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何子吟番外︰花為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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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為誰春

何子吟第一次見到花為春,是在蘇河邊上。文字首發

那時她還不叫何子吟。她是蘇河邊上的浣紗女子,有一個土的要命的名字,阿春。據說她是在春天出生的。父親是個嗜酒如命的賭鬼,母親卻是某個大戶人家的丫鬟,長的十分標致。何子吟惡意的猜測,大概是因為那家人家的少爺看上了她的娘親,所以她娘才被胡亂配給了她爹。

後來她的娘病死了,爹欠了人家的賭債,就將她賣給了程家做丫鬟,而那位程總管垂涎她的美色,竟然想要強要她,所以阿春就一頭撞死了。于是,何子吟來到這個世界。

真是狗血的要命的劇情啊!

何子吟原來在一個策劃公司工作,這一次出差去北京。工作完成之後,她們組的幾個人約好到游樂園去玩。第一站就是摩天輪,何子吟興奮的坐上去,就在轉到最高處的時候,她被甩了出來。

大約原來世界的自己是死了吧,她想。

在這里住了一個月,何子吟基本知道了這個世界的一些事情。這個國家叫做西岐,據說是很強大的一個國家。而何子吟所在的這個叫做春城的小城,隸屬于里郡,在西岐國的南邊。春城本來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城,靠產紗綢等布料為生,但是因為二十年前出了一位貴妃娘娘,而娘娘想念家鄉的風物,所以陛下御筆一揮,春城的布料便成了貢品。而貴妃娘娘的娘家,就是阿春的主人程家,也順理成章的成為織造署的管理者。

再多的東西,就打听不出來了,畢竟她現在生活在下人堆里,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里郡又在遠離京城的內陸,大家關心的,也無非是柴米油鹽、家長里短,國家大事、世界格局,離他們太遠了。

何子吟想,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地方。在這樣一個不自由,又沒有眼界的地方,她會活不下去的。這一個多月,她一直在想自己的未來。何子吟骨子里是個浪漫主義和完美主義結合的人。前世之所以到策劃公司去上班,就是因為喜歡激情和冒險,喜歡看各地的景色。如今到了這個世界,就更要出去走走看看這異域的風情了。可是她原來是做文案的,在這里該靠什麼生活呢?

就在她糾結不已的時候,她遇到了花為春。

那一天她照常到河邊去浣紗,因為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怕被發現她是假的阿春,所以她常常自己一個人走到上游去。紗浣完的時候,她無意間發現左邊的蘆葦叢里竟然有紅色一直在擴散,仔細听,還能听到細微的響聲,她抓了一根棍子,小心翼翼的撥開蘆葦,猝不及防的撞進了那一雙眼楮。

後來何子吟常常想,也許就在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注定要為了他不顧一切。

我說過何子吟是個浪漫主義者,所以對于愛情,她有很多憧憬,卻從來沒有嘗試。她總說自己在等一個人。朋友們都不理解,覺得她是在蹉跎青春,再等下去就要老了。然而何子吟依舊我行我素。

是的,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第一眼就能讓她愛上的人。

她等到了。

「噓」那雙眼楮的主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何子吟了解的點點頭,用氣聲說,「我可以帶你離開。」那人點點頭。

于是那天何子吟一直磨蹭到天黑,才領著那個人回了自己的小屋。也許是因為對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程管家給她安排了單獨的屋子,就在倉庫邊上,大概是以前看守倉庫的人住的地方。

何子吟將那人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又找來了紗布和藥,給他細細包扎了。吃了飯,打發他睡下。才坐在桌前發呆。

不用說,這個男人必定不是普通人,穿著緊身的黑衣,拿著劍,還一身的傷,她要是猜不出他是所謂的「江湖中人」,那就白費她看了那麼多年的武俠小說和電視劇了。

江湖啊,何子吟不由的有些興奮了。雖然說江湖其實就是黑社會,但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輕功啊,秘籍啊,高手啊,武林大會啊……想想都覺得刺激。

鮮衣怒馬,仗劍江湖。

短短八個字,寫盡了多少人對那一片天地的向往。

也許,是該離開這個地方了。這位「黑社會成員」應該能帶她離開吧。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總不至于會餓死她的。了不起學著穿越小說里女扮男裝去工作好了。

所以,花為春醒來之後,何子吟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帶我走吧!」

花為春有些愣,意外這個女孩的膽子居然那麼大,然而還是干脆的回答,「好。」

他是干脆利落的人,她救了他,雖然人家沒有提起,也不像是在挾恩圖報,但他是江湖中人,自然要知恩圖報。也許這個膽色過人的小女孩也有自己的故事吧。只是他並不關心。

帶她離開,然後他們就沒有關系了。

他自己過的是刀頭舌忝血的生活,沒有更多的時間來關心別人的風花雪月。

就這樣,何子吟離開了春城。花為春一直把她帶到了蜀郡,然後向她告辭。何子吟只覺十分失落。憑心而論,他的確是個君子,有禮有節。然而吸引她的,總是那一雙眸子,那眼眸中透出的悲傷和滄桑。

他是有故事的,她想,所以他亦是孤獨的。

她想抹去他眉間的那一份疲憊,然而,她沒有資格。

就連挽留都說不出口。

她只說,「你記得,我叫何子吟。」

「花為春。」干淨利落的三個字,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名。花為春,為什麼听來就是萬千繁華里的那一抹惆悵?

