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店二十張桌子的規模，雇了一個前台收銀、五個服務員、三位廚師、兩配菜師，他們的工資加起來不到百元，我給火鍋店取名字「回味軒」，身邊落後我半世紀的人異口同聲地說俗不可耐，我自動無視。店里的廚師、配菜員都是集體食堂退休下來的，火鍋簡單易學，手把手教他們幾回就熟了，火鍋底料的配方我沒告訴他們，專利意識還是有的，底料在王家灣配好送來，店里存了1000份，每天送500份，有車送貨很方便，早上5點從王家灣發車，7點到火鍋店，後來我說不能快點，何必那麼早就起來送貨，于是我舅舅還是5點出發，開始6點就到了。
「你會甩尾？」我說。
「甩尾？」
「踩油門剎車，利用慣性過彎。」我邊比畫邊說。
「哦，不會。」
「那這麼快！」
「小意思，還能更快。」
「開玩笑的吧。」
「可以試試。」
說得和拓海一樣，我拿一玻璃杯灌水放在駕駛室里，五點半，我舅舅真到了，車里的玻璃杯碎了。
開業的前一天，召集了六個前台服務人員訓話，六個清一色的女同志，鶯鶯燕燕，我無從下嘴。
「嚴肅點，現在開會。」一陣嘻笑。
「我教的都會了？」武漢人說話不分平卷舌音，我嫌不好听，要她們說普通話，學模式話職業化的普通話。
叫她們的領班出來示範，領班叫張先婷，六個女孩子里年紀最大的，24歲。大毛從門口走進來，張先婷迎上去，開口標準的普通話。
「你好同志，請問幾位。」張先婷說︰「這邊請。」
大毛直直地望著張先婷半天說不出話，對我喊︰「喜哥，我好緊張。」
嚴肅的氣氛都被破壞了。
真丟人，我要他回來，還是安慰了他︰「沒關系，不丟丑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
志偉上，演習進行很順利了。
我說︰「這麼做就對了，今天你們學普通話，，明天就要學英語，元月一號，美利堅合眾國已經和中國建交了，以後美國人民到我們店里來，不會句「哈羅」「砍愛海撲油」怎麼賺美國人民的錢，這叫走在時代的前頭。」
「還美國人民呢，別人在大飯店里吃哩。」有個丫頭說。
「那就把我們的店做成大飯店，以後讓美國人民吃了還吃，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回味軒’。」突然覺得這名字是有點俗，大聲說「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聲音大點。」
「有。」聲音依然很小。
管他的，原始資金的積累實在是很慢，點子是很多，但都用不上，有力沒處使，慢慢的在熬。
「你說我們是不是材料進多了？」大毛是在緊張。
「絕對沒有，武漢吃過火鍋的不過百，我們傳單發了千份出去，潛在的客戶就有千位，你這星期不吃了三四次火鍋，相信我這只是第一步。」長江文藝出版社錄用了我那幾篇三流小說，又是百來元的稿費，有點資金還是有點底氣，就等著改革讓一部分人富起來，要不然還真賺不到美國人民的刀勒了。
回頭找我爸爸領了「秘密武器」幾十個蝦公仔，我叫它們小蝦蝦，這東西殺傷力巨大，到我表姑媽的大學里去玩，帶了一個去，我表姑媽瞅到了，一把搶過來，看著眼楮都綠了。那只蝦後來睡一晚上要輪著被幾個女生抱著睡覺，香艷無比。表姑媽和她的室友威逼利誘美人計旁敲側擊加激將能用的都全往我身上送，我從頭到尾堅持只有一個，我表姑媽松口氣︰「真是的，你也不多帶幾個，下次一定要記得帶。」
「這是別人做的，好象不多有時間我去問問。」
慶幸自己說只有一個，女人的佔有欲可是刻在dna里幾億年都不變的東西。
「表姐，我開了家火鍋店。」我告訴她。
「什麼，你開這個干嘛，表叔知道嗎，雜志社不做了？」
「我爸爸知道這事，我保證不影響雜志社里的工作。」我說，「前後我投了兩千多。」
「這麼多錢！」我姐姐每月就4元的生活費。
「規模不大，武漢人沒火鍋，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賺點錢。」
「那你也很強。」，兩千塊表姑媽吃驚得象兩千萬。她以後在中建每天經手億萬計面不改色，現在就是個沒經歷的丫頭。她問我︰「你的電影要上映了吧。」
「電影謝導說過年上映。」是賀歲檔，蠻難想象一部如《黑板》這種不怎麼喜慶的片子要在新年期間上映，听說是上頭的人批示的。
「你那電影我一定去看。」
呆了這麼多年了，我還沒進過電影院，听說日本的《追捕》、《望鄉》、《草帽》可以卷千萬元，這時候的電影票一張5分錢，既然杜丘不是賺了，三谷圭子也賺了，所以我沒理由不賺（〈追捕〉的經典對白）。要錢的文人什麼都不多，本子一大堆。
「那得先去捧我的火鍋店。我給你們7折。」
「你表姐不是可以免費嗎？」
「不是吧。」
「我開玩笑的。」
「我也是，其實最多只能9折。」
