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伊利莎白
對方還是無應答,只能听到嘟嘟的聲音。文字首發兩個月過去了,老頭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在這期間,我曾經去老頭的住處找過他不下十次,每次都是大門緊鎖。隨著時間越來越久,我心中的不安也在加大,到底去哪了呢?這件事成了我一塊唯一的心病。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換上了工作服準備開工。edward還是那副欠他錢的表情,讓人看了有種想揍他的沖動。迎面遇上了tom,我跟他打了招呼,他告訴我,今天不用打掃衛生了。
我問為啥,他說,今天我和他一起站酒吧,他教我怎麼招待客人,因為過幾天他要休年假,到時候他不在我好替他。(一般打工者在國外每年都會有一個月的帶薪假,如果不休,年底會多發一個月的工錢作為補償,不知道國內是怎麼個情況?)
我說好呀,正好多學點東西。tom拿過一套襯衫來說,穿上這個,在吧台工作不能穿清潔工衣服,快點換上。我換好了衣服,就趕緊去吧台找tom。發現tom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我只好在吧台等,不一會,elizabeth(伊利莎白)走過來,沖我微微一笑,問了句︰今天你當班麼?我說是呀,第一天,tom快休年假了,我是來替他的。她點點頭,說︰給我來杯mojito(一種用薄荷葉做的酒),累死我了今天。說完,揉了揉紅腫的眼楮。
伊利莎白是一樓的荷官,也是我的同事。來賭場干了兩個來月,基本上也算認識了。由于我的工作範圍僅限于一樓,能認識的也就那麼幾個。除了tom和伊利莎白,還有joy,sum,鬼哥,廚子。
她是澳洲人,早些年來英國留學,畢業後暫時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來賭場做臨時工。干了一段時間以後,發覺這里薪水不錯,除了熬夜以外沒什麼不好,就留下了。這一留,就是5年。
如今的她已經年近30,眼角泛起了淡淡的魚尾紋。(前面提到過,外國女人皮膚老化比較快,25歲以後跟中國30多歲的女人差不多)再加上常年熬夜和酗酒,一雙淺灰色的眼楮看起來很滄桑。
有一次喝多了,她跟我說,這一輩子的好時光全浪費在這里了。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每個月貪圖多掙那幾百塊就不想換工作,等時間長了,才發現得不償失,跟她一起畢業的同學都快做到經理了,而她卻還在熬夜給人發牌,掙到了錢卻損害了健康。
她常常跟我說,女人不適合干這一行,容易衰老。苦悶的時候就借酒澆愁,身邊的男人隔幾天就換一個,一到夜晚就空虛的要命。有時候後半夜會給我打電話,我以為有什麼事,結果只是說,沒什麼,難受,想找人聊聊,然後在電話那頭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到天亮。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伊利莎白是個很堅強,很有專業精神的女性。記得有一次,她正在給賭客發牌,客人輸了很多,嫌她手臭,對她破口大罵,還當眾往她身上吐口水,可她還是繼續微笑著跟客人說對不起,臉上沒有半點委屈的意思,事後客人緩過勁來,跟她道了歉,給了她點小費,這事算完了。
她下班以後,一頭栽進廁所,半天沒出來。我不放心,進去看看,發現她正把頭埋進馬桶里,不停的用水沖,把頭發都弄濕了。我拉她出來,滿臉哭了個稀里嘩啦,臉上的妝都花了,眼淚順著的眼影滴下來,都變黑了。
我安慰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東家不做做西家,太辛苦就轉行吧。她搖搖頭,目光呆滯,半晌,跟我提了個要求︰「你打我一巴掌。」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听錯了,她又說,打我吧,打我兩下我就舒服了。
雖然,可能一般人會覺得難以理解,但我明白。記得我以前輸光了學費的時候,每一次戒賭失敗的時候,我都會因為自己的不爭氣而不停地打自己,打到鼻子出血才算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抵消我內心的痛苦。
當一個人的內心極度空虛,或者正常情緒得不到發泄的時候,輸錢的時候,失戀的時候,都會做出一些很極端的事情,例如,自殘。看著她頹廢的樣子,我狠狠心,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後,她模了模自己的臉,說,再來,你不夠力。
我猶豫了一會,想了想,終于甩開膀子,啪!又是一巴掌,打完我就後悔了,我感覺這次有點狠,煽的她頭撞向另一邊的牆,整個人差點飛出去。我趕忙扶著她,你沒事兒吧?
