,裝斯文?

他沒解釋,「下次過馬路要小心點。」他擺擺手,走向站台。走了幾步,听到後面有動靜,回過頭,鐘藎朝他笑笑,有羞赧,也有歉意。

已是日暮時分,這時的夕陽打在她一頭秀發上,鍍出一個溫暖的弧線。

「走吧,我真的沒事。」

鐘藎踢著腳邊的石塊,挺不自在,「我……不是跟蹤你,我要接個同學。你……方便給我一個聯系方式麼,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感謝。」

「你已經表達過了,我也接受了。」知道她也來接人,他放慢了腳步,與她同行。,他的一雙黑眸,深如子夜。偶然目光相對,鐘藎連忙慌亂躲閃。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話冒出口,鐘藎才覺得唐突,忙又加了一句,「不是我一個人,還有我同學和她朋友。」

墨黑的子夜,嘩地亮起兩簇星光,亮得鐘藎整個人變得恍惚起來。

「我晚上要陪一位大學的學弟,謝謝。」

鐘藎無措地看著長長的軌道,雙手鉸在一起,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他很高大,清瘦卻不顯單薄,舉起手臂時,能清晰辨出一塊塊肌肉。他的衣著偏休閑,潔淨的領口能看出他有著很好的生活習慣。笑起來時,散發出從容、沉穩的溫和。當他不言不語,單單站著,那氣勢就令人畏懼。

本來就是兩個陌生人,氣氛就不自然,突然而至的沉默,讓氣氛更加尷尬。在這尷尬中,列車的汽鳴聲及時響起。

她和他一起抬起頭。

金燦燦的霞光從西方一路流溢下來,柔柔地鋪滿了整個站台,微風習習,樹葉輕曳,霞光如湖水,柔柔泛起波浪。

心驀地感到靜美、輕盈。

當花蓓和一個剪著寸頭的男子親昵地從火車上下來,她舉起手,他也舉起了手。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這就是一坨猴子屎——猿糞,花蓓倚著男友,看看兩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笑︰有一點。哦,忘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凌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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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如剛煮出來的咖啡,散發著一種苦澀的香味。

鐘藎閉上眼,心口起伏得厲害。如果實在抑制不住,她只允許自己回憶一點。仿佛過去是一塊美味的點心,舍不得一口氣吃完;又仿佛是在看恐怖片,只敢瞄幾眼,不然心髒會承受不住。

有時,她會覺得那是一場夢。但是夢里的場景卻是那麼真實,真實得像窗外的樹,窗外的車和路。

「好了,稿子發了。」花蓓啪地合上筆記本,「雖然沒什麼吸引眼球的,但總算搶了個先。說吧,想吃什麼,我去買。」

這里是花蓓租的單身公寓,方儀和鐘書楷都去上班了,鐘藎回家也是一個人,花蓓就把鐘藎帶了回來。

「我想喝粥。」肚子很餓,卻又沒什麼胃口。

「我要吃飯、吃肉,去上海餐廳,點個四菜一湯,听我的。」花蓓凶巴巴地瞪過來,絕對沒得商量。

鐘藎苦笑,「那你干嗎還問我?」

「我這是禮貌上的待客之道,你還當了真。好好躺著,我馬上回來。」花蓓拿了點零鈔,抓了一大把往外走。關門時,回了下頭,「我有沒有告訴你,他最近出了本書,關于犯罪心理學方面的。」

「我現在知道了。」花蓓這丫頭,也不知給她沖個熱水袋,鐘藎按著小月復,直嘆氣。

「那些專業的東東,我也不知寫得怎樣。***,好與不好關我們什麼事。」很響的關門聲。

下次要提醒花蓓不能講粗話,有損文藝青年的氣質。

花蓓談了多少男友,鐘藎記不清楚,她只記得剪著寸頭的那位警察,可惜兩人沒成功。

「當時感覺挺好,你儂我儂的,一時不見直冒冷汗,生怕被別人搶了。可是處久了,越看越感到後怕,要是以後長長的一輩子天天面對這麼一張臉,不傻也瘋了。于是,就分了。」

花蓓用幾句話,總結了她的那份只維持了半年的戀情。以後鐘藎再提起,她一臉茫然︰「你說誰?我真和他談過,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鐘藎真羨慕花蓓的健忘。

愛,要麼相守,要麼相忘。

不能相守又不能相忘的愛,是最最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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