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有什麼需要麼?」黑人助手蘇珊走到了古怪的白衣紅傘的女士身旁一側。古怪的白衣紅傘女士就好像沒有听見蘇珊在說話一樣,依舊目不轉楮地盯著面前牆壁上的那一幅素描畫︰畫中的少女是年輕時候的王琳佳,畫面後方的背景是S市的天橋。由于時間的久遠,這幅畫看上去保存的並不完好,大尺寸的畫紙底色微微顯得發黃,長時間的摩擦使得畫面上原本的高光被蹭的一干二淨。而畫中的少女王琳佳的臉上似乎也像是沒有洗干淨似的,臉頰兩旁暈抹開了幾塊髒兮兮的灰黑色。
「請問您是很喜歡這幅畫麼?」蘇珊湊近了身子,瞟著那雙寬大白色帽檐下的純黑色深邃的眼眸,緊接著細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白衣紅傘的女人。蘇珊不敢怠慢,這個白衣紅傘的女人行為上雖然十分古怪,但是從她的眼神中蘇珊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對畫是非常有研究的,因為她不會像那些自以為是的老家伙們那樣一進來就走到那些世界名家的畫作前謙卑地頂禮膜拜。蘇珊知道,那些狹隘鄙俗的家伙們看上的無非是畫家們英年早逝後的名氣罷了。而事實上,即便是出自名家的手中也會有幾幅不那麼上的了台面的作品。你可以從價值的稀有程度上給予它肯定,但是當你親眼看見一群道貌岸然的紳士們舉著眼楮拄著拐杖對著一堆狗屎近距離地細細嗅嘗品味,並且用他們天花亂墜的辭藻將這堆狗屎上瓖滿了鑽石,就會明白這場面是多麼的滑稽和可笑。
白衣紅傘的女人依舊沉默著雙眼盯著面前劉文軒所畫的那幅王琳佳的鉛筆素描畫作,一語不發,臉上也絲毫沒有一點表情。
「對不起,不打擾您了女士,請您慢慢欣賞。」蘇珊轉身正要過去招待別的客人。
「這幅畫在作者的眼里究竟價值幾何呢?」白衣紅傘的女人突然開口問道。蘇珊此刻也起了興致,以她的經驗,多半客人問起了價值價格這類的詞,基本上離成交就不會太遠了。蘇珊此刻當然也不會那麼著急趕著去招待別的客人了。只听蘇珊殷勤地對這位女士說道︰
「您可能還不知道吧?這幅畫中的少女就是我們這間畫廊主人劉文軒先生的太太。雖然這幅畫是他早期的作品,但是這樣一張素描畫能夠在劉文軒先生如此身價地位的今天拿出來展覽,並且放在這麼醒目的位置上,前提又在他的貼身畫夾中保存了二十多年那麼久當然可以說這幅畫是劉文軒先生眼中的無價之寶。」蘇珊極力地推薦道。
「可是為什麼,作者作畫的時候,會選取這樣一個角度,為什麼從他的視線里,似乎還能看到另外的一個人的影子呢?而畫面中的背景那麼的遙遠卻又刻畫的驚人的細致,相比之下,畫中少女的形象塑造就顯得那麼的生硬不堪,甚至筆法拙劣。很明顯,畫中少女的眼楮一直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作者的眼楮,但事實上作者的目光卻一直在逃避她。歸根結底,這幅畫我們究竟該稱之為肖像畫呢?還是風景畫呢?」白衣紅傘女人的目光中分明流露出一陣陣悲涼,但是她斬釘截鐵的口吻中居然又透著濃濃的火藥氣味。
這位白衣紅傘的女人一語落地,偌大的畫廊里頓時鴉雀無聲,因為這間東方畫廊里的確是很久沒有再听到過如此真實犀利的批評了。
「真正珍貴的無價之寶是應該深藏在心中的角落里的!也只有那個純潔無暇的角落才不會讓心中至愛的影像在記憶的長河中蒙上塵埃,也只有心底最寂寞最深刻的谷底才會襯托出情感最真摯最璀璨奪目的光華,讓光與影永遠地相依相偎,而彼此不再感到孤單。」白衣紅傘的女人注視著畫作中王琳佳髒亂得但燦爛微笑的面頰,聲音莫名地哽咽起來。
「那麼您究竟想出多少錢吶?」蘇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每個人對心目中的無價之寶都會有強烈的佔有之心,即便別人出天價來買也只會更加珍藏起來,斷然不會賣的!既然舍得拿出來賣,就是一文不值!一塊錢!就只有這一塊錢,去跟你們的畫廊老板談去吧!」白衣紅傘的女人冷哼一聲,輕輕松開了她一直緊握的一只手掌,將一枚冰冷無比的一塊錢硬幣放進了黑人助手蘇珊的手上。
「好吧我只能說我幫你盡量爭取試試但是以這樣的價格不一定能夠談得下來,希望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還有興許紐約的別的家畫廊那里也能找到你中意的作品你可以去那里隨意轉轉哦!差點忘了!還有馬路的兩邊,時常有流浪的長胡子畫家等著好心的女士施舍面包如果你把這一塊錢硬幣給他興許他還能即興地現場為你畫一幅素描畫出來!」蘇珊的臉上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但話語中極盡諷刺挖苦的意味。就連之前站在一旁聚精會神地听著這位白衣紅傘的女士點評畫作的畫廊中的客人們也被引得哄堂大笑。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白衣紅傘的女人居然轉身走到了畫廊右側的休息區中靜靜地坐了下來。蘇珊的心里登時犯起了嘀咕,是不是自己低估小看了她?這個白衣紅傘的女人哪里是不懂裝懂,擺明了是過來挑釁找麻煩想借此機會大敲一筆的。難道是畫廊的主人劉文軒得罪了什麼人麼?不過听說他馬上就要把畫廊轉讓出去了,可是蘇珊自己是舍不得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的,不管畫廊的主人換成了誰,她都是要在別人的手底下討生活的,以她黑人的身份,不論是誰她其實都是萬萬得罪不起的。想到這兒,蘇珊只好硬著頭皮拿著那枚冰冷的一塊錢硬幣走上了二樓,順便不忘在心中一通狠狠地咒罵這個女人,同時也做好了一進門就被畫廊的主人劉文軒劈頭蓋臉地打罵出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