是在很久很久之後,何子吟才終于知道,原來江湖,全不是自己曾經猜想過的那些樣子。什麼鮮衣怒馬,什麼春衫少年,統統都是金庸小說中的人物而已。那是小說,不是生活。

何子吟女扮男裝,去了一家綢緞莊做財務,呃,所謂財務,就是這里的帳房先生。雖然她自己對這一行沒有多精通,但是說起來那些做假賬之類的手段,也見過很多,而且整理出來的賬務清楚干淨,所以老板就把她留下了。

何子吟在蜀郡待的時間並不算短。一年之後,她已經攢了一份小小的身家了。想著要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大好河山,她便辭了自己的工作,開了一家小小的店面,賣一些針頭線腦之類女人用的東西。

這世上果然是女人的錢最好掙,何子吟好歹也是在社會上混過了好幾年的人了,所以人情世故,都還算是通透,說的話也中听,她的店鋪生意,反倒一日日的好了起來。

俗話說,不遭人嫉是庸才。何子吟既然不是個庸才,自然就會遭人嫉妒的。于是漸漸的總有些小痞子上門來鬧事。一開始她並不在意,以為息事寧人就可以了。誰知道那些人銀子收了不少,卻還是變本加厲的鬧。

何子吟這才慢慢的回過味兒來,這是別人嫉妒她的鋪子,所以不讓她好過呢。果然這麼一鬧,她的生意就冷清多了。

她不是慣與人爭斗的性子,抱持的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條。但既然人家欺到了頭上來,她要是還裝作不在意,那就違背了她做人的原則了。所以何子吟先是大張旗鼓的報官,然後又為自己找了個了不得的靠山蜀王。

蜀王是當今西岐天子的親弟弟,蜀郡是他的封地,在這一畝三分地兒上,蜀王說的話,就是聖旨,所以那些小混混們,倒是漸漸的安寧了。

但是……或許緣分就是這麼奇異的東西吧。就在何子吟的生活漸漸的穩定下來,而她靜極思動的時候,有一天夜里,有人翻進了她的小院里。

何子吟也被驚醒了。一開始她以為是小偷,就琢磨著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該怎麼辦才好。但是過了一會兒,她沒有听到翻東西的聲音,反倒是听到了呼痛的聲音。

難道是有人受傷了,所以翻進了她的院子里來避禍?到底是誰,又為什麼會受傷?她心里想著,便開了門出去。其實她本來不打算出去的,但是已經听到了院牆外追查的人的聲音,所以就想出來看看情況。

誰知道才開門,一把匕首就放在了她的脖子上,隨即一個低低的聲音說,「別動!」

何子吟心里一顫。這個聲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是花為春的聲音!她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自己的脖子不要動,語氣里卻難掩歡欣,「花為春,是你?」

身後的人愣了一下,「你是……何子吟?」然後她脖子上的匕首被放了下來。他似乎極信任她,即使他們也不過是才見過一次的陌生人。

何子吟才松了一口氣,他的身體就倒下來靠在了她的身上。她這才想起,他剛剛還在呼痛的,連忙回過頭去扶起他,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樣,是不是受了傷?」

一邊說一邊扶著他進了門,想了想,還是把他放到了床上。點起了油燈,就著昏黃的光線,她才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面色蒼白,渾身是血。她想了想,問他,「你傷在哪里?身上可帶了藥?我去藥店買藥,只怕會被發現的。」

花為春勉強從胸前的暗袋里掏出了一瓶金瘡藥,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小月復,就又軟軟的靠在了被子上,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何子吟顧不得避忌,小心的月兌下了他的上衣。看到那個傷口,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那傷口極深,外面的皮肉都已經翻了出來,看起來十分嚇人。何子吟打了水來,給他處理了傷口,上了藥,然後才包扎好,扶著他躺下。

花為春應該是累極了,躺下之後,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何子吟卻再也睡不著。她就著燈光細細的打量花為春,心里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們一共見過兩次,兩次都是他身負重傷,而她剛好救了他。

雖然說的確是很有緣,然而她卻寧願沒有這樣的緣分,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就這麼,花為春住在何子吟的屋子里養傷。何子吟問過他的傷是怎麼來的,原來他竟然去刺殺蜀王。何子吟問他為什麼,他卻搖搖頭,不肯回答。

