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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陣陣,迎面刺來,饒是唐縴縴裹得像個糯米團子,仍覺面如刀刮。
冬天來了,她微微嘆息,不知不覺中,自己重生也有好些日子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如履薄冰,處處提防別人,過得比上一世甚至還來得辛苦。只是,若是還是跟上一世一般毫無城府心機地活著,只怕她現在都死過了好幾回了。
今日,她替姨娘瞧藥的時候,果然在里面發現了些不尋常的東西來。當時她的心如大雪天顫顫巍巍的細樹干,被霜雪打得顫顫歪歪,冰冷透骨。這樣的藥,姨娘喝下去,只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唐縴縴並沒有將事實說給姨娘听,只是跟她說那藥方不能藥到病除,日後便不要再用了。遂給姨娘重新開了方子,令人將裝藥渣子的陶罐都一並扔掉。這下,她才放心下來。簫氏果然是欲除她們母女倆而後快,趁著祖母病倒之際,暗中下這種慢性毒藥,其心機之深、心腸之毒,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唐縴縴瞳孔一縮,心自思道,這簫氏會不會狠心到給祖母下藥?
廊邊榭前,原先翠綠挺拔的大樹早已刷刷啦啦葉子掉光,整個府里院子都顯得蒼涼無比。只有寒風呼嘯,在耳旁呼呼作響。唐縴縴抱了手,快步朝碎玉軒而去。
那旁,早有婆子打了簾子迎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帶著討好的意味,唐縴縴心領神會,客客氣氣跟那婆子回了幾句,這才跟著婆子往外屋行去。
因是天氣轉冷,祖母病情發作,唐縴縴還沒進到屋頭,只感覺一股暖熱迎面而來。唐縴縴月兌了脖子除卻披衣,迎進了門。
「給五小姐請安,老夫人剛醒,快些進去吧。」這時,從內屋迎出來的是一個半老婆子,一雙魚目眼楮似在水里泡過,浮出一對難看的金魚眼。面有倦色,看來這幾日服侍祖母不敢懈怠,才會累成如此模樣。
唐縴縴朝那婆子施了一禮,「這幾日辛苦婆子,縴兒謝過婆子了。」
那婆子木魚般的眼里透出一陣微光,從來沒有主子對下人說過這般體貼之話。婆子應聲,「五小姐快進去吧,別讓老夫人等急了。」
唐縴縴箭步朝屋內行去,只見一嬌俏丫頭坐于床頭,一手托著一只青花瓷碗,另一手執著一只湯匙,另還捏了一絹羅帕在手,正慢吞吞地給床榻上躺著的老婦人喂食著墨黑色汁藥。那婦人華發自然垂下,並沒有梳起發髻,頭上也並無其他飾物。一張臉慘白慘白,沒有半點血色。眼角末梢還打起了些許的皺紋,雙目無神,瞳孔渙散,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唐縴縴立在原處,有些挪不動腳了。
「咳咳……」老婦人突地被那股苦味嗆著,正有氣無力咳嗽著。
喂藥丫鬟一驚,趕忙用手中羅帕替婦人擦去嘴角殘留的汁藥。「老夫人……」見老夫人還是咳嗽不止,她手腳麻利地將瓷碗跟湯匙擱到邊兒上的一個小幾上,遂起身一只手扶住老夫人,另一只手擱到老夫人背後,幫著她順著氣兒。
見此情形,唐縴縴三步並作兩步過去,「祖母,都是縴兒不好……」當下,她已經跪倒床前,低低哭訴起來。如若不是因著她,祖母也不會被氣成如今這個模樣,唐縴縴心中又悔又痛,瞧著這樣的場景,情難自禁,眼淚跟著流了下來。
榻上坐著的年邁婦人聞言,身形一動,一雙老眼越過旁的丫鬟,落到地上跪著的女娃身上,霎時,雙眉緊皺,心中一股憐惜之感油然而生。「快些起來,愣著做甚,快扶小姐起來!」老夫人話畢,又是惹得一陣咳嗽。原先蒼白的一張臉,因著這幾聲痛苦的咳嗽聲而漲得滿臉通紅。
唐縴縴被旁一丫鬟扶起來之後,她趕緊湊到祖母身旁。一雙清麗的眼這時還掛拉著晶瑩的淚珠,恍若她再一動,就會隨著掉落下來,一張小臉皺巴在一起,楚楚可憐模樣。她扶著祖母的肩頭,抱著就是一場痛哭,聲音哀婉,如無邊細雨,讓人心頭陡添一抹愁。「都是縴兒的錯,如若不是縴兒,祖母也不會病成這般模樣。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縴兒就忍著三姐姐的懷疑,不跟三姐姐到祖母跟前辯解了。都是縴兒的錯……」她一邊哭訴著,一邊捏著粉拳去垂自己的心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唐老夫人眸中有淚光閃過,她伸手握住唐縴縴的手,眼里的憐惜之意更深,「縴兒這說的甚話,縴兒被人欺負,當然不能就這樣被白欺負一番。是你三姐姐不懂事,欺負你在先,告狀在後。你被她欺負不說,那下次,你也準備忍著麼?」
