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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野,這一路行來皆是平地。青草鋪遍,嬌花點綴。唐縴縴從未見過這般景致,撩了轎簾,左顧右盼著這些青草碎花。說來,他們現下也已行了一個月有余了,若在北方,早已是寒風呼嘯,葉黃草枯了。只是這江南,卻還有這般景致。唐縴縴只覺自己好似從一個世界跳到另一個世界,眼前所見之景,令她有些不敢相信。
探了頭,風和煦若春般吹拂著,刮到臉上不點兒也不覺得刺骨,耳畔酥麻麻的,好似那風在跟自己說悄悄話似的。細風掠起貼于前額的發絲,輕柔地梳理著。如此這般,令唐縴縴覺得似乎春天降臨人間了。
忽的,只听身後傳來一陣急促凌亂的馬蹄聲,那聲音越來越明晰,好似離得自己不遠。唐縴縴轉頭去瞧,只見其後一匹駿馬疾馳而來,而後又跟著一輛大車。風塵滾滾,速度極快。還不待唐縴縴吩咐張伯讓開些,那騎著單馬的漢子夾著馬鐙快步朝他們靠近,手里馬鞭盤旋,疾呼,「閃開!」
張伯脖子一歪,沒差點從馬車上跌下去。張伯猶自鞭著的那瘦皮馬兒受了驚,腳步凌亂,引頸長嘶。唐縴縴幾人在轎車里被跌得七零八亂、東倒西歪。這會兒那馬並未給後頭的馬車讓出一條道來,在道上亂踢亂跳,反而阻擋了他們的去路。
張伯好不容易穩住了馬,這會兒唐縴縴早已戴好幃帽,從車內步下。此時那揮鞭子的男子手中還握著長鞭,見他們不繞道,反而下了車,手中鞭子一揮,朝唐縴縴抽來,嘴里厲聲喝道︰「快些閃開,遲了便要你的命!」那漢子腰圓背闊,雙目圓睜,一臉猙獰,窮凶極惡模樣。
這男子勁道如此之大,那鞭子落在人身上,還不得皮開肉綻?唐縴縴躲閃已然來不及,心驚膽戰地別過臉。羅姨娘探出頭來,疾呼︰「縴兒……」只是好些時候,那鞭子都沒有落下。
唐縴縴打探似的睜了眼,卻只見那抽過來的鞭子落到了一個人手中,那人分明是祖母指使過來驅車的張伯。唐縴縴心有余悸,移回了目光,寒著眸子道︰「這位壯士何故如此心浮氣躁,好生說話。」
騎馬漢子是個莽夫,哪里听得唐縴縴這般文縐縐的話語。見對方是個閨中少女,卻仍目光不改,擰到,「好狗不擋道,快些讓開,遲了的話,便要你的命!」
唐縴縴好氣,自己都沉下心來跟他好生理論,對方卻並不領情,還句句不離要她的命。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那漢子見唐縴縴依舊沒有讓路的意思,馬鞭急急一抽,想要奪回。哪知張伯後發制人,用力一逮,那人便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滾到了地上。
唐縴縴暗驚,沒想到張伯一把年紀,卻有這麼好的功夫。心中又想祖母著實是關懷自己,不然也不會將張伯允了她來。
還不待那人從地上爬起,張伯已然手腳極快地躍下馬車,幾步奔到那人面前,自懷里抽出一柄明晃晃短劍。那人驚呼,這會兒,那短劍已然在他脖子上落定。
正在此時,那駿馬後面傳來一聲急促的聲音,「停手!」聲色俱厲間,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伯從那邊過來,但見他一襲青衫,腳著布鞋。臉上寫滿風塵,這會兒又板著一張臉,肅穆的神情之中又夾著幾分隱約可見的急切和按耐不住的惱意。
他清了清嗓子,捋了捋下顎發白的胡須,老態龍鐘道︰「這位小姐,我家老爺身子不適,家奴也是急切,是以沖撞了姑娘。希望姑娘也能讓開一條道來,于行方便。感激不盡。」
唐縴縴見他說話不似剛才那漢子魯莽,心中惱意已緩下幾分,又听那老伯說他家老爺抱病在身。听張伯說水月鎮還有好些距離,這路途顛簸,也不知曉這家老爺子能否撐得過去。唐縴縴思及此,嘆下一口氣來,這茫茫路途中能夠遇上,也算是一種緣分。她不能見死不救,遂住了剛才的冷冰,問道︰「你家老爺子是何病,小女子自幼習醫,如若方便,能否讓小女子一瞧?」
白胡子老伯明顯一愣,緩了一口氣,驚愕道︰「姑娘是大夫?」
這一次不止那白胡子老伯驚愕了,連那被張伯制服的漢子亦是一副難以置信模樣。
唐縴縴搖頭,「只是會些醫術罷了。」
白胡子老漢思量一陣,心道送去醫館即便他們這會兒一陣猛趕也有些吃緊,反正已經遲了,還不如讓這女娃子瞧瞧,見她言語自信滿滿,眸光清澈明晰,想來亦是有些把握。「好,且遂老夫來。」話畢,徑直轉身,將唐縴縴領到駿馬後面的那輛大車外。
