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好棋道，容爺爺年輕時上學少，圍棋這東西還是到了晚年退休後，才學了起來。文字首發頗是喜愛，卻也並不沉迷。拉小輩們玩這些，但凡懂行的幾乎次次皆輸。湛明從小學圍棋，科班出身，容爺爺自然不是對手。可這次，容爺爺贏了。
第二局林伊上場，湛明的心思更不在這屋里。直到門上兩聲叩響後，隨容悅到了二樓的無人露台。
「怎麼樣？」
容悅挑嘴微笑︰「不錯，是個好丫頭。我剛才提了林玖的事，暗示她如果嫁給你，可以辦成很多事。」湛明頓了一下，精眉飛揚。容悅給自己打了一只煙，吸了一口後，靠了圍欄上︰「知道那丫頭什麼反應麼？二話不說扭頭就走。」這種態度讓容悅意外，在她看來林篁起碼應該猶豫或掙扎一下，可林篁的態度卻那般的干脆。脆到讓容悅覺得十分不是滋味︰「是個腦袋清亮的，很不多見。小明，這弟妹、姐姐喜歡。」湛明比容悅小兩歲，容悅從小御姐風範，姐弟相稱十分親近。
「悅姐的意思是？」湛明好象明白了，容悅看著指上碩大的婚戒冷笑︰「這天下就沒有和後媽正經好的前妻子女。湛明，那女人什麼時候進門的？林筱的生日和她媽的婚期也太不匹配了。」其實這些事大家都知道，知道恍恍不喜歡她那個後媽，所以早早住校去了。不過這種事實在常見，不在一起的多了去了，錢給足了，該管的事管了，就不算差勁的了。而恍恍一味的優秀溫雅，似乎也足以證明林家內部沒有多大的矛盾。
可是……真是那樣麼？湛明以前如何是過去了，可現在他不確定了。而他要真正了解恍恍，容悅劃的這條道似乎是個極不錯的方向。
湛明他們是三點離開的陸家嘴，因為湛明中午的時候喝了酒，所以鑰匙就交到了林篁的手上。接鑰匙的一瞬，湛明似乎看到恍恍笑了一下。先是不明，可待上了高速後就明白恍恍為什麼笑了。這丫頭開車純屬玩技術，高速公路限速一百二，允許超速百分之十，然後湛明就看見儀表盤上的數字一直保持在一百三的水準。其實這速度不算快，可如果不管路上多少車，都一個這樣的速度的話，就夠神勇了吧？而且林篁開車極其彪悍，打轉上坡下道哪怕一百五十度拐頭大回旋都絕對保持速度不變……湛明坐在副駕上，幾次驚出一身白毛汗，些微酒氣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然後……來時五個小時的車程，回去時不到六點半，就已經到了小區樓下。林篁恬淡平靜的華麗轉身，湛明卻伏在車里笑得抽了半個小時後才下車。後備廂里兩只行李箱塞得滿滿，湛明左一只右一只不說，還背了兩只挎包在身上。形象頗滑稽，一路上引得鄰居們不住側目，不少過來要幫忙的，湛明婉拒，卻還是聊了幾句。
「湛縣長這是回家來？」
「是的，帶她回去轉轉，很久不見了。」
「唔，湛縣長和林老師都年紀不小了，也該快要個孩子。」
「是，已經在計劃之內。」
親切友好，隨和親近。曾經林篁不明白湛明干什麼放著縣委的大房子不住，過來和她擠。‘緋聞’事件後，以為是計策，可現在……他們早已經不是曾經的他們了。
那天晚上，林篁在廚房的陽台上，抽了一整包的煙。
客廳的燈早已經熄暗，拉好的窗簾墨色濃重。湛明站在一隙角落里，看著陽台上背光獨影的林篁。他們原是這世上最該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卻好笑的咫尺天涯。便是關心，意欲了解，也得偷偷模模。
第二天湛明恢復上班，無人的辦公室內，打通了北京一哥們的電話。拜托他去查恍恍曾經的事，和誰學的開車，學生時代的雜事諸等。結果招來了一頓痛罵︰「你老婆的事讓哥們查，湛明，你是不是又打算離婚了？」
「說什麼胡話呢？」
「那你查這些干什麼？」從來只有離婚的時候，才會搞這些東西。
湛明當然知道，不過他的情況稍微有些不同。他不是為了離婚才查這些，而是為了走下去，所以必須了解。只是或許，側重點可以偏一些，比方說︰「梅蘭。」
梅蘭？電話那頭哥們先是楞了一下，而後便漸自明白過來了。原來是為了這個︰「放心好了。」
初七正式上班後，湛明再次恢復了早出晚歸的制度，午飯大部分時間會回來吃。只是飯桌上再不是他喜歡吃的香辣味，全換成了恍恍喜歡吃的類型。清淡糯甜，軟溜溜的女人風味。象是故意挑釁般的，一天三頓都這樣。湛明氣得想笑，卻該怎麼吃照吃不誤。吃完還不忘挑釁的在恍恍面前晃。只是好可惜，這招不大好用，恍恍就當沒看見。備她的課，看她的書，湛明說的所有的話對她來說，都是充耳不聞。
時日飛快，轉眼便是元宵佳節了。
