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九千歲這次出巡,帶走了大半的侍衛和太監,整個皇宮都清淨了許多。幾個從來沒伺候過皇上的小太監圍了個圈,手腳哆哆嗦嗦,為皇上穿著龍袍。
皇帝被他們惹得有些惱了,伸手扯著卡住脖頸的衣襟,就是一腳踹過去,「干什麼的,叫張淮過來!」
那幾個小太監嚇得臉色煞白,趕緊跪下去,拼了命地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這時,從里殿出來個風韻十足的美婦人,扭著腰肢到了皇帝跟前,嬌聲道,「都下去吧!」
那些太監們才慌慌張張地爬起來,退出了大殿。
「皇上記性真不好,那張淮昨兒個跟魏忠賢南下出巡了!」她熟練地給皇上系著衣扣,又仔仔細細地整理好衣袍褲靴。抬起頭,雙頰還泛著紅暈,眼楮微微有些惺忪,她便嘟著紅艷艷的唇瓣親上了皇帝的臉。
「嗯?」皇帝皺著眉,發出一個濃重的鼻音,順手環住了她的腰。
客氏緊貼著他,那對飽滿香軟的玉乳便展露在皇帝眼前,「皇上政務繁忙,出巡的事就讓魏忠賢替您去,一樣能讓百姓們感受到天子的威嚴和恩澤!」
這位不過二十一歲的年輕皇帝,由于長期沉迷聲色玩樂,他的身體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衰退著,幾將耗盡。听了客氏說的話,他似乎有些觸動,夢驚醒,便喃喃問道,「天下可好?」
「有皇上庇佑,天下太平!」
他雙眼浮腫,面色虛白泛青,慢慢踱著步子往門外走,點點頭,「好,太平就好!」
踏出大殿,外頭金色的陽光猶如鋒利的長刀,刺得他心里一陣疼。他眯著眼,有些恍恍惚惚,「好些日子沒見到成妃了,不如晚上叫了她跟我們去賞月吧!」
長。
成妃縴手握筆,正認真地寫著信,桌前還放了一個漂亮的小草人,像極了雲皓。
「娘娘。「若雪輕輕喚了一聲,便走進來,關緊房門。
看著那碗散著苦味的藥,成妃停下筆,眼淚就涌了出來,「真的要喝嗎?」。
若雪卻表情堅定,硬生生把那盈眶的淚水逼回去,「娘娘快喝了吧!」
大顆大顆的淚珠滑下成妃的臉龐,落在紙上,就變成一圈圈漣漪,慢慢蕩開,消融了那滿篇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她抽泣著把紙揉成一團,又沾了些墨,「等我,等我把信寫完……」
剛落筆下去寫幾個字,又被淚水溶了,她眼前朦朦朧朧,整個世界都仿佛扭曲變形。若雪扶著她,緊緊咬住嘴唇,便覺得舌尖有些腥甜——這一碗墮胎藥,是她親自熬的。
自打進宮,若雪就跟了成妃,看著她受封懷孕,陪著她經歷公主夭折的痛苦,幫助她重新奪回聖寵,再到現在逼她墮胎。幸而,若雪不像成妃那麼懦弱心慈,因為她明白,想要在這險象環生的皇宮里活命,那就必須做出常人無法忍受的事。客氏無疑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有這天下最位高權重的兩個男人做底牌,她玩得起,也不怕輸。可成妃在宮里孤苦無依,除了若雪她再沒信任的人。若雪必須承擔起護好自己主子的責任,在關鍵時刻幫她做出正確的選擇,否則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只怕淚水又會掉下來,成妃一手掩面,顫顫地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美目輕闔,她不敢再多想什麼,一仰頭,絕望地灌下那碗藥……
沒多久,劇烈的疼痛便從月復中蔓延至全身,暗紅色的濃血洶涌地沖出來,把成妃的紅裙染得更加耀眼。若雪趕緊扶了她去床上,卻見她伸手指向桌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把那封信,交給我姐夫,一定……」
若雪按照太醫的吩咐仔細照料著成妃,等都伺候妥當了,她又才過去拿信。看到信的一瞬間,若雪的心被狠狠敲碎了,眼淚就無聲地流下來——紙上只有六個字,「一切安好,勿念」。