那車子裝飾古樸,不顯山不露水,只是那車子上雕刻的圖案,細致明晰,皆是用銀線描繪,在加上這家人家奴如此囂張,想來那家里亦是殷實。轎簾撩起,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子探出頭來,臉色紅潤,眼角掛著淚花兒,想來是剛哭過。唐縴縴進了轎子,但見中間一處歪躺著一個鶴發雞皮的老者,面色鐵青,冷汗大作,彼時他的雙眸不安分地閉著,頗有些掙扎,本一張和穆的臉也因著疼痛猙獰起來。唐縴縴仔細打量著他,發現他的一雙手捧著肚子,微張的嘴里時不時冒出有氣無力破碎的悶哼聲。讓人心頭糾結不已。
唐縴縴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幃帽前的輕紗攏到後面,露出一張白皙小臉。她並沒有時間理會周遭人的反應,自顧自盤了腿坐下,將老者的右手抓起,以極快的速度扣住了他的脈門。
明的小臉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果然是中毒了。
「你們之前是不是給老爺子喝過五錢草?」唐縴縴緩緩將手抽出,又將老者的手放回原處,最後縮回了自己的手。
老者旁除卻剛才路面的那名小娃,令還有兩個鮮衣男丁。彼時,左邊那個已經率先撤回自己驚詫的目光,諾聲道︰「晌午老爺口渴,以草熬了水喝,卻不知那草有毒。」
理清了緣由,唐縴縴不再多說,救人要緊。指了兩個男丁去打些水來,又使了剛才的騎馬漢子將那老者搬出馬車,在轎子里,她有些施展不開,另安置在一處大蔭樹下。又令紫嫣將自己的藥匣子取來。在紫嫣以為自家小姐又要大動刀子的情況下,結果兩只眼楮分明只見唐縴縴從藥匣子里取出了一枚圓乎乎、黑漆漆又小又澀的藥丸來。紫嫣雙眼一眨,那顆藥丸已然下了那老爺子的肚子。
紫嫣繼續眨巴眨巴眼楮,頗有些失望。她似乎已經好久沒見過唐縴縴動刀子了。
白胡子老伯以為這便是解藥,因此以為一枚藥丸下肚,毒便驅了。遂感此女娃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深諳雌黃之術,心頭一抿。朝那妙齡少女深鞠一躬,言語之中含著感激,「多謝姑娘搭救,今日若非遇上姑娘,也不知老爺能否……」余下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眸里浸了些許的水漬。
唐縴縴來不及感嘆這老伯對主子的忠心,忙擺手說道,「老伯莫急。」轉身又催了人將清水送來,不過須臾的時間,那本已痛的不能言語的老爺忽的只覺月復中難受的緊,好似又甚東西要上翻一般。他避了人,側過頭去,「哇啦」一聲,吐了出來,緊接著,又是幾陣大吐。直到沒差點兒將他膽汁給吐出來,這才覺得心頭好受一些,坐回了原處。
白胡子老伯那邊幾人見這老者如此模樣,心中又急又憂。剛才被張伯架刀子的漢子最是忍耐不住,勃然大怒,「你這死丫頭給老爺吃了什麼藥,老子宰了你!」他咬牙切齒、凶形畢現,剛操起了手,卻被張伯給堵了回去。
起初,那一臉感激、恭恭敬敬的老伯臉色一變,怒視著她。厲聲道︰「你這丫頭,給老爺用了何藥?」因著生氣,他的聲音拔高了許多,破桑的聲音在凝滯的空氣里顯得有些粗噶,如那弦琴被彈斷的聲響。
那一旁扶著老者的小娃男丁,皆是對她怒目而視。尤以那眉清目秀的小娃為最。此時他一彎淺淺的遠山眉因著生氣擰出糾纏的曲線,一雙清澈的眼眸此時染了怒火和仇意,一張粉女敕小臉板著。
為什麼唐縴縴瞧著他,只覺好笑,完全沒有絲毫的畏懼感。唐縴縴好笑。
小娃被激怒,童音冒了出來,「你是壞蛋,你害死了我爺爺,我殺了你……」小娃揮著拳頭作勢要打過來。
還沒等他的拳頭挨著唐縴縴半根寒毛,剛才吐個不停的老者嘎著嗓子無力地說道︰「住手!」
小娃憤憤不平,卻收了手。拿著一雙既無辜且幽怨的眸子盯著不遠處那帶著幃帽身著白衫的女子。
紫嫣為著沉默的小姐打抱不平,撅著嘴道︰「別不識好歹,我家小姐不會害你家老爺的!」
老者順了口氣,青著一張臉,喘著粗氣虛弱開口︰「別怪她,我覺得現在好多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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