我感到很慚愧,其實我心里是想幫她的,只不過沒控制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就答應了她的請求。不料巴掌過後,她卻放聲大笑,眼神也恢復了光彩,一邊用手捋著被我打散的頭發,一邊大叫著︰哦耶,哦耶…………然後趁我不注意,甩手還了我一巴掌︰啪!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心里既沒有生氣,也不想還手。我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做,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在她巴掌過來的時候我早就想好了,你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力氣?有勁就盡管來吧。
打完以後,我倆像神經病一樣指著對方哈哈大笑,笑的很無奈。這一巴掌,包含著多少東西,委屈,酸楚,疲憊,又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呢?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一個人活著真的好難,好累……
發泄完畢,我倆出門找了個牆角蹲下,她抽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我接過來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用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龐,問道︰爽麼?她吃吃地笑著,抓過我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然後用一種很曖昧的口吻說道︰你這個死變態。
我冷不防被她咬了,卻不覺得痛,只是渾身打了個冷顫,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感覺。我望著指尖裊裊升起的青煙,淡淡的說︰不開心就咬吧,咬到你開心為止。她噴了口煙,不屑的對我說︰你都不反抗,真沒意思。
然後,就是一直沉默。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卻一點也不尷尬。我想,在她工作的5年里,這種事情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一個女人為了生存,可以忍受各種侮辱和壓迫,,真的很了不起。也許,在工作中,她面帶微笑只是為了一種職業精神,但並不代表她失去了尊嚴。
生活有時候真的很殘酷,工作中,你的上司,你上司的上司,你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壓力。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干,可是真的可以嗎?沒了工作,又怎麼生存呢?做生意也一樣,客戶,有關部門,等等,都是你的大爺,哪一個你都得罪不起。有時候感覺人活著就好像**一樣,被人插了還要滿臉堆笑,今天你插別人,明天別人**,我不由得感慨,人生在世,其實就是犯賤。
伊利莎白抽完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好像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這時,她慢慢的湊過來,手搭在我的腿上,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的那個大不大?我裝傻︰哪個?她咧開嘴壞笑︰我听說中國男人的那個都像花生一樣,是不是真的?
我感到很受侮辱,你這算個毛問題呀?故意的是不是?我想了想,反問她道︰我們中國有13億人口,你覺得呢?
她搖搖頭,不懂什麼意思,我接著說︰你看,能力強,自然人口就多,越是人少的國家,能力就越差是不是?
她听完後哈哈大笑,並且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厭惡地把她手拿開,心想,早知道你問這種問題,剛才打死你就好了。她卻不介意,繼續湊過來問我︰別人的我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你的是不是花生?
看著她一臉的浪笑,我用一種很嚴肅的口吻告訴她,本人的型號屬于象鼻子,你吃不消的。她驚訝的望著我︰真的麼?我懷著一種報復的心態,狠狠的點點頭。你不就想要個象鼻子麼?我給你畫個大餅,就不給你吃,饞死你…………
她拉著我的胳膊,不停的搖晃︰快,讓我看看你的象鼻子。我使勁捂著,就不給你看。于是我們開始拉扯起來,中間夾雜著笑罵聲,她用力的扯著我的褲子往下拽,我急眼了,一使勁,把她推了個仰面朝天。
我怕她摔壞了,趕緊過去扶她,她卻躺在地上不肯起來,一直不停的笑,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看她笑成這樣,肯定是沒事兒了,于是我不管她,任由她在那笑了半天。
過了一會,她自己爬起來,摟著我親了一口,說︰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我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雖然我在國外呆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有些事情還是沒法接受。西方女人的那種大大咧咧的行為作風,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交流方式。在他們眼里,擁抱,親吻(不是接吻,有區別的,親吻是臉對嘴,接吻是嘴對嘴)就像是打招呼一樣,如果這個女人不是我老婆,我會覺得很熱情,如果這個女人是我老婆,在我面前對別的男人這樣打招呼,我會覺得很尷尬,可能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吧。
我說你沒事了就好,趕緊回家休息吧,以後不開心可以繼續找我,我隨時打你一頓。她笑了笑,臉上還掛著淚痕,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我說挺好的,你最漂亮了。她眨了下眼楮,想了想,問我︰晚上有空沒?到我家喝兩杯?
我沒說話,心里挺矛盾的。這時,我想起了妹子,雖然我們現在還只是像兄妹一樣的關系,可是總覺得去了就好像挺對不起她似的。猶豫了半天,我回答道︰改天吧。
她攤開兩手,做了個很失望的表情,不過還是跟我說,有時間記得找我,等你。我裝作很遺憾的點點頭,心里卻很得意,得意什麼呢?我也不知道。雖然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偶爾逗她玩也挺好的。
同是女人,她跟妹子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可能成長在新時代的我,骨子里還是有那種舊中國式的大男子主義吧。
那天以後,我跟伊利莎白還像往常一樣,見面打招呼,僅此而已。過去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提,可能她也不想提起。
也許,在她的生活中,我只是她眾多男人中的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個死板,不解風情的木頭,不過對我來說無所謂,對于我生命中每一個女人,我向來是抱著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態度,況且,那天她只是邀請我去喝酒,說不定真的只是去喝酒呢?