到了傍晚,成妃才醒來,臉色雖不好,可畢竟保住了命。若雪準備了很多補藥食材,熬了香噴噴的一大鍋粥,慢慢地喂給成妃。過了會兒,叩門聲響起,就進來了一個小太監,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成妃娘娘萬福!皇上著奴才來通知您,今兒晚上去御花園用膳,一同賞月。」
「娘娘身子不爽,怕不能去了。」若雪扶成妃躺下,便拔了自己頭上的金釵遞給那太監,小聲道,「你也看到了,娘娘在休息吶。回去該怎麼說,知道了嗎?」。
「是,奴才知道。」小太監收好金釵,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
夜色初降,黃橙橙的滿月高掛星空,草木幽香,蟲鳴陣陣。客氏笑語盈盈,舉杯與皇上共飲,心里自是歡喜,成妃那個賤蹄子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場,她就不敢來了。
望著那輪高雅淡潔的明月,銀光普照,皇帝飲下幾杯酒,嘆著大好江山依舊,世間天平。才高興了一會兒,他心中又突然極是惆悵,想念起自己的胞弟,便向一旁的太監問道,「信王可在京城?」
「回皇上,在。」
「宣他明日進宮!」
听得皇帝要召見信王,客氏有些驚訝,忙問道,「宣他干什麼?」
皇帝眉目舒展,拉了客氏的手,笑得開心,「朕很久沒見他了,明日定要與他好好暢談一宿!」
「皇上要保重龍體,什麼暢談一宿,說幾句也就罷了!」客氏嬌聲嗲氣地埋怨起來,又斟了滿滿一杯酒奉上去。她雖是笑臉作陪,心里卻早已惶惶不安,皇上要召見信王,這並不是一件好事!眼下皇帝體弱多病,又尚無子嗣,皇位的繼承人選只有信王,若是信王登基,那自己跟魏忠賢豈不大難臨頭?好不容易權傾朝野,這天下怎能拱手相讓?不行,絕對不行!
客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想到好日子即將告終,便立刻翻起來,披了件衣裳就趕忙傳人,「快,召崔呈秀進宮!」
崔呈秀也是魏忠賢的養子,官任兵部尚書,坐擁天下兵馬大權,是她和魏忠賢最為器重的人。客氏焦急地等了半個多時辰,崔呈秀才來了,一邊微微喘著氣,「夫人半夜召我進宮,可出了事?」
「當然出事了!」客氏拉了拉披在肩頭的衣裳,不時露出藏在里面的雪白肌膚,臉色惶然,「叫你找的姑娘都找到了嗎?」。
「最近有些忙,還沒時間去。」崔呈秀笑著答道,他沒想客氏竟是為了這事而急得半夜召他,「夫人,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吶,挑姑娘進宮也不急這一時啊!」
客氏當下臉色大變,用力一拍桌子,指著崔呈秀就罵起來,「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就看著眼前的榮華富貴,就只圖這幾年的安穩生活,不知道要為長遠打算嗎?」。
「是是是,夫人教訓的是!」崔呈秀趕緊認錯,只怕惹了客氏再生氣,便上前去替她撫著背,一邊哄著,「夫人有什麼盡管吩咐,小兒一定照辦!」
「皇上明日就要召信王進宮,叫我能不急嗎?」。客氏端起一杯茶,氣惱惱地喝下,轉頭看著崔呈秀,道,「現在皇室的血脈就只剩下信王了,若是被他奪走皇位,你我還不都坐著等死!」
听她說完,崔呈秀才深知事關重大,終于明白為什麼客氏之前讓他挑些年輕漂亮的姑娘進宮里來,原來竟是為了爭皇位!若是他們自己帶來的人懷上龍種,將來繼位登基,那必定是最好的護身符,最好的庇佑!如此一來,榮華富貴、錦繡前程,還有安穩生活,才能得天長地久!他輕輕撫著客氏的背脊,眼里盡是欽佩,這個女人不僅有漂亮的容貌,還有聰穎的頭腦,只可惜是個女兒身。她若為男子,必定能獨掌朝政,威懾天下。
「夫人說的極是,小兒牢記于心,選女進宮的事即刻去辦!」
客氏點點頭,心里才稍微舒緩一些,見著他要走,又忙叮囑道,「你一定要親自挑選,若不然招狼入室,我們還得自食其果!」
「小兒明白,夫人請放心!」崔呈秀恭敬地行了個禮,才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