唐縴縴眼淚一收,雙目呆滯地望向祖母。
老夫人眼眸一掄,繼續說道︰「縴兒,祖母知曉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府里如若有人欺負與你,你定不能將氣給咽下去。這件事事關于你名節,如此事傳出去,你將來還如何嫁人?」
听了祖母語重心長的話,唐縴縴心間盈著滿滿的感動。「祖母……」她動容地喚了聲,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些甚,她從來沒想過祖母竟會這般地為她著想。
「咳咳……」說了這麼一通話,老夫人長一聲短一聲咳嗽又輪番開始了。
唐縴縴急了,趕緊收了話,一邊替祖母順著氣兒,一邊跟著祖母說道,「祖母,還是縴兒替你瞧瞧病情吧。」祖母這樣一咳嗽,她的整顆心都揪起來,好難受。
老夫人咳嗽著答話,「嗯,好。」給那大夫看了這麼久,還不見好,或許讓縴兒瞧瞧也是好的。一只微微起皺的手從衣間探出,擱到床榻邊上。
唐縴縴順手撈起祖母的衣袖,讓袖子卷上去一些,一手搭在老夫人脈門上,斂神屏氣,安靜地坐在床榻邊兒上,面色平靜地好似一汪無波的湖水,秀眉似兩黛遠山,微微舒展著。眼眸深深,卻又不知眼神落到何處,紅潤的雙唇緊緊抿著,在嘴邊露出一道清淺的折痕,梨渦微微蕩漾,霎時炫人眼目。老夫人跟底下婆子丫鬟見她一動不動,心中都各自起了思量。尤是唐老夫人,她記得大夫說過,她這病治起來有些費力,莫不是縴兒也不能治好這病,老夫人心頭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眉頭皺起,舒展不開了。
就在眾人快要失去耐心之時,床榻邊兒靜坐的女娃終于抽回了手,眼眸也跟著抬了起來。屋子眾人皆睜著眼楮瞧向她,耳朵豎得直直。
唐縴縴輕聲安慰著祖母,「不必憂心,縴兒這會兒給祖母重新開藥方,休養一段時日,祖母便能跟以前一般精神抖擻了。」唐縴縴甜甜笑著,笑達眼底,一雙好看的眼楮被她笑成了月亮彎彎,讓人瞧著心底也抖生出喜悅之情。
唐老夫人見唐縴縴這般笑著,那笑容里蘊藏著無比的真誠和關愛,她的心也變得舒暢起來。夸道︰「還是縴兒有本事,比那大夫醫術還高呢。」她轉眼瞥見到唐縴縴額上一塊白紗布,在如墨般的鬢發間顯得尤為突出,唐老夫人眼眸一黯,聲音柔澀,輕了許多,「還疼麼?」一想起那日唐縴縴毅然決絕地拿頭撞向尖銳的幾角,她仍心有余悸。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老夫人這才覺得順了氣兒。
唐縴縴見祖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惜,且她面色悲戚,並不似假裝。一時之間她為著祖母這份關切之意心頭涌出無限的感激和溫暖。她從來不知道,祖母會如此地關心她。唐縴縴眼一眨,眸間已盈了淚,但此時掉淚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她一斂哀色,柔柔一笑,回道︰「沒事兒了,就是還敷著藥,怕日後留下疤痕。」
唐老夫人听了,眸色更是發緊,「姑娘家的,在額上留下疤痕,日後可怎麼嫁人啊?」因著擔憂,她的聲音拔高了些許,在暖熱的屋子里面顯得尤為突出。
唐縴縴淡淡笑開,「無事,如今這藥正是針對這種傷的,且愈合效果頗好,不會留下疤痕的。」唐縴縴心中也替自己感到慶幸,如若不是自己機靈,將那布拆開來看,不知道這會兒,自己的臉都變成什麼樣子了。留下疤痕,只怕日後根本就沒人肯上門提親。不得不說,簫氏這招可真夠狠的。唐縴縴笑意漸收,眼里浮著涼意,最後不動聲色地垂下眸。
唐老夫人這才安心下來,喃喃說著︰「那就好那就好。」忽然,她又想起了甚,動了動嘴,拔高了聲音說道︰「縴兒放心,月兒既然如此不顧姐妹情誼和唐府面子,祖母絕對不會輕饒于她的。」
听了祖母的話,唐縴縴心下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回道︰「多謝祖母體恤。正如祖母說的,縴兒跟三姐姐本是姐妹,姐妹之間怎麼會有隔夜仇?況且如今此事已過,三姐姐也被關進了柴房,縴兒相信三姐姐日後定不會做出有損姐妹情誼、丟了唐府面子之事。還請祖母能夠寬宏大量,能夠早些讓三姐姐出來。」唐月畢竟是唐府的嫡女,就算犯了事兒,祖母也不會真的狠心責罰她的。自己如此說,一來顯得自己寬宏,二來也給了祖母台階,不至于難堪。起初,自己的本意就不是要給自己討回公道,而是希望府里人能看清唐月的真面目,不再為她所迷。至于扳倒唐月,並不是這點小算盤就能打響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