今天伊利莎白顯得面色蒼白,很疲憊。她一口氣喝完了那杯薄荷酒,對我說︰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了,醫生說我可能肝有問題。我一听,馬上想起了老頭,不是叫那個什麼肝硬化麼?怎麼全是這毛病呀?
我勸她,你少喝點酒吧,就你這麼個喝法,沒病也喝出病來了。(英國盛產酒鬼,肝硬化的普及率很高)她說沒辦法,跟男朋友分手了,心里郁悶,不喝不行。我問她,不是上個月才認識的麼?這麼快?她說已經很久了,最近兩年交的男朋友都處不過倆星期。
我暗自搖頭,不想多說什麼,心里卻是很不認同她的這種做法。不過他的事情我無權干涉,你愛咋樣就咋樣吧。正說著,tom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條圍裙,說,剛才忘給你了,快點系上,一會開工了,我教你怎麼站吧台。
伊利莎白見到tom,隨便閑扯幾句,然後繼續回去干活。我跟tom就開始了第一天的吧台工作。我邊干邊學,tom在旁邊時不時嗦兩句,搞得我很煩。忙活了一上午,終于到了午休時間。
吃罷午飯,我像往常一樣跑去抽煙,正好踫到鬼哥,他正在用煙紙卷煙。(國外有賣那種煙絲,一包一包的,抽的時候自己卷,價格很低廉,屬于民工煙,還可以根據個人喜好,混合各種煙草,反正花樣是挺多的)
我去的時候,鬼哥已經卷了好幾根了,隨手拿起一支,問我抽麼?我說謝謝,不習慣。他也不再勉強,繼續卷他的煙。閑的無聊,我問鬼哥,這煙卷完不帶過濾嘴,抽著不嗆麼?他嘿嘿一笑說,沒事,養成習慣了。
鬼哥當時已經30多了,名字我記不住,伊拉克來的穆斯林。以前在伊拉克市政廳當公務員,後來薩達姆倒台,他就丟了飯碗,不僅如此,每天還要挨槍子兒,吃炮彈,房子也被美國大兵炸的稀爛。最後一怒之下,流亡海外,到英國做起了難民。
剛來的時候,日子過得很愜意,一般像歐洲這種高福利國家,難民的待遇也是相當不錯的。除了每星期政府有各種補貼以外,還給他們提供廉租房(真的是廉租房啊,一個月才幾十塊,可惜都沒我的份),雖然當地政府有規定,難民不準打工,不過政府發的錢足夠他們不用工作也能生活。
俗話說的好,飽暖思**。人在不愁吃穿的時候,就想過更好的生活。雖然政府每月都會給鬼哥發錢,可人家也不是慈善機構,各種補貼只能保證溫飽,想奢侈的話,就要另想辦法。于是鬼哥和千千萬萬的難民一樣,打黑工。
按說在英國這樣的地方,打黑工並不稀奇,我現在也屬于打黑工,不過我跟鬼哥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因為鬼哥屬于難民身份,一旦被發現,政府就要取消他的各種補貼,包括廉租房。就好比一個退休的人,突然單位取消了他下半輩子的退休金,你說該有多難受?
鬼哥來這里時間不長,只有一年多,不過比起我來也算是前輩了。這個外號也是我起的,原因很簡單,第一名字太長記不住,(俄文我都記不住,更別說阿拉伯文了,人家可是正宗蝌蚪文),第二,他長得黑,像煤球。
雖然非洲人也很黑,不過非洲同胞的黑看起來很健康,皮膚發亮,可能是因為油性皮膚的原因。中東的黑人由于氣候的原因,(沒辦法,太干,四周全是沙),都屬干性皮膚,總之看起來黑的不健康,沒有光澤,怎麼看怎麼像煤灰。
對了,這里來個小科普,所有黑人的頭發從一生下來就是卷的,黑人沒有直發,不像我們中國人,有直發,也有卷發,可供我們選擇的發型很多。不信大家可以仔細觀察一下,黑人的頭型永遠就那麼幾種,光頭,寸頭(還是波浪寸),要不就是扎很多小辮子那種,跟新疆人一樣(順便提一下,做這麼個頭型需要3天的時間,而且還不能洗頭,否則就要拆掉),所以說,作為一個黃種人,在選擇發型方面,我們還是很幸福的。
鬼哥平常話不多,可能是他英文不太流利,另外,我覺得但凡信奉伊斯蘭教的人,思維方式都很特別,有時候很難溝通,可能他們看我們也是一樣的吧。我跟他沒什麼話說,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卷煙,這時候,忽然有人叫我,我回頭一看,tom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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