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中坐著一個不該出現的人,眉眼細長,深邃的眸子中散落著寂寥的星光。
陸紅妝心中一痛,別開視線,不去看訾風吟消瘦了許多的面龐,轉而跟著陸玉泫向各位公子們問好。
「這是我遠房表弟……」陸玉泫指著陸紅妝,頓了一頓。
「金玉堂。」陸紅妝搶先接口道,金是她母親的姓氏,至于名字……則是隨口一說。
陸玉泫面色古怪地看著她,同她相處了好些時日了,深知她是個十分有才的女子,想不到竟然會給自己取一個這樣俗氣的名字。
陸紅妝看出了他臉上隱忍的笑意,方才那些痛楚似乎消散了許多。
相熟的公子們都看出了這是陸紅妝,心知肚明的很,卻都裝作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金公子」,熱情的打過招呼。
一只藍色的衣袖伸到眼前,袖口繡著細細的墨藍色花紋,帶起一陣淡淡的桂花香和些許微薄的涼意。
竟是和訾風吟與她頭次見面所穿的衣服一樣,陸紅妝勉強的牽扯出一個微笑,強迫自己看向訾風吟消瘦的臉龐。
訾風吟唇角含笑,道︰「金公子,好久不見。」
陸紅妝的臉色有些蒼白,道︰「是啊,好久不見,訾兄近來可好?」
「多謝金兄掛心了,我近來還算好吧。」
陸紅妝沉默了,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場,段絳本來就在一旁站著,見到二人的氣氛古怪,不由走過來當了和事佬,「二位別站在這里了,坐下吧。」
陸紅妝如獲大赦地扭頭去找陸玉泫的身影,腳步有些急促。
訾風吟看著陸紅妝慌不擇路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溫柔了起來,之後緩緩坐下,段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走回了座位。
公子們的聚會比起小姐們的來說還要更無聊些,無非是燕射投壺行酒令之類的,每每到了陸紅妝輸了,自有陸玉泫幫她擋下了酒,在座的大多知道陸紅妝的身份,雖然表面當她是公子,但是她終歸是個女子,便也不多苛求,只當做沒看見,即使少部分不知道的,也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也不曾多說什麼。
陸紅妝記得今日陸玉泫提起來的時候說的是段絳想同自己交流交流,可是來了這半天了,也不見段絳提起過,心中有些好奇,但是還是壓著性子行酒令。
她並不十分擅長這個,輸的次數多了,陸玉泫喝的也就多了,然而可以看出陸玉泫的酒量不錯,喝了這許多也不過是面龐微紅,倒是為他清俊的面龐染上了一層別樣的色彩。
雖然宴會十分無聊,但是過得也算快了,轉眼便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段絳笑眯眯道︰「我們這就去樓下吧,夜風大,容易著涼。」
眾人自然無異議,魚貫下了樓,陸紅妝特意落後了一步,有些失神地看著訾風吟的背影,卻沒注意到陸玉泫在他身旁,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畫舫的一樓裝飾比起二樓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進門是一架錦雞牡丹的十二架蘇繡屏風,轉過去是比起常用的桌子略高的紅木八仙桌,邊上擺著同樣顏色的椅子,椅背是各式的祥雲組合而成的鏤空樣式,看到便覺得寓意吉祥。
屋內掛著的燈籠同屋檐下的樣式相同,不過要小了許多,看起來更加玲瓏精致,屋中擺著些瓷瓶和香爐,一股極淡卻又極其好聞的香味從香爐中溢出,聞了後覺得神清氣爽,陸紅妝不由問道︰「這是什麼香?好聞得緊。」
「是啊,這是從雲南那邊運來的香,保證華京僅此一家。」段絳看了看一臉不屑的湛鈺,笑道。
「雲南?」陸紅妝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凡是女子,沒有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如今听了這東西的產地在雲南,實在是路途遙遠,並不好送過來,只好打消了買一些的念頭,雖然錢記可能能弄到,但是她並不想和權相牽扯太深。
湛鈺道︰「別听他的,怎麼可能買不到?我就不信,還有錢買不到的東西。」
「這個東西不是買不到,而是……」段絳搖了搖頭,附耳在湛鈺耳邊說了些什麼。
湛鈺听後哈哈一笑,「果然是用不得的東西。」
陸紅妝一皺眉,已經隱隱猜到是什麼了,雲南那邊多少數民族,又是用不得的東西……想來便是苗疆的東西了,因為前朝妖妃亂安,所以禁了和苗疆的來往,連同著苗疆的東西也不得使用,而苗疆那邊除了蠱和藥,他們的香料和繡品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現在市面上已經越來越少了,無一不是貴重的平頭百姓都不敢奢望的東西,買得起的也不一定有膽子用。
走在一旁的陸玉泫看到她的表情,心知她想到了這香的出處,便也不多說什麼,依照他對段絳的了解,他接下來鐵定是有話說的。
果不其然,段絳開了口,「金兄若是喜歡便送你些吧。」
陸紅妝沒有推辭,眼眸明亮,「好,那小弟就多謝三公子了。」
眾人陸陸續續地落了座,人雖然不多也拉拉雜雜地坐了兩桌,段絳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陸紅妝身旁,陸紅妝沖他一笑,抬頭卻看到了訾風吟的微笑。
陸紅妝心中一顫,低下頭去看著繡著暗紋的桌布。
「啪啪」段絳拍了兩下手,十幾個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里面自然是熱氣騰騰的菜肴。
「金兄嘗嘗這道菜,」段絳一面笑著,一面夾了一塊魚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中,「這是從江南來的師傅做的,口味和這邊的有些不同,嘗嘗看。」
「多謝了,」陸紅妝仔細看了一眼,原來是西湖醋魚,她嘗了一口,竟是同在江南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樣,「果真好吃,口味要淡上許多呢。」
「金兄喜歡就好。」
坐在一旁的湛錦聞言道︰「阿絳你這就是厚此薄彼了,咱們這麼些年的感情了你竟也不顧及著我些。」
「得了吧,」段絳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了湛錦的盤子里,「這樣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