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 第六章 車如流水馬如龍 血魄相連恨意猶

作者 ︰ 木顏回

神木村的集市,逢初一趕的是大集,逢十五趕的是小集。大集便是周邊城鎮的商戶都匯聚到神木村的風雨街上進行貨貿交易,甚至京城的商戶也會過來選購優質的布匹和瓷器。小集便是神木村自己本城內的商品交易,許多當地百姓沿街擺攤兜售自家生產的手工藝小商品,什麼香粉,手絹,首飾,吃食,琳瑯滿目,應有盡有。風雨街兩旁也有固定店鋪,常年營業,生意興隆。神木村的沈家在風雨街就擁有兩家客棧,三棟繡莊,五間酒樓,七座銀樓和十個手工作坊,幾乎坐擁了神木村一大半的商機,當屬龍頭老大。

林佳樹和花襲衣趕的是小集。花襲衣起了個大早,洗漱,挽發,結了個蓮雲髻,只斜斜插了株碧玉釵,挑了身淡青色的輕紗裙,外罩紫涵衫,素潔大方,只做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妝扮,卻更顯清麗月兌俗。少女挑開水榭的簾子,只見榻上的小木幾上已經擺上了粥食,坐在榻上的青年將平日里束起的烏發散了下來,只挑起額前的幾縷,別在腦後。青年俊秀的容顏被披散的長發遮住了幾許,及臀的烏發在青年走動起來的時候,隨風飛舞蕩漾,更顯飄飄欲仙的感覺。一起簡單用了點小米粥後,林佳樹回書房取了些裱好的字畫,鎖好門,兩人便踏著堆滿了落葉的竹徑出了竹塢,向七里外的神木村走去。

這是花襲衣兩個月以來第一次出門。閨閣女子本就終日被束足于深宅大院里,輕易不許出行。從前在上遠縣,花府雖說對女兒寵溺,花襲衣出門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幾次出行也都是坐轎子或是乘馬車,當時只敢怯怯挑開簾子一窺外面風景,哪有這樣灑月兌奔放地徒步出行的機會。此時正值秋高氣爽,行走在秋徑上,觸目是廣袤的山巒和參天的林木,人的視野和心境也不禁跟著豁然開朗起來。一路上,少女言笑晏晏,即便對著本應蕭瑟的秋景也興味盎然。林佳樹頭痛地拽著活潑的某人,擔心時不時跳上兩步的那個人不小心磕上石子或是絆上地面突起的樹根而傷了自己。青年又不能言語,只好專心致志地跟著,眼明手快地在少女有意無意地快要跌跤的瞬間一把將人摟住,按在懷里。這時候,在青年看不見的角度,花襲衣就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咪,似乎自己平白佔了多大便宜一般。于是,本來半個時辰的路程,兩人硬是拖了一個半時辰才走完。

到達神木村的時候,風雨街的小集早已開始了。只見道路兩旁的小攤兒接連成片,留在中間的過道幾乎只能讓三人並肩而行。叫賣聲此起彼伏,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花襲衣看著眼前人山人海的架勢,下意識地伸手拽緊了林佳樹的衣袖吃驚道︰「林大哥,神木村的集市可真繁華,上遠縣根本沒得比的。」林佳樹莞爾一笑,反手執起少女的一只手,在其光潔的手背上寫道︰「大集人更多呢,抓緊了,不要散了。」寫完分開五指與少女白皙的五指相扣,深深糾纏。手心相貼的溫度,燙紅了少女姣好的面頰,花襲衣低垂著頭,只「嗯」了一聲。林佳樹微微一笑,托起少女捏著衣角的另一只手,攤平,寫道︰「先去瓊林閣,換些字畫,再去逛逛。」花襲衣難得乖巧地點點頭,又「嗯」了聲,只是與青年交纏的五指暗暗收力,直至彼此的掌紋相貼,命理相纏,不復分離。

林佳樹從瓊林閣出來後,背上裝著字畫的包袱空了,荷包倒是沉了不少。青年帶著花襲衣穿行在羅密的小攤間,隨意挑些少女可能感興趣的小玩意兒遞給旁邊那人賞玩,花襲衣每次都只是拾起看看,對青年感嘆幾句,就隨手放下,也不買來。幾次下來,林佳樹有些急了,空出的手拾起一枚做工精細的羽扇塞進少女的手中,看著花襲衣露出一抹欣賞的甜笑,就欲掏錢買下。花襲衣一把拽住青年的衣袖道︰「林大哥,我不缺這些,只是看看便好,不用買下的。」林佳樹皺皺眉,搖搖錢袋,意思是自己有足夠的銀子,喜歡什麼都可以買。花襲衣樂了,打趣道︰「是是,我知道林大哥有錢,我是真的不想要嘛。啊,對了,你不是說要買冬衣麼,我可要挑件貴的買咯。」不想林佳樹嚴肅的點點頭,牽著少女的手就向成衣鋪子的方向擠過去。