說是三天假，可湛明白天基本上不在家。第一天晚上甚至到了十點才回來，一身些微的酒氣讓林篁皺眉。上次她躲過去了，這次如何？
「你個傻丫頭！」搖搖晃晃從浴室里出來的湛明，沒了白天的正經端肅。笑露著雪白的牙，眼楮微微眯起，靠在浴室門板上，浴袍半敞著，露出精壯的胸膛。林篁困窘，抱上枕頭被子準備到客廳去睡。卻不想，湛明上前一把搶了過來，林篁讓嚇了一跳，退出半步，卻沒躲過湛明伸出的單手。直把林篁梳得柔順通亮的長發揉成了稻草窩，才笑嘻嘻的出去。倒在沙發里，抱著枕頭沒三秒鐘就睡著了。
然後第二天，林篁從超市回來後，就發現臥室里多了一床新買的被枕。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有心要退回以前的狀態去？還是以退為進？
經過上次的事後，林篁不打算再相信這個人。
畢竟是元宵節，晚上的菜單豐富了一些，卻仍是那些沒滋沒味的東西。不大的餐桌左右，一對‘夫妻’相對無言。吃完飯，林篁去洗碗時，听到湛明的手機響了。因為就在客廳，所以即使順耳听得也是清楚。是湛媽媽！湛明開始的時候說的都是些公事，林篁有一句沒一句的听著。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湛明進臥室了，而且還關上了門。
「媽，現在不是時候。」說完正經，湛媽媽提出要求要恍恍接電話。湛明很果斷的拒絕了。
湛媽媽這個懊火︰「現在不是時候，那什麼時候是時候？湛明，你們復婚半年了，到底有進展沒有？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你知不知道你爸你媽多大了？你想讓我們看不到抱孫子是怎麼樣？你們到底有沒有打算要孩子？」這般疲勞轟炸不是第一次，湛明應付起來早已自如。看了一眼開著的廚房門後，信步進了臥室。關上門才真誠坦白︰「我們沒在一起，哪來的孩子？」果然手機那邊一陣氣急亂罵，內容全部和余娜有關系。湛明早已心如止水。媽就這樣了，這輩子怕是沒指望。把手機擱在一邊，抽著煙看著外頭夜空中燦爛明放的煙花。左鄰右舍歡聲笑語，可他的屋子里卻只有他、一只手機還有一個根本不願意嫁給他的傻姑娘。
晚上恍恍準時十點休息。睡前會有一百個仰臥起坐。不用人壓，床板上扣的一條軟帶，把腳套進去後，一口氣做下來兩分鐘整整的，比計時器還準。
「怪不得你腰這麼細。」
從上海回來後，兩個人雖還穿著睡衣躺一個被窩，只是湛明沒有再動手動腳。而是改成了睡前講歪話。每天例行調戲一次，每次五分鐘，也和計時器一個效率。林篁的政策是充耳不聞，自睡自覺。
可今天，卻有些特別。臨睡前，湛明在床上擺上了他新買的枕頭還有被子，然後一張床變成了兩張被子……
林篁有些呆怔，可湛明卻連擁抱都省略，只是寵溺的揉了揉恍恍的頭發。似乎低喃了一句什麼，只是聲音太低，林篁沒有听清。
睡下後，耳邊又是亂七八糟！林篁才有些晃動的心瞬時恢復如常，閉眼自去睡她的。可一覺睡起來卻听得旁邊還有喃喃。聲音很低，可確實是在喃喃。林篁起身去洗手間時，看了一下，湛明眼簾閉著，可嘴唇卻輕輕的動。臉色卻不如平時模樣，說不上哪里有些不對，卻讓人看之便覺蒼涼……想起那通電話，還有湛明為了余娜和家里十幾年的對抗。林篁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也許湛明對自己是利用，可他對余娜，卻是很好很好的。幾乎算是傾盡全力了吧？卻仍舊沒有走到終點。
也許，緣份這種事真的是這世上最復雜難解之事。有緣無份，無緣有份，都是折磨。
沒來由的，忽然沒了睡意。再躺在床上，也是反復難眠。偏生旁邊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低低的說著听不清的話。越發煩燥，便索性坐起來看書。台燈打開，散出一室的淺淺暈光。只是說來也奇怪，自開燈後，湛明低喃的聲音越來越低了，直到半個小時後，竟已然完全沉睡。
睡顏不再蒼涼孤冷，回身轉身燈光時，面上竟是平靜與歡愉。
林篁忽爾心跳得快了幾拍。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景，寂冷傷心的夜里，打開一盞燈，朝著它睡，便覺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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