他們到底並不相熟,何子吟這麼想著,就只好罷了。于是更加細心的照料他的傷勢。

好在她和蜀王府還有些淵源,因此倒是沒有人上她這里來搜查,因此竟然給她避過去了。但是她心里也知道,這蜀郡,只怕自己也待不長久了。好在她原本就打算要離開了,也不算是倉皇了吧。

這樣日日的朝夕相對,何子吟發現,自己對花為春的那份心思,更加的強烈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一個姑娘,根本不可能這樣唐突的說出自己的心思。而花為春,她也已經看出來了,是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心思的。

想到自己任重道遠,她就忍不住想要嘆一口氣了。

果然沒過多久,花為春的傷好了之後,就告辭離開了。走之前,他有些吞吞吐吐的,似乎是想跟她說什麼,但是到底沒有說出來。

何子吟也在暗暗的收拾自己的東西,將手里的東西,店里的貨物都換成了銀子,準備過幾天就離開這里。但是還沒等她離開,就在某一個深夜被人從被窩里擄了出來。最好笑的是,那人還幫她把她準備好的行李,都帶了出來。

不管何子吟怎麼追問,那人都不肯說出他的目的來。但是何子吟同他一起趕路,言語之間還是听出來了一些東西。比如她在蜀郡的行動這個人全都知道,比如這個人知道她私藏了花為春,知道她想要離開蜀郡。

何子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人在一旁窺視了她那麼久,她居然沒有發現。

那人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叫做岐川城的地方。

到了這里,那人才告訴何子吟,他很喜歡何子吟的性子,想把她嫁給他的佷兒。但何子吟听出來,他根本不是在咨詢她的意見,而是在通知她而已。她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利。

她也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但統統都失敗了。最後只能無奈的等來了婚禮。

出乎意料的是,花為春也是請來的賓客之一。他看到何子吟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還有他的師父傅樓,也跟著來觀禮了。那是個很有趣的小老頭兒,听到她說不願意,就立刻說要認她做干女兒,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但那個人認定了傅樓是要搶他的佷兒媳婦去做徒弟媳婦,所以鬧騰的不像樣子。于是何子吟當著所有人的面,解下了自己的頭發,親手綰了一個婦人的發髻,發誓終生不嫁。就這樣,她順利的被花為春救下來,並且帶回了他的家。而他的師父傅樓的職業,更是讓何子吟大跌眼鏡,居然是個開小面館的。

好在她不止看過金庸,好歹還看過古龍的。所以猜想這大概是什麼大隱隱于市的高人,也就不敢小覷了。

傅樓也看出來了何子吟對花為春的那點兒心思。但是多少次明說暗說,花為春就是不為所動。何子吟也知道,他是那樣不肯被束縛著的人,所以勸說著傅樓,慢慢的,大家也都很少提起這件事情了。

沒過多久,衣青箬以一種十分強勢的姿態出現在這座城市之中,很快將這座城市的勢力消滅的消滅,收攏的收攏,給這座城市訂立了新的秩序。

再然後,傅樓帶著花為春和何子吟,隱居到了鳳岐山中。只是花為春到底是個江湖中人,所以常常在外面行走。而何子吟,雖然跟著傅樓也學了一點兒護身的功夫,但是自己也知道,要是跟著花為春出門,只能是拖他的後腿而已。所以他們反而很少有時間見面了。

于是漸漸的,就連何子吟自己也覺得,既然花為春的心里也沒有自己,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強求?她這一輩子都為情所苦,一直陷在感情的泥潭里拔不出來,終于越陷越深,但是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要不是傅樓一年兩次的催著她出山去找花為春,她覺得,他們就是一輩子不再見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她也知道,花為春很少回山的原因,倒大部分都是因為躲著自己。所以才害得傅樓老了卻不能享受和徒弟的天倫之樂了,因此心里抱愧,才每年都出山去找花為春。

但是找到了,也不過是兩個人相對無言而已。

最後,她說一句,「干爹他老人家十分想念你,你有空的話,就回去看看吧。」

他回答,「我知道了。這些年有勞你照顧師父了。」

不過是這樣而已。

但那一年卻發生了一些意外。其實那時候,她已經年紀大了,心里也沒有如同年輕的時候那樣多的奢望了,所以面對他,反倒能夠平常應對了。

她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和對手過招,而她意外的被波及,受了很重的傷。當時她親眼看著他泄憤一般的將對手狠狠折辱了一番。那根本不是他平時的做事風格,他們這樣的人,既自惜羽毛,也不肯輕易折辱別人的。

如果何子吟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許不會發現這其中的不同。但她何子吟已經有了從前的經驗,又多活了這許多年,當然能夠看出來,他並不是不在意她的。他或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表達。

但這樣小小的困難,當然不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就算是永遠得不到來自他的回報,就算是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付出。但他本來就是她所要仰望的痴心愛戀所在,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對她已是恩賜。

花為春,為誰而春又有什麼關系?她想要守住的,也不過是這萬千繁華中的一抹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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