兩人在彩瀾閣門前停了下來。花襲衣正要進去,林佳樹突然扯了扯少女,花襲衣主動攤開手掌放到青年的面前。林佳樹笑笑,輕點手指在少女柔軟的掌心上寫道︰「遇見故人,有事相商。你先進去,很快回來。」寫完將沉甸甸的荷包放在了少女攤開的掌心里。花襲衣頓了頓,掂了掂荷包調皮一笑道︰「那你可要早些回來,不然,哼哼,花得你一個銅子兒都不剩。」林佳樹好笑地點點頭,揉了揉少女的頭頂,看著眼前人進了繡莊方才轉身離開。

花襲衣剛進了繡莊,門前穿著鵝黃色羅裙的少女就款款上前福了福身子道︰「這位姑娘看著眼生,怕是生客吧,奴家紫煙,姑娘要什麼織品自管吩咐。」花襲衣側身回了個禮道︰「有勞紫煙姑娘了,我想看些男子的冬衣款式。」紫煙掩唇笑道︰「姑娘這邊請,是替自家相公裁衣的不是?」花襲衣紅了紅臉,道了聲「是」,跟著紫煙走進鋪子里間。

彩瀾閣的服務果然到位。隔間里,一排排裁好的男式冬衣列在中央的架子上供顧客參考,紫煙還取出一疊畫卷標本樣式讓花襲衣親自挑選,並在一旁耐心地提供一些意見供花襲衣參考。花襲衣精挑細選了三件樣子,相好布料,定好顏色和紋樣,和繡娘對好早就暗暗記在心下的尺寸,付了押金。紫煙細細包裹好選中的棉絨調笑道︰「姑娘這般細心,您家相公真是有福氣。」花襲衣抿唇一笑肯定道︰「那是那是。」兩人相視一頓,笑成一團。花襲衣只為自己隨便挑了兩件合身的棉衣,棉衣本就是制好的成品,包了就能取走,林佳樹的冬衣卻要等過了兩周才能來取。花襲衣琢磨著青年若是瞧見自己選的衣裳,指不定是什麼傻愣愣的反映呢,會不會只能一臉無奈寵溺地看著自己搖搖頭呢?

這邊的花襲衣正獨自樂和著,那邊的林佳樹,正端坐在桂萱樓的雅間里,腳邊跪著一襲錦衣的沈無遷。飛廉伏在林佳樹的膝間,林佳樹修長的手指一遍遍輕撫著飛廉的頸側,神獸發出一串串舒服的咕嚕聲。林佳樹笑笑︰「就你淘氣,只是兩個月不見罷了。」癸未抬頭看了眼主上怡然的神色,沉聲道︰「主人,一切都照您吩咐的去做了,只是府里的舒子柔,有些麻煩。」林佳樹眉目一挑道︰「礙事的除了便是,和我說做什麼?」癸未俯首應道︰「屬下知道了。」頓了頓又道︰「爹••••••沈老爺,前日里發現了林子里的彩禮了,正吩咐屬下調查。」林佳樹聞言拍了拍膝上的飛廉,飛廉溫順地移了開來。他站起身子踱到癸未面前,挑起青年的下顎盯著青年沉靜的眸子溫柔的出聲問道︰「身上的傷痕還痛麼?」癸未一陣恍惚,下意識地應道︰「不痛了。」林佳樹拍拍青年的肩頭道︰「那就開始吧?嗯?」說完不等青年反應就伸手罩住青年的天靈蓋,瞬間一道道赤紅色的血光從癸未的天靈蓋洶涌竄出,被全數吸進林佳樹的身體里。癸未的臉色驟然慘白,僅一抹薄唇艷麗非常。身上的白色錦衣漸漸現出道道血痕,很快濕透了外衫,幾乎看不出原本素潔的白色。癸未緊攥著拳頭,指甲印刻進掌心,白皙的手掌上傷痕瞬間裂開,血液順著修長的指尖滴入膝下的木板中。錐心的苦痛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般壓倒了一切感知,青年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不住顫抖著痙攣了手腳。一旁的飛廉擔憂地看著,因著林佳樹在一旁不敢動作,只能焦急地原地打轉。林佳樹收了手,面上一片暢然,他躬身沾了點青年嘴角邊溢出的血跡,送到自己唇邊,挑舌輕舌忝,笑道︰「這次果然是好貨色,呵。」說完面色一整,揮袖道︰「平日里你乖乖扮好你病公子的樣子,好好在府里待著,不要讓神木村的人輕易見到了你的容貌,若是壞了我的好事,哼!」癸未顫聲應道︰「是••••••真正熟識屬下容貌的人,不過••••••不過五人。」林佳樹轉身皺眉看著倒在血泊里的癸未,面上有了片刻松動,隨後自我厭惡的壓下心里的浮動,他轉身推門道︰「飛廉繼續留在你處。」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飛廉急忙跑到癸未的身邊,降下一道道暖風包裹住青年傷痕累累的身體。癸未撐起身子,把自己慘白的面容埋進了飛廉的頸側,苦苦地悶笑道︰「飛廉,這次,又要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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