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學校開學了,曹爹爹知道了我不高考,勃然大怒,把玻璃下壓的《黑板》復印件都給撕了,我並非想在大學的問題上繞圈子、費口舌,但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三流高中出個大學生算是個奇跡了。于是,曹爹爹的課余生活很豐富了,三不之(武漢話︰偶爾)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教。missyu在辦公室看得樂不可支,她擠兌我說︰「你就從了曹爹爹吧,每天被訓不累啊。」我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余同志,事業剛剛起步,大家都還是新手。沒我不行啊。再說了十億缺少精神食糧的中國人民正嗷嗷待哺,不是每個人都看過《國家地理》,我們任重而道遠啊,這個道理懂嗎?」余老師嗤之以鼻說︰「少惡心我了,吹吧,又不少塊肉。」我說︰「那是,某人昨天還求我翻譯小說給她看呢。」某人惱羞成怒了,有意大聲喊︰「哎呀,王喜你怎麼說上大學是浪費時間呢!」我一懍,一個陰暗的聲音︰「有這回事,王喜過來我們好好談談………………」又是一陣水深火熱,余老師若無其事地批改起了作業。
放學後,教了余老師一個小時吉他,我爺爺回來了,他垂頭喪氣地說︰「又沒買到。」我爺爺第一天忘了名字,第二三天工作忙忘了買,我笑著說︰「買不到就算了,小雜志而已,我回頭給你拿本來。」我爺爺說︰「不是買不到,是郵局的人說賣完了,進不到貨。」我把這話記心里了,第二天中午,奔趟雜志社,五個人正悠哉游哉地看著信,直沖到王阿姨的桌子前,她笑著對我說︰「小喜,你看今天來了這麼多信。表示我們的書還是有很多讀者朋友喜歡。」我沒理這些,說︰「雜志賣得了多少知道嗎?」王阿姨說︰「不知道,這余伯伯在管。」他是文化廳書記,哪管這本小雜志。要王阿姨打電話過去問銷售狀況,果然余伯伯一陣茫然,查了一下,書早賣完了,各地催著要貨,賣書款都還在他那里。我趕緊帶王阿姨取來款,到印刷廠付清欠款,我手一揮,加印3000冊,原來才印了2000冊,不是不想印多,雜志社那點經費還欠印刷廠的錢,所以說書撲了街,我和雜志社都完蛋,名副其實的「一步天王,一步死亡。」王阿姨把剩下千把塊開個集體戶頭存銀行里,我囑咐他們信不消看,現在就開始編下期下下期的期刊,再請個財務和會點美術的編輯。我私下和四位男同志補充要女的,再補充要漂亮的,三補充年紀要二十左右的,我們笑得邪氣凜然。
下午回家,老遠就見余老師門口站著,和我女乃女乃聊天,我走過來說︰「余老師好。」余老師板著臉,她是真生氣了,說︰「下午沒上課啊。」我女乃女乃看著我,我說︰「雜志社有事情。」余老師皺眉頭,說︰「雜志社怎麼了。」我笑著說︰「沒什麼,書賣得好。加印了千冊。」我女乃女乃說︰「那賺了不少吧。」我說︰「上千元吧。」我女乃女乃吸口氣,中國一級工資300元,就宋慶齡一人,三天千元收入是天文數字了。雖然不是我的錢,但我女乃女乃仍喜不自禁,樂掂地去買菜。余老師臉色有所緩和,說︰「既然有事情請假也好。」這時代沒手機的確不方便。我說︰「下次注意了。」余老師笑了,說︰「我好糊弄,但曹爹爹你就不好辦了。」我拍拍胸口說︰「放心,一切來犯之敵,本將軍皆成竹在胸,保證他有來無回,殺他個片甲不留。」
余老師說︰「什麼計策這麼厲害。」我說︰「錦囊一包,未過期中萬不可示人。」余老師冷笑道︰「就看你過不過的了這個星期。」我驚呼︰「我錯了,您老到時一定幫我說好話。其實我不就想隨便獲個什麼獎,取悅一下曹爹爹。」余老師說︰「這倒是個好辦法,又保險,王喜同學你很聰明啊。」我趕緊岔話題,說︰「余老師,你剛才和我媽媽聊什麼啊。」余老師看著我,說︰「又沒說你的壞話,我跟你媽媽說她炸的臭豆腐好吃。」我驚奇地說︰「你吃過我媽媽做的臭豆腐。」余老師說︰「吃過,遠近聞名,專程來吃的。」我當然知道我女乃女乃的臭豆腐好吃,我以前也非常喜歡吃這玩意,但在家里看她做豆腐時,倒進去黑黑的臭水鹵料,我就沒了食欲,勉強對余老師說︰「是嗎,我也不常常吃我媽媽做的豆腐。」余老師拍下我的肩膀說︰「多幫你媽媽做事情,她年紀大了,今天看你跑了一天也很累了,吉他不教了,這是《國家地理》還你了。」跟余老師說再見,回屋了。
晚上,大毛他們來了,大毛听我爺爺的宣傳,嚷嚷我要請他們吃爆米泡、喝二廠汽水。就這點出息,我說他,給他錢出去買。買回一大袋子。大毛、志偉和小歪被那本《國家地理》給震撼了,期期艾艾地問我這哪里來的,我說是美國人拍的,拍這種照片要上萬美圓。全世界都看這個。志偉眼楮一亮,說︰「我也能拍?」我點點頭︰「只要你想。」大毛說︰「是不是真這麼漂亮。」我說︰「自己去看看才知道。」看著他們反復觀賞安第斯山脈的照片,我想,誰說七十後的人只會呆在家里數著幾個零錢,有環境誰都會憧憬未來,誰都會有理想。理想這里一大把,條件就讓老子來創造,總有一天,每個中國人也可以到巴黎鐵塔下面喝咖啡,躺在澳洲沙灘上啃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