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冬雨一直下到了凌晨四點才結束。文字首發屋子里開了空調，所以不覺得冷。可林篁卻想起了第一年搬來z縣時的冬天，沒有暖氣，只有電熱毯。除非鑽進被子里，否則屋子里哪里都是又濕又潮的。她生了病，在醫院一個人。回到出租的房子，卻發現煤氣灶出了問題。房東那時候恰巧不在，不想沒飯吃就只有虧本自己買了新灶具。然後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時候，別人家熱熱鬧鬧的準備過年，她卻只有一個人。accon走了，湛明找他的余娜，離開了北京，連藍蒂都不在身邊。守著空空的屋子感覺實在是糟透了……可是象現在身邊睡著這麼一個人的感覺，卻似乎並沒有好到哪里去。
她始終是一個人的，始終是alone。
第二天是臘月三十，本來是在家包餃子的日子，可是恍恍昨天沒有上街而發生了變化。湛明沒有看她有買過新衣。事實上今年一整年恍恍不過買了三件新衣服，而且總價值加起來大概沒有超過五百塊。這個價位讓湛明心寒，他沒有意識到恍恍會過這樣的日子。就算是和她賺一樣工資的女孩子，除了家境特別差的，也沒有幾個把日子過到她這種地步。這讓湛明心疼，也惶恐。他感覺到了恍恍的固執與堅持，為之心折卻也悸懼。她不需要自己可以很輕松給她的那些。為此有了小小的試探，特別是經過昨天晚上的事後，湛明想知道恍恍對他的態度有沒有轉變。
帶她上街買衣服，她沒有拒絕。可是開車出去後，轉了一圈，卻是空手回來。z縣太小，就算物質豐富的二十一世紀，能入眼象樣的衣服卻沒有幾樣，赤白標商的名簽並不符合恍恍的職業與以往的形象。訂制的手工裝是最好的選擇，一般人看不出它的價值，也沒有顯眼的標簽品牌來讓別人嚼舌根。只可惜本地並沒有這樣的服務。
「我們去上海，好不好？」在z縣，經過上次的事後，兩個人基本上成了公眾人物。出去吃個飯都會一堆人會上來打招呼，想要平平靜靜的上街買個衣服並不容易。可是上海不同，魚入汪澤，在那里他們並不出眾。可以很平靜的過幾天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只要初七以前回來就可以，咱們去上海玩幾天，好麼？」進門後，湛明摟住了恍恍這樣說。林篁沒有說話，事實上從昨天開始，她基本沒怎麼說話。耳邊似乎听到身前男人一聲低嘆，然後……他們走了。
從z縣到上海開車走高速，不過四個小時就到。湛明說干就干，打電話給王秘書交待了一下後，就帶著恍恍上路了。他們是下午五點進的門，六點鐘已經上了高速口，一路急駛快行，不到十點的時候便已經看到了燈火繁星。
林篁對上海並不熟，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到北京，只來過這里一兩次，還是為了參加兩個堂哥的婚禮。相對于北京的端肅人文，上海的時尚氣息更加活潑。湛明似乎對這里很熟，左拐右繞的就把車開進了一條不寬的小街道上。高樓大廈堆里的二層平居院落，建築仿似舊朝模樣，到處掛著大紅的燈籠。不是宮燈，只是很平常的柿子燈，卻做工精致，金黃色的流蘇穗子長的有些過分，微風一徐便是一道搖曳的風景。象情人的發絲，卻也象宮紗的流幔。進門前，林篁有些不明白，可是進來後卻大概明白了。她熟悉的那個城市也有這樣的地方，看著不起眼，地處偏僻，卻有著最精致周到的服務，還有絕對不會泄露口風的侍者。象齊磊莫曉東那型的，可以隨便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除非泡個明星，狗仔隊才不會管他們。可是湛明這型不一樣，他們需要顧忌的事太多，而似消費外出這等事，尤是這般。
一間房，沒有商討的同床而眠。除了一個晚安吻，沒有更多的作為。可林篁卻還是失眠，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著，哪怕外面 哩叭啪的鞭炮聲也沒有驚醒她。兩天晚上沒有睡好，她很累，直到十點多才醒來。看著陌生的房頂，林篁有一瞬的失神，可外屋里湛明官僚的新春道賀卻讓林篁瞬時清醒。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打了三個小時的電話，才算是把這個‘年’恭喜完。開門進來，果然見恍恍醒了。長發散了一枕，迷迷糊糊的樣子可愛得讓湛明失笑，坐到床邊摟住了他的妻子︰「恍恍，新年好。」
