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 第八章 萬千思量難明了 誰人黯然獨落淚

作者 ︰ 木顏回

沈無遷躺在自己房內的雕花大木床上,愣神盯著床欞上的八仙過海浮雕發呆。此前身子傷得徹底,就算經過飛廉的治愈仍舊需要在榻上養個幾天。那日回來後,自己蒼白的面色把小廝點墨嚇得狠了,吵著要向沈老爺稟告,被自己厲聲喝住。點墨也是個明白事兒的,這幾日里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翻出沈思詢給的長白山老參,細細切片,每日里和著乳鴿、老母雞炖湯給沈無遷吃。沈無遷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倒也乖乖喝下湯藥,讓點墨放心不少。

「吱呀」一聲,點墨端著個盤子推門進來,上面放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並著一碟子蜜餞,再加上一碗熱騰騰的參湯。滿滿一盤子的湯食,虧得他個小身板走得穩穩當當,絲毫不見潑灑出來。點墨走到床前的矮幾上,放下盤子道︰「少爺,吃藥了。」說完扶起他家少爺,端起溫熱的藥汁放到沈無遷的手中。隨後,小孩立馬轉身去關上方才推開的門扉,嘴里還絮絮叨叨︰「今兒風大,少爺你身子前日里才受得寒,可不能吹風。」回身看到沈無遷乖乖地喝著藥,點墨歪著頭滿意地笑道︰「少爺,您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說完接過空了的碗,捧上蜜餞遞與沈無遷。沈無遷無奈地看著鼻子下面的蜜餞果子,擺擺手道︰「我用不著這個,你吃了吧。」點墨眼楮一亮道︰「謝謝少爺。」小孩拿起一枚果子塞進嘴里,一臉陶醉地嚼著,邊還問床上那個人︰「好甜的,少爺也嘗嘗麼?」沈無遷笑道︰「不用了,喜歡就全拿走吧。」點墨看著那人露出了少有的俊美笑容,呆了呆,面上一紅,低下頭囁嚅道︰「少爺笑起來真好看••••••」說完端起盤子轉身就跑了出去,想是害羞了,可還不忘掩上門,不讓一絲風進來。

沈無遷倚在床頭,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那里尚留下未消盡的笑痕,青年不禁苦笑道︰「很好看麼?」像是回應青年的話,房梁上忽然降下一道柔風,吹散了床邊掛好的帷幔。沈無遷仰面道︰「呵,飛廉,你也覺得好看麼?」他的臉,自然是好看的不是?

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剛出去的點墨。沈老爺看著自己臥在床上日漸消瘦的兒子,心疼道︰「遷兒,爹方才撞見點墨了,才知你受了寒病了一場。怎也不和爹說?現下好些了麼?看了大夫了麼?吃了藥了麼?」沈無遷看見來人想下床行禮,被沈老爺按住,只好乖順地回到︰「也沒什麼大事,害爹擔心了。剛吃了藥,爹前日里給的長白山老參也炖湯吃了。」沈老爺嘆了口氣,給兒子捋了捋被角,在床邊坐下。兩人靜默了片刻,沈無遷才開口道︰「爹,兒子派去林子里調查的人回報道,彩禮並未丟失,想來並不是匪徒打劫財物。只是彩禮上面堆了不少灰塵,怕是放在那里有段時間了。送親的人和花家小姐仍舊沒有消息,這件事端是古怪。」沈思詢聞言從袖內抽出一張紙遞與沈無遷道︰「為父清楚,你且看看這個。」沈無遷接過細看,竟是一封信件,寫信的人就是花家的舅老爺,信里說自家甥女已經上路望沈家派人接應,再看看日期赫然是三個半月前。沈老爺皺緊眉頭道︰「這信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為父也是近日里才收到。算起來,花家小姐兩個月前就應到達神木村了。」沈無遷聞言神色一頓,沉默不語。沈思詢頷首嘀咕道︰「在神木林里失蹤的,不會是••••••不,不會的,樹仙良善,萬不會這樣••••••」「爹!」沈無遷突然出聲打斷沈老爺的自言自語,「我們總要給花家一個交代。」沈老爺面色沉痛地搖頭道︰「孽障啊••••••遷兒,你也不要憂心了,爹自會處理一切。保重身子要緊,你好了,爹才安心吶。」沈無遷看著老人憂心的面容,心下一暖,淡淡一笑,道︰「爹你放心,我會好起來的。」沈老爺點點頭,像小時候那樣模了模自己兒子的頭,嘴上說道︰「那就好,爹還有些賬本要看,你好好休息吧。」