我這人嘴欠，後果是胳膊被掐。
在表姑媽的學校玩了一整天，走之前送了她和室友一人一條裙子，冒充從上海帶的禮物，女孩子們歡喜的叫我常來玩。這是我要我爸爸做的服裝，已經有幾十種，堆在屋里閣樓上千件了，大毛他們問我搞這麼多衣服放著做什麼？
做芙蓉姐姐s狀，莊嚴宣布。
「今後這片大地上的時尚我帶領。」
他們都惡心的吐了。
1月13日，星期六。
武漢第一家火鍋店中午準時開鑼了，大毛他們搞了個熱熱鬧鬧的開業剪彩，我沒參加，在雜志社埋頭趕稿，等到中午余老師來了，社里的人就一起去聚餐。湖北廣播局離火鍋店幾步路，沒走到店的50米範圍，停住了，人山人海，就看得見我設計的招牌，張先婷在人群里看見我走過來。
「小喜，你總算來了，人太多了，人手不夠啊。大毛他們叫了朋友來幫忙，不過還有一百多人在等位置。」
「把後面存放著的桌子都搬到街上。多的人給板凳讓他們坐著等，記得拿紙登記下來，一個個上桌。」我吐沫橫飛的交代注意事項，余老師在旁邊直翻白眼。
「王喜同志你玩得又是什麼花樣。」
「沒呢，余老師，和大毛他們合計著開得店。今天人多了點。」
「這叫多點？」
「多多益善吧。」
趕緊找了十幾個板凳給社里的人坐，我對王阿姨說。
「阿姨，干脆到別的地方吧。」
「就等等吧。這麼多人等，肯定不錯。」王阿姨說。「小喜你蠻厲害的。」
我笑了笑，客氣了幾句去找大毛，他正在和我舅舅商量下午再送一批食材過來，現在是冬天，這廝滿頭的大汗。
「大毛情況怎麼樣？」我問。
「你終于來了啊。」大毛說，「剛開業人也就一百來人，結果學你搞什麼剪彩，鑼一敲起來，人象瘋了一樣往這邊聚。幸虧叫了一幫兄弟震住場，要不然不知道會怎麼樣。」
大毛在外面跑了一年辦事的本事見漲。
我說︰「今天都是我的失誤，原估計三百人來就了不起了，還是辛苦你們了。」
「沒事，你進廚房看看吧，你老頭子也來了，正在廚房里忙呢。」
我爺爺也來了？我跟大毛說雜志社的人來了，要他去招呼一下後，跑到了廚房，就見我爺爺在忙著紅燒小龍蝦，給他打下手。
「爸爸，你怎麼來了。」我很少叫我爺爺爸爸，覺得很別扭的說。
我爺爺把手上的鍋鏟交給我，用肩膀上褡褳著的毛巾揩揩汗，說︰「大毛他們中午風風火火的回來叫人，大毛他爸爸以為這小子又惹事打架，叫我跟著來看看，結果是火鍋店的人手不夠，大毛他爸不好出面，我就來幫幫忙。」
「那太好了，紅燒小龍蝦還是爸爸在行，我照貓畫虎呢。」
「別瞎說，這簡單的東西這里的師傅做得比我好。」
我點點頭，說︰「爸，去休息一下吧，這里我來。」
「我還好，你去外面招呼客人吧。」我爺爺又倒了一鍋蝦到鍋里爆炒。
又到了前台，人跟人踫來踫去，滑坡路一起玩的幾個哥們擠在里面端盤送碗，張先婷她們在外面忙著。雜志社的人上桌了，七個男同志被擠在一個角落，我表姑媽和她同學也坐在這一桌。十幾個丫頭坐在一起很瘋，余老師跟我表姑媽聊得很開心。
「小喜，過來一下。」我表姑媽叫我。
「啥事表姐。」我走過去。
「你說送我的小蝦蝦只有一個是嗎。」听七十年代的人說二十一世紀的嗲語，甚為怪異。
「曖。」
表姑媽望著我，指向招牌，招牌上有一個更大的「小蝦蝦」︰「騙子，那是你店的招牌，應該不只一個吧。」
「本來只有一個，後來又送了幾個，一直留著呢。」本來是送給顧客的紀念品，我表姑媽她們現在算是顧客，女人們拿到公仔，就讓我忙去吧。
余老師對我表姑媽說︰「王喜這人最不老實。」
「就是，就是。以後要好好管教他。」她們附和，我再沒敢往那邊走。
下午，雜志社的人吃完了，去逛武漢商場，武漢最大的百貨櫃台式商場。我舅舅又跑了一趟王家灣，一直到晚上11點都有人來宵夜，中午我跟店里人一起草草吃了一點，晚上9點才吃晚飯，圍著坐一圈吃火鍋。我要給滑坡路來幫忙的人錢，他們沒收，請他們過來當服務員倒是很多人答應了，這年頭當服務員不丟人，到丟人的時候，哥幾個早被我帶出頭了，這幫滑坡路的兄弟算是我最初的班底。
我對張先婷說︰「按這個情況看，要再請五個服務員來。婷姐姐這事情就交給你了，這店你幫我管著，這是今天的營業額你先記著。」
我把今天的二百四十七元五角三分交給張先婷，她擺擺手說不行，我塞給她，張先婷才勉強接受。時間不早了，我要她們女孩子睡在展覽館招待所。
深夜，我們才開始清場，桌子板凳都是找鄰居們借的，放到店里明天還，我看見幾個女孩搬那個沉木做的桌子很吃力，幫她們的忙，這桌子還真重。
回家了，我跟我爺爺一起走，他問我把店交給張先婷放心嗎，我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爺爺放了心。
召集大毛他們，我跟他們說。
「我又有賺錢的點子了。」
「哦，是什麼。」
「超人計劃。」
點擊察看圖片鏈接︰70年代的人民，終于知道為什麼要寫那麼多次藍中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