早餐兼午餐是在這間旅館解決的，純正地道的上海菜清淡可口，林篁自昨晚就沒好好吃東西，很餓，所以吃了不少。吃完後，抬頭卻看見湛明在看她，眼神有些定定的，莫名的涵義在眼中流轉。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故而低頭。稍微休息一下後，湛明帶著恍恍出門了。手工制衣店逐漸成了時尚，講究個性與品味造就了它的風潮。可真正嚴謹又高端的制衣店數量卻並不多，且並不開在人頭繁華之地。它們有固定的消費群，不需要那些虛名的熱鬧，而且全年無休，哪怕今天是正月初一。
象湛明選擇的這間就開了老城區，游覽勝地，前面的店鋪賣上海的各式舊樣旗袍，後頭卻接待專門來訂制的‘熟客’。湛明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去年在這里訂制的，老板娘和他很熟，也知道這位的份量和來歷。可是當林篁慢吞吞的從後面跟進來後，卻讓屋子里負責接待上茶的小姐和裁縫師傅，外帶老板娘都怔了一下。這位小姐很眼生，沒在名單上見過。雖然漂亮，可也沒驚艷到哪里去。而且這身衣服打扮也太‘平民’了吧。多種含義的眼神讓林篁失笑，坐在一邊靜靜喝她的茶，恩施的雨露，很久沒嘗這樣的味道了。有些留戀，微微露出的享受之意，更坐實了‘灰姑娘’劇本的猜測。
湛明不悅這樣的情景，便過來拉起了恍恍︰「我太太，她是位中學教師。」
湛家這樣開明麼？
各自心底懷疑，可還是服務周到的迎了上來。裁縫師傅帶林篁到了隔壁，月兌了衣服才好量尺寸。要做最合適的訂制裝，每一個部位的尺寸都是要顧慮到的。裁縫量，旁邊還有穿著格制旗袍的服務小姐在做紀錄。量完大樣的尺寸後，又鋪開了成衣的照片讓林篁選顏色款式，以及紀錄個人的偏好種種。林篁應付得漸自沒有耐心，因為她听到湛明在外面和老板娘訂制的數量。一年四季的衣裝，全部要重新做。
漸成火氣時，卻突然听到了耳熟的大笑聲。
「剛進門，就看到z縣的車。就知道是你。湛明，你小子到底沒逃出我妹的五指山吧？」
林肆，林家長房的第四個孫子，自小頑劣，父母離婚後和他媽媽一道去了美國。因為林老爺子放話，一讀完書就要他回來，所以這小子楞是從不學無術，混到了mba，二十五歲才滾回中國。專司風流玩耍，倒騰古玩字畫，四大洋五大洲盡是四少爺的足跡。美名其曰為召喚流散在海外的中華英物回歸故土。可事實上，不過是不想被管制罷了。湛明記得上次和恍恍結婚時，八個大舅子里就他擺著一張臭臉，這次見面，倒是笑得開懷。不過進來就是捶了湛明肩上狠狠一拳，然後勾肩搭背，咬牙切齒︰「我妹呢？」
敢說一個今天帶的不是我妹，試試？
湛明失笑，指了指里面，四少爺這才撇嘴哼出了一口氣。然後勾勾手指，老板娘把剛下來的單子遞了過去。看四少爺仔仔細細的上下看，才笑著問︰「四少的這個妹妹，可真眼生。怎麼也不早帶過來，照顧一下小店的生意？」
林肆挑花眼剎時飛了出去，似笑非笑的趣道︰「她性子靜，不愛出門。不怎麼來這邊的。」說了和沒說一樣，老板娘還是沒搞懂里面這位湛太太到底是四少哪門子的妹妹。不過一會兒那位小姐出來，倒見四少嗖的一下子摟了過去，死皮賴臉兼咬牙切齒的狠唁︰「好你個恍恍，看不起四哥？到上海也不吱個聲？要湛陽帶你來，當我們林家養不起姑娘，怎麼樣？」
看一眼真糟糕，模上一把就知道確實是地地道道的地攤貨了。林肆的牙有些狠，當即擄了妹妹和妹夫兩個出門。淮海路一趟刮下去，戰果豐厚。湛明不方便現身，坐在車里，倒是眼見著恍恍跟著林肆一家一家進出後，表情居然未動幾分？從前他就知道，恍恍和林家的感情不大深。和林爸不親近到見了面基本上不說話，和林筱也是。林筱小時候挺纏這個姐姐的，可恍恍從來不理她。為此還惹得林爸生了好幾場氣，後來干脆有一年似乎恍恍從年頭到年尾都沒回家里來一次，最後還是林爸先低的頭，親自去把恍恍接回來的。至于林家長房那邊……單指那兩年里，湛明好象也沒見過恍恍和他們打過交道，頂多是林伊林汕結婚的時候，見她去了兩次。恍恍結婚的時候，那八個大舅子一個小姨子倒是全來了，林老爺子也來了。大人們談得甚歡，湛林兩家的聯姻絕對是對雙方都有利的局面。
晚餐林肆訂在了譚官，宋呂黃的翅泡飯打底，秘制的糖心鮑一個勁的往恍恍的碗里夾，喂豬也不過如此。偏林肆嘴里還磨磨叨叨的數落，怎麼把自己養成了這樣，走現實主義也不必寫實成這樣吧？這個那個，那個這個滿桌子上就他一個人說話。喂飽子吃足了，還不忘把妹妹打包到他那輛騷包之極的emurcilagolp640上說私房話。
「恍恍，這次是你自願的麼？」
一路上都還在發瘋的人，在林篁下車前，突然問了一句。
林篁一震，扭過頭來看這個她從來不曾親近過的四哥。車燈陸影，正紅的燈籠影透過車窗照在林肆那般艷麗多情、一看模樣就知道勾三搭四的臉上，仿佛看清了卻仿佛沒有看清。只覺得一只手撫在面頰上，微微嘆息︰「恍恍是四哥的妹妹，有事找四哥，四哥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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