確定沈老爺走遠了後,沈無遷招下藏匿在房梁上的飛廉道︰「去告訴主人,沈老爺已經開始懷疑樹妖了。」飛廉擔憂地蹭蹭沈無遷的手心,沈無遷拍拍神獸毛茸茸的頭顱道︰「我沒事的,不用擔心,快去吧。」飛廉原地轉了一圈,幻化出個瑩藍色的晶石,叼起來送到沈無遷的手中,沈無遷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把它給了我,你要怎麼化風?」飛廉朝沈無遷搖了搖尾巴,「 」的一聲消了蹤跡,留下床上那個人無奈地苦笑,合手握緊了手里冰涼的晶石。

從集市上回來已經五天了,花襲衣整日里魂不守舍。林佳樹看在眼里,心中焦急,竟然開始恨起自己不能言語的現實。青年停下手里勾畫著的紫毫,抬頭看了看倚在水榭欄桿上垂頭對著潭水發呆的少女,想到自己在彩瀾閣里瞧見的那一幕,神色一黯,手下用力,紫毫筆攔腰折斷,畫好的翠竹寒霜圖污了一大片。林佳樹挑眉揮手,宣紙上散亂的墨跡瞬間消散,徹新如初。青年繞過書桌,踱到水榭中,彎腰靠近了仔細盯著少女姣好的面容。哈,這人哪是發呆,原來竟然睡著了,虧自己暗地里擔心不已。林佳樹暗暗發笑,伸手彈了下少女光潔的額頭。花襲衣猛地驚醒,睡眼朦朧地看著眼前一臉偷笑表情的青年,下意識地伸手把人抱住,埋頭在青年腰間蹭了蹭,嘴上嘟囔著︰「我不要嫁,我要和林大哥在一起••••••」林佳樹聞言神色一怔,隨後會心一笑,伸手擁住了埋在自己懷里睡得香甜的某人,方才的煩躁不安瞬間消退。

深秋的夜晚,涼意逼人。竹徑兩旁,霜結千草,寒露倒掛。竹林深處,林佳樹輕撫著飛廉,調笑道︰「就這麼舍得,把靈風石給了癸未?」飛廉不解地歪歪頭,烏黑的大眼楮瞪著笑得不懷好意的青年。林佳樹繼續笑道︰「還和我裝傻不是?」飛廉拱了拱林佳樹的衣角。林佳樹不閃不避,詳怒地輕敲了神獸的頭頂一下,斥道︰「既然這樣,你跟著癸未吧,又何必找我?」飛廉似是急了,一個勁地向前蹭,撞得林佳樹幾乎站立不穩。青年忙安撫道︰「好了好了,還不能說你了不是?既然你把靈風石給了癸未,這次就留在我的身邊吧。」飛廉這才滿意地舌忝了舌忝青年的手心。林佳樹邪魅地一笑道︰「好戲還在後頭呢,急什麼?誰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此時,在竹林深處和神獸嬉戲的林佳樹並不知道,自己的竹屋中,床榻上裹得嚴實的被褥正微微顫抖著,花襲衣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壓抑住一陣陣的嗚咽和抽泣聲,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少女白皙的雙頰滾落下來,瞬間又被棉質的床單吸收干淨。她怕吵醒睡在隔壁書房的青年而不敢出聲哭泣,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哭得再撕心裂肺,青年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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