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行動其實並不需要刺殺誰,槿夕只是想讓魏忠賢引起注意,給他一個信號罷了——就算是守衛嚴謹、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巡,照樣能有接近他的機會,能夠威脅到他的安危。東廠的人一個個藏得很深,此番打草驚蛇,他們必定會有所回應。
槿夕全身而退,又見寧素素也安然無恙,他心下更是高興,換了身衣服就出門去了。因為雲皓要一直護送大隊到石家莊,這幾日只怕她又會磕磕絆絆的,上次的藥袋子被寧素素拿了,他便琢磨著再去買一個好看點的送給她。
小攤上鋪滿了各色各樣的香囊,槿夕眼神游走,手指在上面旋了一大圈,這麼多,到底該挑哪個?這時,他肩頭忽然重重挨了一掌,轉過身,面前卻是五張陌生的臉孔。
看著那冷冰冰的表情,幾個人確實被嚇了一跳。為首的男子有些緊張,可想起那錠銀子和槿晨的官符,他又鼓起了勇氣,故作囂張,「輸了錢就想跑,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兒!」
英氣劍眉微微一皺,那對冰冷深邃的眸子里便射出了銳利的寒光,看得他們心里直發毛。槿夕也懶得跟他們廢話,轉身過去繼續挑選香囊。見他沒反應,幾個人相互對視著,事都已經攤上,干脆把他給辦了!
那男子又猛地拽住槿夕,大聲叫起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若是不認賬,我們哥兒幾個就不客氣了!」他剛說完,另外的人就使勁兒扯了槿夕的衣袖把他拉到街當中,吵吵嚷嚷地要他還錢。槿夕冷笑了一聲,眼神掃在他們身上,淡淡道出幾個字,「活得不耐煩了?」
「你……」所有人都被他震懾住了,愣愣站著,心里極是猶豫和恐慌。這個人看起來不是好惹的,真要動手,怕他們幾個都得賠命!槿夕仔細瞧著他們,卻越發覺得事情怪異,他們明顯是害怕的,可又不得不來「招惹」自己,莫非是受人指使?他正想著,胸口就挨了一掌。
他顯然是豁出去了,揪住槿夕的衣襟,橫眉豎眼地怒道,「兄弟們,給我打!」另外四個人便立刻嚷嚷著撲上來,對著槿夕一陣拳打腳踢。硬生生地挨了幾下,槿夕瞬間大悟——他們不是想要錢,而是想試探自己的武功!
槿夕即刻用雙手護住頭,往旁邊躲閃。見他沒有還手之力,那幾個人也很是驚訝,他剛剛不是很凶的嗎,居然都不會還手?于是,他們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放開了手腳用力打,拉扯著將槿夕逼至牆角,圍著他又踩又踢。槿夕始終並沒有反抗,被他們踩在腳下,默默忍受著,雙目緊閉……
從小到大,他經歷的太多,過早地就學會了隱忍。冰天雪地的時候被扔進河里他也能掙扎著爬出來,被吊在樹上餓了三天他靠著喝雨水居然留著一絲氣活了下來,他被鞭子抽過,也被火燒過。現在的一頓毆打,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
看見有人打架,街上的人紛紛圍過來。那些人大概也是覺得動作有些大,便都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男子又狠狠踹了槿夕一腳,吐了口唾沫,「呸,叫你下次還敢不還錢!」說完,就嚷嚷著散了。周圍的人听到是欠了錢的事,也都指著槿夕議論起來,沒想到這穿戴整齊的人,居然是個欠債不還的賴賬鬼!
槿晨站在不遠處的巷口,看著槿夕從牆角旮旯里慢慢爬起來,衣衫破爛,渾身是傷,簡直狼狽到了極點。不曾想,那個高傲地不可一世的貴公子,居然像條狗一樣地被人欺凌羞辱。看著他落魄的窘樣,槿晨搖搖頭,轉身走了。
影桐看見槿夕回來,嚇得臉色慘白,手里的書也掉到了地上。他趕緊跑過去,想要拉他又見著到處是傷,生怕弄疼了他,一時手足無措。
「少爺,你,你這是怎麼了……」
槿夕坐下來,抬袖擦擦嘴角的血漬,眉頭擰到了一塊兒,「已經有人懷疑到我了。」
听他一說,影桐當下明白,少爺應該是不肯顯露出身手,才會被打成這樣。他心疼地看著槿夕,慌了半天才記起來,趕忙去叫寧素素。
「是哪個作死的敢打少爺?」寧素素的火氣直往外冒,一邊給槿夕上藥,一邊罵罵咧咧。
看著鏡中那張原本英俊迷人的臉,半邊已腫得老高,左眼上有塊淤青,嘴角的傷口還在流血,別的地方也有很多血印子。槿夕嘆出一口氣,「幸得雲皓這幾天不在。」
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是雲皓,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惦記著雲皓會不會擔心自己,寧素素極是不滿,氣呼呼地嚷道,「少爺還是多擔心下自己吧,那雲皓指不定在哪兒快活呢!」
天色稍暗,大隊行至京外一個小縣,便在縣令府中住下。
免不了又是大吃大喝的奢華待遇,雲皓只覺得肥膩不堪,吃了幾口就離席出去。府里府外重重守衛,雲皓看著更是煩躁,所謂的權威跟坐牢有什麼區別?她一心只掛念著槿夕,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那麼冒險的事他居然也做得出來,真是個不怕死的!剛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個瘦巴巴的僕子鬼鬼祟祟地在長廊邊上探頭探腦。見著雲皓過來,他趕緊縮回去,轉身就走。雲皓快步追了過去,一把抓住他,仔細打量著,厲聲問道,「干什麼的?」
「回官爺,我是沈縣令府里的僕子。」他答著,雙手背在後面,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交出來!」雲皓眼尖,估模著他大概偷了東西。
他更加緊張起來,忙伸著頭向遠處望,忽然間,就跟看到救星一樣,大聲喊起來,「張公公!」
張公公趕忙笑著過來,「哎喲,尚書大人的千金怎麼在這啊?」
雲皓知道他是魏忠賢跟前的公公,也不敢造次,回禮一笑,「張公公,我瞧著他有些古怪,問他幾句話罷了。」
「不過是個僕子,哪里能煩姑娘親自責問!」張公公給那人使個眼色,他就慌忙站到張公公身後,仿佛找到了護身符。張公公又笑著向雲皓道,「我找他有些事,就不陪姑娘了!」
張公公帶著那僕子一路快走,進了間小屋子。
「東西呢?」張公公很是心急,惶惶盯著他。
「在這!」那人隨即取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所有的名單都在里面,一個不漏!」
「好,千歲爺給了賞,自然少不了你的!」張公公接過冊子,塞進袖里,打發了他走。
出了屋子,張公公警惕地四下一望,才轉身往正廳去。他低垂著頭默默走到桌前,伏在九千歲的耳邊細聲說了些什麼,便從桌子底下把冊子交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